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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是非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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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很黑很黑的夜晚,闷热的天气使我在床上辗转难眠,苍白的月光从隐隐的门缝透进来,已是无比的微弱,但就是这么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余辉,让习武多年的我,依然看到了窗外那转瞬即逝的身影。我随手拿起一件外衣,跟着追了出去,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那抹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更不用说是在这样一个如此阴森的夜晚了。想来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屋内闷热的很,出来走走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我迎着夜晚空气中特有的湿凉之气在回廊里轻轻的踱步,刚才的闷热之意不过多久就已消失殆尽,反之而来的是心旷神怡。正当我准备在凉亭的石椅上好好休憩时,一阵极为细小的谈话声从不远处的树丛之中传进我从小就比常人灵敏的耳朵来。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寂夜中显得尤为突出,“主人,你吩咐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跟小姐在同一师门下学武的聂缘就是蒙古国的五皇子,只是不知他隐于我国意欲何为。”
紧接着是一段很短的沉默,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他的详踪你再给我仔细查清楚,至于蒙古国提的和亲一事,你说皇上已经应了,请蒙古国的皇帝派使臣来提亲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的身体猛然一颤,但在听完他随即说出的一段话后,那一点点震惊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严丞相想让皇上撮合他的女儿子吟与泊王爷的婚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我比他先算了一步,哈哈,有谁会比我洛家的掌上明珠洛小溪更适合兵权在握的泊王爷!”
“只是,主人,像泊王爷那样精明的一个人,不会查不出此番和亲一事与你的瓜葛,小姐若嫁入他府下,只怕…”这个声音粗雅的声音明显停滞了一下,“只怕,小姐以后的生活会如同深处泥沼之中…”
我将所有的手指紧紧的包进掌心,愈来愈紧,直到有一滴滴的汗珠浸透而下,直直的滴落在地上,激起极其轻微的声音,接下来便融入到了一声凄凉的叹息中。心中所扬起的那一丝期盼也随着消逝而尽。
“唉…虽说,溪儿并非我的亲生女儿,但是人并非无情之物,即使她母亲那样对我,我依旧会于心不忍,只是,如今,这盘我这么多年铺下的棋,只差这一枚了,无论如何,她都逃脱不了这纷纷是非之境了,至于以后,就看她的造化了”
“虽说,溪儿并非我的亲生女儿…” “溪儿并非我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我傻傻的呆坐在凉亭,被这一个又一个震惊击打的说不出话来,感觉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挣扎着呼不出一口气,原本闷闷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段话,如同利刃一样绞着我的心口…无形,却刀刀中的,明明如此般疼痛,怎会没感觉了,是痛到极限了吗?还是愚懦的自欺欺人?
……
“爹,吟儿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爹,我的娘亲呢?”
“你的娘亲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溪儿别哭,爹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
“爹,你看,我在池塘里抓了一只好大的青蛙,送给你!”
“唉……你这个顽皮的小古灵精啊”
……
“爹,你猜我躲在哪里了?快来找我啊?”
“我家溪儿呢,哪去了?咦,怎么这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莫非有遁地之法?”
“嘻嘻,爹,你真笨,我在这呢!”
……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久久的久久的在我的耳际飘荡,飘进了我久违的童年,沁凉了我无知的年少,吹醒了我陷的很深很沉的回忆。我甩了甩头,试图强迫自己忘却,却无能为力。窗外的微风又循循的飘进来,吹得淡紫色的门帘当当作响,池塘边垂下的那枝枝柳絮一晃一晃的点入碧绿的塘水中,如蜻蜓点水,又宛若出浴的美人。世间的万物都将美好显现如此,唯独我这般落寞,多么讽刺啊,我轻轻的笑了笑,拿起挂在壁落的子夷剑,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我微闭双眼,心中默默念起当日在心隐派学武时师父师父所传授的太极诀:太极者无极而生,阴阳之母也;动之者分,静之者合;无过不及,随曲而生;人钢我柔为直走,我顺人背为之粘;遇急者急应,遇缓则缓随;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并进皆及神鸣;心静身正,亦气运行;太极阴阳,有柔有钢,钢柔并进,动发自如!
诀文随唇亲启,我手中的子夷剑也渐渐失重,随心所欲,随欲而安,内心繁繁复复的杂念也随剑舞而一一辗断,落入身下,最终化为尘土,归于大地。我静静的站立着,感受着万事万物的固有变象。突然耳朵隐隐的传来一阵阵吵杂声,随后,一切沉静终于被小月急切喘息声打破:“小姐…小姐, 王爷回府了,他…他还…”
我睁开久闭的双眼,静静的道:“慢些说,发生什么事了?”
“他还带回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而且王爷还吩咐,除了他命令的贴身奴婢,其余人不能进入昆仑阁!”小月似乎受到了我的感染,急切的语调渐渐安抚下来,只不过,语气依旧是愤愤不平:“哼,王爷真是的,小姐刚嫁入王府,王爷他怎能带个陌生的女子回府呢!”
这小丫头看样子平时被我宠坏了,连主子都不满了,我随手折断一枝垂柳,轻轻的往她的头顶敲了一下,训斥道:“小月,这里不指在将军府了,他为主,你为仆,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能说了,今天若不是只有你和我在,若是哪天被长舌之人听去,且不说我被牵连,你难免不被惩罚,看如今王爷对我的态度,我只怕都保不了你,这段话,可记住了?”
小月眨眨她黑溜溜的大眼睛,摆头望了望四周,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小姐,小月今天太大意了,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担心的。只是今天这事,小姐,你难道没有一点不高兴吗?”
小月啊小月,明明和我年龄相仿,怎与我有这么深沟壑?我淡然一笑,收起了子夷剑,向屋里走去。
“启禀夫人,”一个陌生男子挡住了我的去路,看年纪约莫二十五左右,狭长而细小的眼睛直视着我,看那健壮的骨骼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而且还是个高手,即使皮肤黝黑,也难掩那散发出的逼人英气,“王爷说,刚才府里发生的事情切不可让府外任何一个人知道,谁若传出去,恐怕自身难保!”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月,仿佛这段话就是借我而传达给小月那丫头的。看着小月那吓得的苍白的脸,我无奈的笑了笑,这口直心快的丫头啊,明眼人一看就知。
我回头用眼神安慰了下一旁的小月,转过身来,沉沉的道:“劳烦你告诉王爷,多谢告诫!” 随后,头也不回的迈向了紫雨阁。只是内心还是情不自禁的好奇起来,泊王爷如今二十有四,即使民间传其有多么的风流多情,却也不曾有过娶亲的念头,唯独没有算准的是,前不久被皇上下诏将洛将军家的小姐也就是我赐婚于他,我在想,能让一位在战场叱咤风云,鼎鼎大名的泊王爷如此般珍重,护卫,那个面纱的下面,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女子呢?
随后的几天,王爷府一切相安无事,只是从王爷回来以后,王爷府的保卫就戒备森严起来,当然,这形势,如果是对一位刚过门不久的弱弱娇妻而言,再好不过。但是,对于我这样过门即定位为不得宠的妃子而言,就分外残酷了。以前,闲来无趣,倒还可以偷溜出府,找找乐子。这下可好,天天禁锢在府内,闷闷不得终日。
终于,在有一天的午后,我终是熬不住了,孤身一人跑了出去。当然,比起前几次,这回我的溜跑可就小心翼翼的多了。首先,我用在心隐派学习的易容术将自己易成了小月的模样,而小月呢,自然就是留在紫雨阁里面为我守应了。不过,即使运用了易容术也是过了几道关卡才顺利出去的,守卫的都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三十来岁的年轻壮汉,我提着个篮子,目不斜视的急匆匆的往外赶,当然,迎接我的便是那重重的人墙,我弱弱的望着他们:“各位哥哥,夫人今天特命我出去为她办点事,还请各位能让让。”
“有什么事,让我们去代办吧,王爷吩咐了,尽量不要出府。”其中一个肥肥的壮汉答道。
“各位哥哥心肠真好,可是,你们去办,怕是会为难吧?”我感激而又无奈的望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笑话,有什么事是我彪哥不敢做的!”听到这个肥肥的壮汉的慷慨言辞,我立马装作很感激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话,紧接着,我看到这个堂堂七尺壮汉的脸全红了,他摇了摇手,吞吞吐吐的说:“小月姑娘快点…快点去吧!早去早回。”
其余几个壮汉看着我摇摇摆摆的走出去,本还想阻拦,但随即被那位自称“彪哥”壮汉制止了,我笑盈盈的迈出了府门,回头对他们报以感激似的微笑,意料之中的,我看到了那几个满面红云的尴尬的望着我的壮士。好似我说的那句话仍在他们头顶上方围绕盘旋:“我们家夫人今日月事来了,疼痛难忍,特地要我去药婆那开点内用外敷的药,哥哥可是愿意替我去?”
仿佛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身体里的某个角落响起来,久久的,久久的,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