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狯]高砂松树不相识》等到樱花

1、01幼年

　　那些多年以前所发生过的不愿被我妻善逸回想起的记忆经久尘封，如今一点一点渗入进他的睡梦中。

　　昭和六十二年的雪夜，当陈年岁月里的记忆全部解封，很久没有哭过的我妻善逸紧抓着佩戴于脖颈的那枚熨斗目花色勾玉，他轻轻念道：“大哥。”

　　浑浊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落，金棕色的眸子一如当年般清澈。

　　我妻善逸生于明治四十二年的秋天。幼年时的记忆他再想不起许多，唯独、唯独记得那双青竹色的眼睛里满是傲慢与厌恶，居高临下正注视着他。而彼时的我妻善逸摔倒在地，十二岁的狯岳迈步从他身边走过，未曾说出一句话。狯岳连过多的视线都吝啬给予我妻善逸，自然也就观察不到我妻善逸想要将脸埋进泥土里的动作了。

　　漂亮的青竹色眼睛不见了，我妻善逸只能怔怔看着那个比他年长几岁的男孩从他身边走过，右手腕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系着两枚熨斗目花色的勾玉，在太阳底下闪烁起银白光亮。
　　本能的我妻善逸想开口叫住那男孩，求他能不能救救自己，最终却未能开口。
　　不是因为一天一宿滴水未进的干涩喉咙，而是我妻善逸很难面对那个男孩说出什么，他深知这副难看模样从不曾让任何人喜欢，更加害怕被干净漂亮的狯岳所瞧见。
　　直到后来进入鬼杀队，某次无意看到伊黑小芭内换下沾上恶鬼血液的羽织再去见甘露寺蜜璃，届时的我妻善逸才明白过来，对于喜欢的人，任是谁都不愿意以一副狼狈脏污的模样面见对方。他无不悲哀地想着，想着今时已经堕落为鬼的上弦之六，想着昔日与他朝夕相处的师兄狯岳。
　　人生轨道交叉路前，我妻善逸终是与他的师兄狯岳分道扬镳。

　　当我妻善逸被桑岛慈悟郎带回桃山，狯岳看着师父新收的这个小徒弟笑起来，并非灶门炭治郎那般的和煦春风，而是漠然且甚不关心地，讥笑我妻善逸这副模样是多么软弱可欺与狼狈不堪。
　　狯岳不怕师父说他性格恶劣，更加不准备对这个新入门的师弟我妻善逸有什么好脸色。

　　即使在很多年后，我妻善逸也还是未能想明白那时狯岳对他的恶意来自何处，软弱又爱哭的废物我妻善逸根本不会对桑岛慈悟郎的大弟子造成任何威胁，他也终究只能将这原因归类到狯岳的幼年。想来狯岳的幼年必然经历了许多苦难，许多我妻善逸绝难想象的悲惨磨难，这可比被暗恋的女孩子骗走全部身家更要惨然。
　　说到底，我妻善逸终究也不曾走入过狯岳的心里，可狯岳将他的童年过往与心底善良一同封锁，这让我妻善逸如何走得进去？如何？如何？

　　桃山学习呼吸法的日子日复一日，我妻善逸性格自生来便怯懦又悲观，他也曾说过七岁或八岁时有一次被许多个野孩子拦路围堵索要钱物，见那些人手中拿着尖刀与火把，他登时便吓得昏睡过去，可醒来却只见那些野孩子们对他跪地求饶，身上还有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伤口，见之触目心惊。
　　我妻善逸虽是这样说过，却无论狯岳还是桑岛慈悟郎都难以信他，久而久之，我妻善逸自己也将这段记忆模糊成偶然的一个睡梦了。
　　一定是太想早日和大哥一起斩鬼灭敌，所以才做了这样的荒唐梦吧？——我妻善逸如此想着，此后这段故事他再未提过，直到几十年过去他的曾孙子和曾孙女降生，缠着他要听“太爷爷小时候的故事”，我妻善逸才把这段半梦半醒似梦非梦的故事讲给我妻善照与我妻灯子听。
　　这是真实发生的吗？——曾孙子和曾孙女这样问他。
　　当然了，太爷爷我年轻时候就超级厉害哦，杀死的恶鬼数都数不过来。——而我妻善逸也未能说出，他此生所斩杀的最后一只恶鬼，正是师兄狯岳。
　　鬼舞辻无惨一战结束后，他此生再未触碰过那把日轮刀。

　　太爷爷好棒！太爷爷最厉害！——善照和灯子欢呼着，我妻善逸则慈祥地看着这一切。又想起他与师兄的初遇，也不过是在我妻灯子这个年纪，可这些终究已成过去，还有什么值得记起来的呢？
　　不，再没有了。

　　只是、只是，年老的我妻善逸讲述过年轻时斩杀吃人恶鬼的离奇经历，讲述过吉原花街闻名遐迩的花魁道中，说过四目两角人头蛇身的长舌男、长着一颗人脑袋的白色巨型蜘蛛、男女同体相貌既丑恶又艳丽极爱食用年轻少女的两头妖怪、讲话腔调轻柔温和却能催人入梦最终与整节蒸汽火车融为一体，以肤为车皮，以肉为车壁，以骨为车轮的年轻男子，我妻善逸讲了许多许多，却从不曾说过带着一把日轮刀身穿鬼杀队队服的恶鬼少年。
　　恶鬼少年被埋藏在了我妻善逸内心深处最深最深的地方，而这地方除了狯岳以外谁人都无法到达。

　　[0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