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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七回:留踪影过海渡江 跑马厅左右逢源 ...


  •   纱幔遮住了太阳,会议室里气氛有些沉闷,长方形会议桌两旁的军官标枪似的坐着,眼睛盯着对面,数着对方脸上的疙瘩耳朵里听着傅景森训话。坐在海幅舆图前的傅景森一桩桩处理军务,他说话干脆,身旁的机要员几乎不用斟酌用词,照搬照写。

      军务处理完毕,傅景森挥了挥手,十几个军官撤椅、起身、立正、敬礼,抖擞精神退下,只剩下陈传旺和丁其辉两个人走过去坐在他左右。傅景森把面前的文件夹又拿起来翻看了一眼递给陈传旺。陈传旺两手接过来,略一看,有些惊讶说:“曹信平秘密和外国银行接触?……那么之前收到消息他招兵买马盘踞在林通的消息属实了。”

      丁其辉猛地一拍桌子,后悔说:“上次围剿让他给跑了,我就说四脚蛇的尾巴能再长出来,他娘的!”

      手指轻叩着桌面,傅景森低声说:“向外国银行借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不过为什么那家银行会选了他这个败军之将?……”他略一沉思说:“传旺,查清楚曹信平给他们许诺了什么!这里头有文章。”

      “是!”

      他又问:“过冬被服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军需处已经联系了山东几家染厂,价钱还在商榷,我督促他们尽快敲定。”陈传旺回说。

      傅景森看了他一眼,说:“价钱要压到最低,质量要最好,如果再出现前年下水三尺布出来二尺三的事情就给我严办!”

      “是。”陈传旺忙说些轻松的:“前天晚上跑马会在花星大饭店宴请各界,今晚在跑马厅的俱乐部正式开记者招待会,明天的赛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这次的香槟票估计得卖个十万张,第一天进账至少这个数。”他伸出手指头分开比划了一下。

      区区五万对傅景森来说解决不了什么,他脸色一沉说:“最近各地报纸舆论都指向赛马,说腐化奢侈,还说军队介入□□盈利,明晚记者招待会你让跑马厅甄选一下去的记者……” 他微一皱眉,说:“这些事还用我教你吗?”

      “是……哦,不是,我已经和报馆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别搞言论自由这一套。跑马场的警力安排也已经布署好了,主席台前后尤其严密,责令他们盯紧革命党,防着学生闹事。”陈传旺掏出手绢擦汗。

      丁其辉忙替他解围说:“少帅,传旺就是死心眼,属驴的,一听说军饷吃紧眼里就只看见钱了。对了,我昨晚去马场看了看三公子的那两匹马,这两个小家伙好像知道主人不在,没怎么有精神,我看‘班布’想拿冠军有点悬。”

      傅景森垂下眼皮,没说话。丁其辉低声说:“派出去的人已经开始密查了,三公子的模样搁人群里那就是一堆鱼眼里混进了颗珍珠,只要他露面那还不一找一个准儿?”陈传旺连连使眼色丁其辉看不见,想踢他一脚,可是桌子隔得宽又够不着。

      傅景森慢慢起身,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上模糊映出他肃冷的面容。他哼了一声说:“你晚上很闲吗?不想在老婆身上使劲就给我出去练兵!”

      丁其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摸着脑袋看陈传旺。陈传旺送傅景森出门回来,把文件夹敲在丁其辉脑袋上说:“你才属驴的,属蠢驴的,你去大街上撒颗珍珠试试看,不等你捡早就被人抢走了!以后,人没找到前别给少帅添堵。”

      傅景森回到自己房间,仰头靠着沙发闭上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却分明能看见,他离去时决绝的背影。
      ……

      傅景箬一睁眼,眼前出现一个大脑袋,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顶黑虎趴在眼前。顶黑虎欣喜若狂,抓住他的手连声说:“英雄、英雄,你终于醒了!”

      他猛然记起发生的事儿,抽回手摸了一下前胸,自己穿着一身病号服,链子吊着坠子好端端地挂在脖子上,他看了看四周是在医院里,病房还挺雅致。顶黑虎在旁边一口一个英雄说着感恩的话,阳光从玻璃上照进来,他赤裸的胸膛和腿上缠满了绷带。

      傅景箬看了看天色忽然问:“我昏迷多久了?”

      正说着的顶黑虎忙住嘴,一顿说:“不到两天。哎,英雄,没想到你身上还有伤,前日里我顶黑虎出言不逊你别放在心上,救命之恩……”他吧啦吧啦不停嘴。

      傅景箬没想到自己昏迷了两天,已经错过了昨天开往上海的船,三天后才有下一班,难道只能待在这儿?这儿离北庆只有一天车程,他派的人随时会追来。

      “……我顶黑虎一千一百三十七个兄弟,奶奶的,没一个顶用。英雄你好身手,有义气,要是不嫌弃,我顶黑虎愿意和你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从今往后有哥哥我半斤就有兄弟你八两!”顶黑虎自说自话已经改了口。

      傅景箬沉着脸一抬手,口气不自觉地有些凌人,说:“别乱叫,哥哥我只有一个。我问你,这个码头你说得算?”

      被他噎得脸色尴尬的顶黑虎连忙拍着胸脯说:“那当然,我是票班把子,手下兄弟一千一百……”

      “好了,你就说你能不能搞到今天去上海的船?”他打断话头坐起身张望,一看自己的衣服放在一旁五斗柜上叠得整齐,像是浆洗过了。

      顶黑虎点头说:“能,我和轮船局熟得很,你要是想去上海,我能让他们单发一趟小火轮,就说走私货。”

      “好。”傅景箬点头说:“给我一百大洋、两身衣裳,不要学生装,今天下午安排好一趟去上海的小火轮秘密送我走,咱们俩就两清了。”

      “那怎么行?!” 顶黑虎单腿蹦过来说:“救命的恩情要是不报,我顶黑虎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哦,敢情我的人头就值一百大洋、两身衣裳、一趟小火轮?!传出去我会被人笑死!不行,不能让你走!你跟着我,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傅景箬不搭理他,走到床前开阔的地方亮了个大洪拳的开手势,胳膊腿一伸就知道自己这两天没白躺,气力恢复得不错。他打着拳活动着筋骨脑子也没闲着,想了半天说:“要是有人找来问你见没见过我,你就说见过,照实说我救了你,应我的要求你安排我去了广州。”

      顶黑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说:“你被人追?嗨,怎么不早说,在我的地盘上怕他个鸟,我一千一百三十七个弟兄是吃素的?你让他放马过来!”

      傅景箬调整吐纳收了招式,低声说:“你要是不想看见一千一百三十七个人头堆在你面前就照我说得做,还有,送我走的事情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你要是做不到……那你的人头就只值一百大洋、两身衣裳了。”

      顶黑虎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身量还是少年没长开可是身上的气势却不容小觑。话里虽然有夸大的嫌疑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什么人?”

      傅景箬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别问,你要是想报恩,这次不报可就再没机会了。”

      顶黑虎把两个铁胆转得哗啦啦响,豪爽地说:“好,依你,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我顶黑虎说话算话,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一句话!”

      傅景箬拿起藤壶倒了杯水看着窗外,街边枫树正红,一辆双驾马车踏着落叶驶过。他记起明天就是秋季赛马会了,那个人不准自己参赛,就算央求他,他也不过是在比赛前夜带自己去马场跑两圈过过驭手的干瘾而已。

      他捧着水杯站在窗口望着如火的枫叶,想起月色下和他同乘一骑回家,说着说着,一回头就能对上他凝视的目光。
      ……

      陈传旺带着几个人沿着铺了红毯的楼梯一路走上去,跑马厅董事会的几个成员早就站在楼梯口迎接,一路簇拥他进了俱乐部。

      招待会设在俱乐部内的餐厅里,来宾未到齐,董事会就敞开滚球室、弹子房、打牌间……让先来的人取乐。穿着制服的侍者托着酒水穿梭,鲜花点缀、彩灯闪烁,招待会走了西式风格。

      爽朗的笑声从酒水台附近传来,陈传旺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一拨人里头有跑马厅的董事长和书记员,两大商会会长卢正洪和乔榛居然也少有地同时在一丈内出现。围拢的人里两个陌生的面孔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正在说话,不时引起旁人大笑附和的男人显然是谈话的中心,他多看了几眼。男人略长的头发抹着发油梳得一丝不苟,带着金丝边眼镜眉目温和,唇上留着一字短须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米色的西装做工讲究,脚上是三接头的皮鞋,摩登又气派。

      陈传旺正观察着,看见他身边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抬手打了响指,从走过来的侍者那里拿了一杯鸡尾酒,随手扔了一个大洋的小账在托盘里。他把目光又转向了这个年轻的男人。

      他身上皮制的夹克样式时髦,一看就是美国货,身材比留短须的男人略矮了些,戴着鸭舌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被人挡住,只能看见握着鸡尾酒的左手,小指带着一个黑色的指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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