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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试第三(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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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雪的尽头处,阮潇用力拍打着结界,然而这透明的坚硬纹丝不动,没有一分一毫的回应。
息然用毯子裹紧了白襄,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整个人都颤了一瞬。
阮潇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她面前,一个毒气攻心就要凉凉的重生女主,一个失忆了的乖巧魔头。
合着她再不努力努力,这两个人最后一口气怕是要把这个世界直接带走。
这个世界,当然也包括她本人。
阮潇想,她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还没活到五十岁,这真的有点亏。
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搞清楚瀑布后面的那扇门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啊!
这个问题已经让她抓心挠肝好长一段时间了。
阮潇忍不住在冻僵之前掏出了那块黑漆漆的令牌,张嘴一咬。
太硬了,牙疼。
随即,她泄愤似的把令牌拍在了结界上。
本想听到的撞击声却没有响起,惯性使得她整个人往前一扑。
指尖的雪在迎面的柔风里化成了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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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云起的手指敲在了白玉栏杆上。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瞧着阶下的人。
“暮朝峰有没有秘密,有什么秘密,都是我与掌门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长老会插手了?”
低沉的声音如冰刃,让听的人脊骨发凉。
“那些不实的传闻恐怕是为了离间大荒山内部,你觉得呢?”
盛云起下了一级台阶,单手捏着茶杯,并没有给楼知樯说话的机会:“我想,散播如此谣言的人,恐怕是魔宗的内应。”
这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同尘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楼知樯怒道。
盛云起无辜地眨眼:“楼长老这般激动,想必是知道什么隐情?”
楼知樯这才反应过来中了他的套,登时气火攻心:“你莫要血口喷人。同尘君,今日在上清殿,天地先灵为证,你是故意转移视线。”
撄宁干笑了两声:“楼长老,依我看……”
盛云起冷冷地打断了他:“那么,我们便一桩一桩来掰扯清楚。”
“首先,你说暮朝峰谋取私利。敢问什么是私利?”
“暮朝峰的小食堂正如大荒山各个宗门的食堂一样,不是凭空出现的。要修自然要劳力,需要劳力就得付钱,这是山下村子都明白的道理。而今有人不是我暮朝峰的弟子,却想来暮朝峰吃饭,我若不许,那是暮朝峰冷漠无情。若许了,怕是百余人不到一月就能将暮朝峰吃空。”
参寥适时应道:“是了,同尘君向来勤俭节约,暮朝峰比起咱们这些弟子众多的山门而言,也实在是穷得很,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张嘴。”
盛云起道:“自然,生于大荒山上的东西本该是宗门共有。但用来制汤的凤角花、无蕊花与仙灵草三者都是暮朝峰长出来的东西,就如同龙涎草生于禁地却流通在三千仙门一样。”
“你……你!”楼知樯被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
然而盛云起下一句却更是令他浑身发僵。
“同理,玄天峰收外院弟子每人每年一百金,五蕴峰向凡界广发皓然令,伏羲峰网罗天下灵宝,黎原峰修炉铸剑,宴月峰记录世间一切消息,不过是在做自己擅长的事罢了。”
这些东西本是各宗门彼此之间秘而不宣之事,被盛云起这么坦坦荡荡地说出来,竟如同夸赞一般。
参寥满意地点了点头。
盛云起淡淡地瞥了一眼楼知樯,接着道:“其二,就是这净水器。不知参寥师兄可识得一二?”
参寥摇着扇子,笑道:“自然,凡间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远没有师侄这设计巧妙。还利用了我大荒山符文,实乃天资上佳。”
盛云起侧身道:“或许此物在凡间是比较稀有?”
参寥想都没想,答道:“也不算是。凡间用明矾净化水源,却不知明矾有轻微毒素,况且所费人力物力极大,产出极小,因而只在水源无法食用之处。想来楼长老也不常体察俗世生活。”
言下之意,就是说楼知樯见识短浅。
盛云起道:“魔宗所用攫取灵力之物,可是先于中陆俗世?”
“非也。”参寥摇头。
“那楼长老如何断定小徒造出的净水器是来源于魔宗?”盛云起问。
楼知樯见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谢长坤拱手道:“恕晚辈失礼。”
盛云起盯着楼知樯,沉声道:“楼知樯,你在大荒山修行了几十年,年纪长我两轮不止,因而称你为一声长老。但依你这灵核修为才至出窍,于修道而言,已然是晚辈。想来,是因为过于关注这些琐事,分了心。”
楼知樯抿着唇,既气得瞪眼,却又毫无办法。
撄宁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静:“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诸位皆是同门,以后还要一起修道,精进修为才是。”
这时,楼知樯忽然跪了下来。他双手举着木杖,抬至齐眉。
“敢问同尘君所言,是否要逐我出大荒山?”
盛云起假意道:“自然不是。楼长老多心了。”
“既然如此,我身为大荒山长老,有话要说。”
楼知樯咬牙道:“众所周知,同尘君向来寡言少语,独行独居,鲜少与各山门来往,且视佩月剑如至宝,绝不离身。而今,此人却突然将佩月剑赠予徒弟,还广邀大荒山弟子前去拜访暮朝峰,更是能言善辩、长袖善舞。我怀疑,同尘君已被人取而代之。”
谢长坤瞪大了眼睛:“楼长老,你疯了?”
参寥的扇柄一停:“楼知樯,你此话是何意?”
楼知樯冷声坚持道:“我知若要同尘君自证清白是件难事,因此只要同尘君出示那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能打消我与在座的疑虑。”
“请同尘君拿出借玉令。”
参寥听笑了:“这借玉令乃是上星君羽化之前专门为我们师兄弟三人所铸,以世间罕有之石打了三枚,要我们玉不离身,同生共死。”
他拿出了自己腰间的令牌,朝盛云起道:“师弟,拿出来给他涨涨见识。”
盛云起久久未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的确没有借玉令。
从他来这里开始,他就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显然,楼知樯看穿了他的迟疑:“怎么,同尘君没有?”
撄宁原本镇定的神色却在逐渐加深的沉默里开始变化,他拍栏而起,大惊失色:“你、你究竟是何人?”
参寥捏着令牌的手指也渐渐僵硬了起来。
就在盛云起思考良久,决定开口之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殿门传来——
“师尊,你怎么把借玉令忘在山上了?”
少女有着清清冷冷的面容,径自走了进来。
阮潇手里拿着的,正是通体黑色的借玉令。
半个时辰前,暮朝峰禁地。
阮潇等人沿着思过山谷底的路一直向北,在扑面而来的白雾将他们淹没时,阮潇知道他们终于碰到了暮朝峰的结界。
这也意味着,他们抵达了暮朝峰禁地。
黑色的深潭挡住了脚下的路,而无蕊花正在对岸摇曳。
“轻声些。”阮潇看了一眼昏沉沉的白襄,提醒息然道。
息然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但那张从未摘下的面具将他的脸遮得严实,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深潭横亘在山谷里,只有沿湖傍山的一条小径能通往对岸。
阮潇走在前面,步子格外小心。这路窄,只能容得下一只脚。与此同时,她也在警惕地观察着深潭的动静。
在他们行经过半时,息然突然停住了脚步。
阮潇下意识地回过头,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影子从潭里跃了出来,朝阮潇扑去。
佩月剑出鞘,将那条骷髅蛇挡了回去。
然而,“嘶”声渐起,逐渐在整座山谷里回荡。仿佛各处都是蛇的声音。
阮潇持着剑,静静地听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那些声音逐渐聚拢到脚下时,阮潇猛地朝深潭另一侧扔了一块石头。
“跟上!”她朝息然喊道,将增速的灵符朝他拍去。
顿时,二人足下生风,三两步终于到了对岸。
这时,潭中的蛇群也纷纷反应了过来,慢慢地往岸边靠拢。
阮潇扯了一把无蕊花扔给息然:“快,弄碎了喂给她!”
佩月剑的剑尖划在了地面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将蛇群从息然那边引开了。
阮潇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眼下一定要先救白襄才行。
然而下一刻,她却愣在了原地。
数条骷髅遮天蔽日,如同能飞一般朝阮潇扑来,那股深潭里冷冰冰的味道瞬间将她淹没了。
出乎意料的是,钻心裂骨的痛楚并没有出现。
那枚黑色的令牌从阮潇的袖子里滑了出来,令所有的骷髅蛇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它们匍匐在阮潇脚边,如同在等待着什么命令。
阮潇捡起了那枚令牌。此时,借着偶尔漏下的光线,从某个特定的角度,她才看见令牌的右下角刻着一个隐蔽的“盛”字。
这是同尘君的令牌。
她单手握着令牌,另一只手抓起了一条最近的骷髅蛇。
那骷髅蛇一动不动,任凭她捏着脑袋。
……仅仅只是白骨而已。
不,不对,那骷髅蛇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就跟这令牌的黑色一样,反射着幽深的光泽。
阮潇再次回身,垂眸凝视着那片寂静的深潭。
她蹲下身,把手伸进了冷冰冰的湖里。先是柔软的泥土,紧接着,再往下时,是坚硬的,如同金属般的触感。
她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找暮朝峰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