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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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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帘外,少年心情有点低落,这样的争吵,不,说是训斥比较正确,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每次过后,父皇总是叹息着欲言又止,而弘冀哥哥总是变得越来多疑,不但对皇叔的仇恨与日俱增,也总是盯着自己看,那样的眼神让他在接受到的那片刻就想后退,他不明白,难道本来不是一家人的吗,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个样子。
少年秀眉微蹙,叹了叹气,他永远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的弘冀哥哥明白,那些什么尊贵的称号,皇位真真没有意思兴趣。又是一声叹息,没有哪家的少年会比生在皇家被剥夺更多的乐趣与自由了。
恍惚回过神来,向里边微微看去,不想,刚一转身,竟被一股大力退了开去,帘幕轻响,本身就清癯的身子怎么扛得住习武之人的推搡,堪堪的向一边倒去,幸好被旁边的内侍扶住。
“安定公,小心。”
出来的人听到这称呼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他,原来是刚被训斥的李弘冀。这一看,竟像是要将他刚直起的身子看倒了下去一样,那双带有戾气的眼睛紧盯着少年的左眼,像是想要将它挖出,少年慢慢的站直后,望着那双眼睛,有点惊吓,有些无奈,面前的男子还是他的大哥,可又早已经不是他的大哥,那是燕王殿下,甚至是未来的太子殿下。直直的看回去,他知道大哥在看什么,不想总是那么示弱,他想让大哥明白,他没什么不敢面对他的,至少,他,李从嘉,什么错都没有,生在帝王家不是他的错,天生重瞳子,亦不是他的错,哼,什么一目重瞳子,帝王之象,他真恨,什么相术之说。
这样盯着半晌,李弘冀突然笑了起来,不出声音的笑,那笑是不带一丝感情的,甚至不带着嘲讽,李弘冀并不是个把自己隐藏很深的人,至少这上上下下有几个不知道,他心中郁结,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竟弄出个兄传弟位,只因为自己本为长子,立储当然,却有那么个天生帝王之相的弟弟。谁人不知,国主向来对安定郡王宠爱有加,偏偏是他的弟弟!李从嘉自是了解自己哥哥,却也不知他为何这样的笑。正想着,李弘冀忽然伸出手来,替少年理了理并为凌乱的衣服,手又上移像是要替他抚平紧皱着的眉一般,李从嘉没有躲开,也觉得不需要躲开,然而这哥哥却在又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时,手停在半空,晃了晃,终究没有抚上去,然后就这样什么也没说,转头快步走了。
直到回到府中,李弘冀的那些眼神依旧不能在他的脑中消失,坐在桌前,,双手突然捂住眼睛,伏在桌上。他甚至想,如果没有了这眼睛,是不是弘冀哥哥会想小时候一般待他,会不会在看到他时不那么紧逼着他只看他的眼睛,会不会像小时夸一夸他写的诗文,然后把他抱在腿上。一切,好像一切都随着时间,慢慢的离他而去,什么时候起,他不再也不能那么无忧无虑了,甚至很少在母亲怀里说心里话了,毕竟,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听见轻轻的叩门声音,便恢复常态,道了声:“进来。”
只见进来的原来是他身边的婢女凤儿,进来的轻手轻脚。凤儿虽被湖南马希萼的部将黄守忠所收养跟姓了黄,但是这女子本市苗家后代,眼睛里也透着一股不同中原女子的灵韵,后来黄守忠死于战事,年幼的她就进入了南唐宫廷,又一次李从嘉见她被人欺负,也就向父皇要了这名婢女,跟在身旁。许是自小孤儿的天性,凤儿性子执拗,但是对于她和善之人,都当做恩人般对待。李从嘉便不用说了,自从跟了这个主子,凤儿越发的感叹了世间竟有如此淡泊之人,诗人般的风骨,不落世俗。就说黄伯,因为与养父同姓,又对她视如亲孙女般,她也是格外的对黄伯好。
看见李从嘉脸上略微的疲倦,凤儿便道:“殿下,您面露疲色,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奴婢去添香……”自幼跟着李从嘉的凤儿也还始终称着殿下,李从嘉从前就和她说过,什么公啊王的,不过是个虚名。
李从嘉伸手道:“不必了,流珠呢?”
凤儿才道:“我是来告诉殿下,隅中之时抬回来的那个人,黄伯把他安排在了偏阁,刚请了大夫,流珠正照应着呢。”
听她说完,李从嘉道知道了,偏阁倒是个幽静的地方,便起身说要去看看。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现在就是匆忙间想找些事情好让自己忘掉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父皇为什么又对自己说,诗词文采少不了,但是也要学着处政,这些个事情,若要让弘冀哥哥听去了,不知道又要误会到什么地方,想起曾有过的可怕回忆,便不禁的想要颤抖,弘冀哥哥居然恨得下心来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有什么他不能预料得到呢,只是他越想推得明白,不知道为何就有越多的人拉他进去,想让他陷的越深,就如同往日溺水的记忆,让他喘不过气来,任自己怎么平息,那感觉还在在胸中波涛汹涌,不如赶紧为自己找些别的事情,也好缓缓。
凤儿怜惜主子劳累,不知就中缘由,又道:“殿下晚些再去不迟,那位公子还未醒来。况且,流珠也在那里,应该没什么事情的。”说完,又感觉自己有些僭越,竟管起自己的主子来。
李从嘉倒不在意,别的事情也好,点了点头,道:“那么,帮我研墨吧。”
凤儿也就知道,不会有什么,起身向桌前走去。全府上下,何人不知道,这位小主子性子温和,自有一段江南风骨,以前每次看到他总是要惊奇一番,这样的人,怎么生在帝王之家,然而又想,就算这样,这个人的身上竟也毫无那些庸俗之气,总是淡淡的,却任谁也是不能忽略的存在。有时也总要叹一叹气,总感觉,最近这小主子脸上总是一脸落寞的样子,也只有每次碰到这些笔墨纸砚的才能舒展下那好看的眉。有一次,她竟想说出那样一句话:“让奴婢替您将眉抚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