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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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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嘉认真的在纸上描绘着江南雨竹,而凤儿手中研墨,瞄了眼殿下常画的竹子。那些竹子总是很潇洒,青玉枝,淡弧叶,不那么苍劲,风骨嶙峋,枝干纤细,微微倾斜,却给人宁折不弯的感觉;那竹子亦总是高高的,像是挣脱什么,有时是孤零零的一枝,有时又是三两枝交错。凤儿想,想是这竹子也有殿下之风骨,“清寒直入人肌骨”不容一点尘埃,生于深处,却倾了这山河。
眼睛飘到李从嘉的脸上,她已看了无数次的脸,那张年轻的脸,让人百看不厌,流连忘返。宽阔的额上没有一点瑕疵,这样的皮肤要连女子看了都会羡慕吧,慧秀的眉毛,略长的眼睫,深不见底的重瞳,总是吸引着她,贪婪的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仿佛永远都看不够。那张并不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么自然的容纳了一切使人疯狂的景致。此时,他皓齿轻咬下唇,自成风韵。凤儿想,这屋子只管有了他李从嘉,其他一切的装饰也就丧失的原有的一切意义。
“这‘坚如玉,纹如犀'的廷墨,也真是不愧被人誉为‘天下第一品’。”李煜抬起头来,看着那幅墨竹,径自言语。
“赠尔乌玉玦,
泉清砚须洁。
避暑悬葛囊,
临风度梅月。”
吟毕,笑了笑,继续下笔。
凤儿这才回过神来,道:“殿下若喜欢,奴婢多多研来便是。”笑声吟吟。
李从嘉道:“这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舐笔不胶,入纸不晕,墨迹留香,经年不减,如此好墨,却少有人真正视他为宝,都去争那虚名浮利,倒是有何好。”言罢,眼光有些暗淡。
凤儿玩笑道:“平常人哪有我们殿下这些个想法,也当然不能殿下相比,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想这墨得殿下如此赏识,也该知足了。”
李从嘉听她之言,也一起笑了起来,他们到底还都是孩子呢。
一会,李从嘉又抬起头来,道:“凤儿可知我为何喜画竹子。”
凤儿听他问,倒想起刚刚自己胡思乱想,又想,这安定郡王府中也植有不少竹子,就在偏阁前面的花苑里,还题了竹园,有些为了不太过倾斜,被绑在一起,以免倒地。但是,总不似李从嘉所画,那画上的竹子总让人感觉那是生长的山中的,青嫩□□,不被束缚,无止境的自由的向上生长,一节一节,难道……
李从嘉看凤儿凝神向外看去,只当她不知如何作答,绕到桌边,径自道:“幽居深山,绿鬓婆娑,也不似牡丹争艳,也不似腊梅自香,如翩翩君子,潇洒挺拔、清丽俊逸,远观似平易近人,偏偏不可折,不可弯,宁可倒地,不可低头……”,顿了顿,又道:“又是那么自由,那么恣意。”
凤儿自知他心中所想,总是羡艳了那些死物,收回目光,道:“殿下不要黯自伤神了,这既已是定局,此生已付,堪待来生吧……”
是啊,此生帝王之家已成定局,身不由己,多说无益。
“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不如隐居钟山?”李从嘉忽然说道,抬起秀气的脸看他,一目重瞳也似有些别样的神采。
“殿下说的什么傻话,过惯这生活,哪有隐居的道理。”凤儿赶紧劝道,怕是这小主子孩子心性又上来了吧,纵是自己并非不理解他,只是不想有些地方碰触,只图安心罢了。
李从嘉叹了口气,竟又撅了撅嘴,看在凤儿眼中,好不可爱。
转而,李从嘉又向凤儿递笔道:“凤儿的字我很喜欢,来,就着这廷墨。”
凤儿上前去,接下笔,却连同画纸一起收了在旁边,道:“有个惊采绝艳的安定郡王在身边,女婢哪敢僭越。”如今这金陵宫阙内外,哪个不知,六皇子自小便才情不同一般常人,书画兼善,尤擅诗词,在他的面前提笔写字作诗作画,岂不是班门弄斧?自己可不陪他玩。
说着,为刚刚直起身子的李从嘉整了整头上的冠,顺带整了整衣衫,才道:“晚膳时间也要到了,流珠居然还没过来,一个没醒来的人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
李从嘉也不在意,笑笑道:“哦?那我倒应该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英俊公子,竟然迷成这样,你也快去看看。”说完有咧了咧嘴。
“是殿下抬回来的,竟要问我们什么样子了?”凤儿继续和他玩笑,况且,什么样的人能有他这般风华。
“哎?我有什么好看的,两个男人,况且把他抬回来之时,脸肿的……”李从嘉没说下去,做了做痛苦表情给凤儿看。
“我看啊,是一个男人……”凤儿拿开在李从嘉衣上的手,笑着就要出去准备晚饭了。
“好啊,凤儿你嘲笑我?”李从嘉正经起来,那一目重瞳子都放出光芒,他道:“你也还是个小丫头!”
待凤儿出去,他的眼神才慢慢的有些黯淡,他何尝不知道,凤儿是为了让他高兴一些呢,自己笑笑,右手又抚上左眼,喃喃自语:“都是你惹的祸……”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帝王之相只是因为这一目重瞳子坐稳了,除此之外,他周身所散发的魅力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拒绝。
他的风姿,注定了他的不凡,而他的不甘,注定了他的落寞。
青竹宁折不弯,只能生在深山,植在宫殿亭台之间,就必须给人欣赏,生在帝王之家,不能玉碎就只能瓦全,然而,逃离,未尝不是个办法呢……尚且年少的李从嘉想到的不是迎战,是退隐。他不想像弘冀哥哥一样为那些东西伤神,他的书,他的画,他的一切不过如此,他所求的一切也不过如此如此,只是,所有人,包括他的父皇,都不想让他的一切仅仅如此。
真的,躲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