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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_千食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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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脚步极稳,丝毫没有偏离和犹豫,径直向顾年走来。她看着约莫比祝酌尘个子还矮,年龄却明显不算小了,至少比顾年长个十几岁的样子,脸上堆笑,一团和气。
但是此时她直直地望着顾年,脚步不停,两人目光对上,顾年发觉对方眼中一片空洞,看得他不太舒服,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然而女人只是盯着顾年,满脸的笑意配合着眼中的无神,倒是看得顾年更加毛骨悚然。
在她朝着自己一步一步靠近的时候,顾年猛然在空气中察觉到了些极为诡异的气息,不由得一惊。
那气息极为诡异,在顾年察觉到了瞬间便觉全身一个震悚,一股莫名的毛骨悚然使得他稍微振了振,就似乎有什么阴魂不散的魂魄缠上了他似的,这使得顾年几乎立刻就像要使出那可看透魂魄的术式。
不过顾年只是定了定神,并没有真的施放术式。他平日里本看不到魂魄,必须要施放特殊的勘魂术或是使用尘湮才能看到,这俩术式都不是适合眼下施放的,所以他也没有贸然施放,只是多打量了那女人两眼。
那女人到了三人桌边,便停了下来。她略微俯身,撑了一只手在顾年身前的桌面上,低下了头来,双眸直直对上了他来。
她的动作极具侵略性,顾年脸上神色稍微沉了几分,看向女人时,眸中已经不剩几分好意。未等顾年说什么,祝酌尘已经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没什么好脸色地道:“阁下有何贵干?”
顾年稍微松了松眉头,手指轻微敲了敲桌面。他并不打算与这位不请自来的女人有更多的交流,从她的行为和动作来看,顾年隐隐感觉到了她身上极重的敌意。这很稀奇,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什么地方与此人结过仇。
女人听到了祝酌尘的声音,并未起身,只是稍微转了转眼珠子,头转向了祝酌尘那边,停滞了片刻之后,朝着祝酌尘露出了一个空洞的笑容:“哎呀,这不是竹攸派的大小姐吗?稀客啊。”
闻言,顾年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祝酌尘一眼,后者打量了女人片刻后,没什么好气地道:“你又是何人?突然这么闯上桌子来可不是什么礼貌之举。”
女子脸上维持着那抹没什么真情实感的笑意,稍微直起了身子,笑眯眯地道:“怪我疏忽了,没有介绍自己。”她的目光在桌前三人身上游荡,最后目光落在了顾年身上,道,“在下柳瓷,是本店的掌柜……不知今日各位在小店里用餐感觉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直直地盯着顾年,仿然要把他看穿似的,这使得顾年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他不咸不淡地看着这位古怪的掌柜,轻悠悠地道:“柳掌柜,有话不妨直说,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柳瓷稍微眯了眯眼,她的目光在顾年身上停留了许久,才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祝酌尘去:“大小姐,你可知道你今日带来的这位……面生的客人,是什么人?”
听到她这么问,顾年只是稍微抬了抬眼,而后便不着痕迹地探查了一番女人身上的气息。
女人是阳界人。她的生灵气息非常明显,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隐藏,顾年能够在她身上隐约察觉到些许元气,这并不是一位凡人。
很有趣。顾年打量着柳瓷,这位不知是修真者还是玄卫的阳界人,似乎有些特殊方法可以察觉到彼界来客身上的气息,这大概也是她直冲着顾年而来的原因。
祝酌尘拧着眉头看着柳瓷,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亦铭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柳掌柜,这位是神吏。”
闻言,顾年颇为诡异地把目光转向了亦铭去,没有想到亦铭会这样直接说出来。
“神吏?”柳瓷的目光这才又重新回到了顾年身上。她直视了顾年片刻,倏地又凑近了他去,“这可是稀奇,我很多年没见过神吏了。”
顾年略微垂着眸,并不回应柳瓷这番说辞。然而柳瓷只是凑近看了看他,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只是慢慢退开了来。她脸上依旧洋溢着那抹无神而空洞的笑意,此时只是瞧着顾年,片刻后,才悠悠地道:“不过,无论神吏与否……都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她说完,也不给顾年更多的反应时间,便抽身离开,径直往角落里的楼梯去了。
注视着她的离开,顾年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祝酌尘,道:“这位掌柜是……”
“在我的印象里,柳掌柜是一位玄卫,”祝酌尘道,她看了亦铭一眼,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之后,道,“少见的散修玄卫,在镇子上也是有好多年了。”
玄卫?顾年能发现阳界的这些玄卫越发有些出乎他意料的神通了,想来这位玄卫也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感知能力的。
顾年定了定神,再看向祝酌尘时,发现后者看向了楼梯的方向,面上多了几分疑虑。她沉默了好片刻之后,才道:“有些不对,我得去找找这位掌柜。”她说着便站了起来,要往那楼梯口去。
看到祝酌尘如此毅然决然地提步就走,亦铭出乎意料地挑了一下眉头,稍微一顿后,便道:“如此这般,就一起上楼看看吧。”他的目光转向了顾年去,“走吧,岁安。”
顾年不由得瞧了亦铭一眼,只见后者脸上神色虽并不似褚延那样毫无波澜,但是却还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只是兀自摇了摇头,便起身,跟上了祝酌尘的脚步去。
然而他没两步,便倏地停下了脚步来。
注意到顾年的停滞,祝酌尘回过头来,看想了他去。
只见顾年在原地稍微停驻了片刻,旋即便是一笑。他抬头看向了祝酌尘和亦铭去,道:“我看这掌柜也是存心不想让我靠近她啊。也罢,我就不去了,你二人去便是了。”他这么说着已经转过了身,脚下往店门走去,“我先走一步,晚些时候再回门派找你们。”随后便径直离去,竟然丝毫没有犹豫。
瞧见他竟然如此果断地离去,倒是让祝酌尘不由得愣了一愣。她注视着顾年离去的位置,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亦铭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大小姐,走吧。”
祝酌尘定了定神,偏头看向了亦铭,面上写满了疑惑:“这是怎么了?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亦铭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并没有正面回答,口中只是缓声道:“这位柳掌柜确实对黯界来客的恶意很大,顾公子应该确实察觉到了些什么。”他的目光转向了楼梯,“走吧,还是去见见她吧。”
千食斋的二楼显然不是给这些食客准备的,其房间不少,然而却都不是包间一类的地方。这个颇具风格的吃食店只在一楼接待诸多客人,二楼的房间似乎都另做它用。
而祝酌尘此时往这边来,只是因为她似乎在空气中察觉到了一丝缥缈的古怪气息,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隐隐感觉是从二楼传来的。这很稀奇,毕竟她此前也来过这家店,却从未察觉到过这抹气息。
当然,这并不排除是祝酌尘感知能力有所提升,但是她心底觉得,还是来看看的好。
在祝酌尘走上二楼不久之后,边侧的一个房间门“吱嘎”地打开了来。祝酌尘闻声望去,没看到有人影,反倒是在空中略微察觉到了些许元息来。她也没多犹豫,循着元息便走进了门去。
一进门,祝酌尘兀的在空气中察觉到了一抹极重的血腥气,这让祝酌尘不可遏制地猛地抬起了头,惊诧地朝着屋子里望去。
只见这间屋子里的光影略微有些怪异,似乎有些扭曲,有些人影在近处远处闪烁着,无法辨别准确位置。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冲击着祝酌尘的视觉,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冲击着她的感知,就似乎眼下她正身处于一个极为恐怖、充满了怨魂的血腥之地一般。
这便是祝酌尘感知到的那抹缥缈而古怪气息的源头,竟然是这抹诡异的血腥之气的丝缕泄露。
而最让祝酌尘感到异样的,是她能够在这间屋子里若有若无地察觉到她之前在那片中过幻境的荒山中察觉到过的气息,也就是那无踪的“影”的气息。
但是眼下这里绝对不可能有无踪的“影”存在,难不成是那些看不清的人影之中有类似的气息?
柳瓷就坐在屋子尽头的一张桌子边,那些人影在她身边若隐若现,印的她身上的光影驳杂,使得她看上去颇为诡异。她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祝酌尘和亦铭进了屋子也没什么很剧烈的反应,只是略微抬了抬眸,颇为讽刺地看向了亦铭去,道:“哟,我不过是试探了那位一番,怎的惹得你二人找上来了?怎么,难不成那位,还是个什么重要角色?”
祝酌尘紧蹙起眉头,脸色不怎么好地走向了柳瓷去:“柳掌柜,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在这里施了什么装神弄鬼的术式,怎惹得人如此不快?”
听到祝酌尘的质问,柳瓷稍微顿了顿,随后目光转向了祝酌尘去。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无神的笑意,当祝酌尘与她的目光对视上时,无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柳瓷只是看了她片刻,便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亦铭去,道:“真是稀客。说说吧,来找我作甚?”
亦铭看了祝酌尘一眼,口中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来问柳掌柜对这镇子上的异像了解多少了,据我所知,柳掌柜也在这镇子上对这些异像多加打听,没错吧?”
柳瓷稍微停顿了片刻,收起了脸上那抹无神的笑意,道:“异像?呵,这些异像均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无踪无影。虽然现在还没伤人性命……不过也搞出些人受伤,让这一坊的人皆是人心惶惶……”她站起了身子,稍微挥手,那些周遭的影子便散开了些。
祝酌尘回过头去,也看向了亦铭去:“我走的这些日子里,可是又发生了些什么?”
听到她这么问,柳瓷声音挑高了些,带着一抹嘲讽的味道:“这不是明知故问?黯界那些秽物无处不在,在这毫不起眼的渺烟镇搞这幺蛾子,怎么,你们还觉得他们对寻常百姓感兴趣?”
无端的,祝酌尘感觉到一股凉意涌上了自己的脊背。她递给亦铭一个惊疑不定的目光,后者略微垂了垂眸,却并没有搭话。
柳瓷在原地踱了两步,又把桌上一盅茶拿到手上,扶着把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轻轻地吹了吹茶水,呡了一口,仿佛在试温度是否合适。片刻之后,她又轻悠悠地道:“我不清楚他们具体的目的,但是他们似乎在打动摇我‘涤境’的注意,这可就很有意思了,就像他们此举要让整个渺烟镇,乃至整个笺屹,全都陷落一般。”
祝酌尘稍微一顿。结界术式“涤境”,她自然听说过,这是一个能将整个片区不干净的气息全部敛到一个地方的强大术式。渺烟镇本身一直作为古战场遗址,本身的血腥气确实不应当如此轻易就全然散尽,祝酌尘确实曾经对此疑惑过,但是她也一直没有去深究原因,如今到了这位于镇子最中央的位置,在吃食店的遮掩下,涤境术式的阵眼布置于此处,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你已经……与那些黯界来客交过手了?”祝酌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柳瓷松开了手,手中的茶杯在空中毫无依托地缓缓落下,自行回到了桌面上。她走近了些,瞧向了祝酌尘去,道:“我可未曾他们交手,我只是感知到了动荡罢了。想必两位也知晓那些秽物的隐藏能力有多强了,要将他们找出绝非易事。”
亦铭稍作沉默,便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纸符,扔给了柳瓷去,道:“此符可以增强使用者在本人的术式之中的探查能力,你或许可用此进一步感知。”
柳瓷接下了亦铭的纸符,稍微感知了一番,便也没客气,收了起来。她稍微眯了眯眼,脸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道:“光靠我去感知又有什么用?变天咯,贵派有个宝贝遭人惦记,最近总是地动,想必跟那些不速之客有关系。”她稍作停顿,随后又讽声道,“这不会才是你等需要那位神吏的缘由吧?真是可笑,我可不觉得让他们插手此间事由多少好处……”
祝酌尘没有听进她后续拐弯抹角对顾年嘲讽,她听到柳瓷说“有个宝贝遭人惦记”的时候,便是心底一惊,不待柳瓷把话说完,便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柳掌柜,你认为他们冲着竹攸派来,可否有什么依据?”
听到她这么问,柳瓷放下茶碗,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大小姐,方圆百里地,就贵派一个大门派,虽然镇子上有些修真者也都各怀鬼胎,但那些不速之客想必不会对这些个散修有什么想法的。”
“你的意思是,你口中所谓的‘宝贝’,一定是我派里的某样什么东西引来了黯界生灵的觊觎?”祝酌尘蹙紧了眉头,双眸之中满是疑虑,“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柳掌柜是在何处听说的?”
亦铭看了祝酌尘一眼,未等柳瓷说些什么,便道:“的确一直以来都有些不太平,只是近日异像似乎变得更频繁了些。柳掌柜没有别的发现吗?”
柳瓷轻微哼笑了一声,才道:“你要说更具体的什么发现,那也确实有。我在街边偶然感知到过一些……极为特殊的术式,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显然异于周遭。为此,我也不由得多了些心眼。”
亦铭稍微垂了垂眸,却没有打断她,只待她继续说下去。
“很有趣的是,我发现了好几处这样类似的东西,然而等我想再进一步探查时,这些东西却都移了位置。我近日多加探查,发觉这些东西似乎每天都会随机变幻位置,有时候我甚至在镇子上找不齐它们。”柳瓷继续道,她倚在了书架边,看向了亦铭,“亦兄对此怎么看?你觉得是我多心了,还是真有什么在捣鬼?”
亦铭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才道:“此事有蹊跷,我会对此多加留意的。”
柳瓷稍微扬了扬眉头,却并不再多说什么。她只是稍微眯眼,便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送到空中,缓缓飘到了亦铭的手上。
“这是我第一次在镇子上发现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时所记录下的位置。虽然它们现在全都变了位置,现在也就拿给你看看了,兴许你能发现些什么。”她轻悠悠地道,说完这话,她便重新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要是你们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我有些倦了。”
祝酌尘依旧蹙着眉,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亦铭却拍了拍祝酌尘的肩膀,不咸不淡地道:“大小姐,我们走吧。”
祝酌尘定了定神,她看了亦铭一眼,片刻的欲言又止后,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着亦铭出了房间,下楼了去。
楼下的客人不多,依旧自顾自吃着各自的点心喝着茶。在知晓了此地施放了如此一个术式之后的祝酌尘看着人们怡然自乐的神情,禁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所有的安宁,皆来源于那涤境,祝酌尘无法想象,若是没有了这个术式,这里将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