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西贝武

33、第二章

　　32.天空好像一直都是在下雨的，窗台上长了青翠的苔藓，潮湿细滑，手指在上面游弋，留下指甲里的绿色痕迹，有草木的霉味。手掌接住雨水，在屋檐下顺着手臂溜进身体里面，嘶嘶的凉。他在走廊下抽烟，依着栏杆，双目微闭。他的确有着一张标志的脸庞，这样的少年往往叫人感觉到不安和疼惜，他手指上的黄色印记，是烟草的摧残，也是一处败笔，他是个不良的野兽，等待着一次捕捉猎物的机会。他看到了我，两个人在走廊下对视，他还是笑了，带着友好的意思。裹了裹身上的运动服，吸了吸鼻子。他朝我点一下头，像是在叫我过去。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脸上有透明柔软的细毛，在微光中展现无余。
　　他把耳机塞给我一只，听不懂里面女人唱的是什么。
　　“听不懂这样的歌。”我把耳机还给他。他又笑了，总是不说话。
　　“那天来的人是你妈？”
　　他猛地吸了口烟，点了点头，“嗯！怎么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抽烟会把嗓子抽坏的。”
　　“怎么了？又不指着它挣钱。”他看我时的眼睛是眯着的，烟雾已将他的眼睛糊住，浓郁的烟在雨水里化不开，那呛人的烟草味道是我多年以来唯一对他的记忆，他喜欢抽南京，喜欢上面画的那一只狮子。小时候他做过一个梦，说自己骑着一只狮子在大地上奔跑，醒来后才发觉自己趴在被子下面，是被冻醒的。
　　“带你出去玩吧。整天呆在学校里干嘛！走。跟我来。走啊！”他下了台阶，拽着我的袖子。我不知道怎么会相信他，我觉得他不会欺骗我。我们走在雨里，身上的衣服渐次潮湿，头发上有细密的水珠，朦胧中我只看到他的后背他的头。他扬起来看天，张大嘴巴吐出烟雾，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喜欢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我，笑起来的样子带着儿童的纯净，他依旧是个少年在还没成熟的时候总会需要一些过程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我们去游戏机室打游戏在旱冰场滑冰，他教我怎么滑旱冰，摔倒好几次，疼痛里带着快乐，不知疲倦，他拉着我的手，觉得很温暖。可以肆意的大笑，甚至大声的喊疼，每一次摔倒他都是先拉着我尽量叫我不受伤。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出来时已经是夜晚阑珊，灯火在映衬着这个城市的寂寞和难捱，总有些人在此时来告慰自己的的失落和孤单，年轻男女在雨后的夜晚乘着凉风依偎在一起，这是个恰到好处的机遇，身体的温暖带来对思绪的过滤，只剩下暧昧的传递。
　　“饿了吧。去吃东西。”他掏出口袋里的烟，还剩一根，双手捂着火机点烟，这个姿势在我的脑海里被装帧成一张永不退色的照片，永久的保留，火机的微弱火光照在他的眸子上，那是犀利的黑曜石，在点缀记忆里的美好。我在刹那间懂得了情感的芽正在如何的生长，有一只小鹿来啃食这一片葱绿的大地，一下两下，很痒也很难抓。
　　来到条小吃街，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吵闹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尽管下过一场雨可是依然能够有膨胀的热浪在这里汇聚，坐满了人的大排档里有年轻男女在比酒，大串的烤肉上撒满红红的辣椒，啤酒瓶堆在一边，清脆的酒瓶声在碰撞着一场夜曲，鼓风机对准炉灶，有火星飞溅，大锅里是滚烫的羊汤，湿泞肮脏的路面全是食物的包装袋，拉客的小伙计操着浓重的四川话，机灵又顽皮，拉着我不放。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在低矮的木棚里坐下，身边是轰隆隆的鼓风机，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酒杯里还剩下没喝光的白酒散发着酒精的纯烈。之声点了包子炒菜和两瓶啤酒。啤酒上来他就打开盖子，不用杯子就对着瓶口先喝了几口，像是喝水一般的轻松。
　　“真痛快！唉！你怎么不喝！来！喝啊！”他拿着另一瓶硬塞给我。
　　“我不喝。不能喝酒的，部老师说了喝酒会把嗓子给破了的。要是叫部老师知道了我会挨罚的。爱林也会不高兴。”我把他推过来的啤酒搁在了桌子边上。
　　他有些不耐烦的笑了下，“切！就是那个脾气很爆的丫头片子！我很烦她。别说她行吗。不喝我喝，你吃饭。”说着拿过我跟前这瓶酒大口的喝着，仰起头时看着他喉咙在上下蠕动，他脖子的线条很清晰，干净又充满力量。
　　四川小伙端上菜，里面有很多辣椒，部老师说了发育期叫我们不能吃辣，会阻碍嗓子的。我只好吃包子，龙眼包，很小巧。他趁我不注意就将包子里塞了一块红辣椒。害得我不停喝水，他在一边看笑话。他说我像一个小姑娘，谨慎又细心。
　　“如果你是个女孩我就娶你！”
　　我们像是认识了很久，没有隔阂也没有屏障。他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走在路灯通明的街道，法国梧桐宽大的叶子有滴水落在头上跟脖子里。他把烟蒂弹的很远，冲我吹一口烟，“怎么小娘子？！呛到你了！小生这厢向你赔不是了。”
　　他说和我在一起感到很舒坦，没有任何阻力，可以大肆的尽兴玩耍，他就像一个长者，按照自己的思想进行各种事情。我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他可以保护我可以照顾我，其实我们互相依赖，他需要一个人陪伴他，他是寂寞的，在长久的封闭下终于获得了打开心门的机会。他看到我第一眼时，就觉得我可以是个陪伴他的人，在当他说这句话时，我们都已经长大，已经认识很久了。他说叫我以后一直陪伴他。眼神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