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西贝武

24、第二章

　　23.一场秋雨一场寒，清晨的空气里有雨水混合泥土的味道，世界被洗涤的很清澈，水分充满了胸腔，树枝上有淅淅沥沥的水滴，屋檐上有停驻的麻雀，舒展被淋湿的翅膀，饱满的大地泥泞的走过三个身影，雨还是接连不断的下着，细密又紧促，团长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眼镜后面的一双眼依旧是眯着的，不苟言笑，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雨伞东倒西歪，以至于两个肩膀都被淋湿了。后面的中年夫妇，女人右脸上搭着一条刘海，显得格外的柔和，消瘦的一张素面，将女性的温婉体现无余，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很有文化的样子，干净的夹克衫里是白色的衬衣，两人并肩走着，女人显得忐忑又兴奋，不知道自己的裤管都已经湿了，男人的皮鞋上满是泥点，两人相互扶持跟在团长的后面。
　　小枫靠着窗户，伸手接住雨水，手里的温热将冰冷的雨水握暖，他看着雨伞下面的脚步慢慢的进入了楼道，她能听见脚步声的逼近，孩子在熟睡，咬着手指，吞吐均匀，细腻的肌肤在阴暗的屋子里散发着光亮。小枫俯下身子去亲吻自己的孩子，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的分开来，成了两个躯体，那是她的内核，赋予了她自己的感情，血肉相连，骨骼相通，在灵魂的契合下，得到了永恒的祭奠。她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敲门声打破了着临别的安慰。团长他们三个在门口站着，看着眼前这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子，孤零零的矗立在窗前，背影在逐渐幻化，以至于消失。
　　“小枫。他们来了。”团长的语气带着沉痛。
　　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的夫妇，上下打量一番。此二人面带微笑与局促。女人一眼便看见了在床上的孩子，一眼便就喜欢，从眼睛眉毛的起伏上就可以看出，恨不得立马上前抱起来，可是在床边的小枫伸过手抚摸孩子的脸蛋，头发，小手。还给孩子拉了拉小被子，旁边是一个包袱，里面全是小衣服小裤子，还有尿布。她眼睛看向女人，四目相对，她说：“你来啊，你来看看她。”女人兴奋的走上前去，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俯下身去，看着熟睡的孩子，有些不忍心的抱起她，害怕惊动了这个小精灵，满心欢喜。
　　他们结婚很久了，没有孩子。女人怀过几次孕，可是都流产了，后来查出来患有不育症，即使再怀孕还是会流产，她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她几乎要疯掉，生活失去了重心，开始不说话以至于食不下咽，男人每天抽烟，无心工作。他在高校当教师，妻子的伤痛给他带来更大的打击，课堂上变得沉默烦躁，脾气暴躁，时常在班上无辜训斥学生，有时还会体罚自己的学生，领导一次次找他谈话，最后只好叫他休息，呆在家里，两个人无言以对，面对着空荡的房间，门窗紧锁，快要窒息，楼下有孩童的玩耍声，刺穿玻璃传至耳朵，那是致命伤，几乎决裂的婚姻在一次次的向他们敲门。女人说：“要不咱俩离了吧，你还算是年轻，也能再找一个。我不能拖累了你，你们家就指望你传宗接代。”男人将烟头熄灭，长叹一口，“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不和你离。就这么着吧，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没孩子算不了什么。”女人哭了，对着墙壁，哭的难以招架。
　　现在他们有孩子了。当抱起爱林的那一刻，女人第一次真正的笑，那笑脸是由内而发的。男人凑过来，身膀可以将女人和孩子一起包围，一家三口，一幅美好的画面，这样的画面在小枫的脑海里一直不停地刻画着，女人应该变成小枫，男人应该变成福俊，一切如梦。幻化成空。
　　男人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快要递给小枫时，就早被小枫迎过来的手给推了回去。
　　“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们好好对这个孩子。她叫爱林，这名字就不要改了，以后随你们的姓，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们放心，我不会去找孩子的，将来长大了，你们也别说起我，如果有缘分，就自然会相见，相见了就当陌生人或者其他人。”小枫再最后看一眼爱林。爱林好像知道今天要离开这个地方，睁开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她脆弱的小手扯住了小枫的毛衣领子，左边眉毛里的那颗痣被轻轻的挑起来，她哭了，哭声搅和的小枫心里乱糟糟的，背过脸去，硬生生的说：“团长。带他们走吧。”
　　团长手指在眼睛上摸了一下，迅速的拿回来，“我们走吧，走吧。”欠了欠身子，示意两夫妇离开这里。
　　循着来时的路，依旧是漫漫细雨，女人怕孩子冻着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包裹住孩子，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对小眼睛，男人伸出手臂保护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团长走在后面，抬头看看那个窗户，小枫泪流满面。团长狠狠的叹了口气，撑起雨伞快步走了。小枫终究是忍不住跑了出来，雨水漫天，她的哭声混合在雨中，一个踉跄跌倒在泥潭里，眼泪就此落下，蜷缩在地上，缓慢的翻过身来，面朝上天，任雨水将自己冲洗，冰冷麻木。什么都没了，孑然一身，什么都留在了记忆力，难以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