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情殇》云*悠

5、第五章 矛盾

　　（五）矛盾
　　不知过了多久，云蓝的脸色愈来愈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渗出，一波波浑厚的真气透过他的掌心传入了楚向杨的身体……终于，扎根最深的最后一口毒血被他的内力逼出楚向杨体外，楚向杨那紫黑的唇瓣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族长！”六大长老见云蓝的嘴角溢出鲜血，无不忧心不已。
　　“结束了！”他舒了一口气，“几位长老，辛苦你们了，云蓝在此多谢了！还有，请长老们替我代他出去吧，我已为他安排好了客房，这些天雪儿会照顾他，相信不出三天，他便可以醒来了。”他强撑着虚脱的身体，淡然地交代道。
　　“族长，你怎么样了？”风长老不放心地看着云蓝问。
　　“我没事，只是耗费了过多的真气，身子会有些虚。这一段时间，我会在此闭关调养一阵，你们勿须为我担心，好了，现在带楚公子出去吧！”他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是！”长老们扶住楚向杨，起身拜别，唯留下云蓝一人。
　　看到所有人都已走远，云蓝再也撑不住，大吐一口鲜血，伏倒在地。还魂术对他的侵害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若非他原本的功力扎实浑厚，恐怕他此时早已因走火入魔而亡了。现在的他，因了那还魂术的反扑，已然身受重伤，要想完全康复，只怕至少要调养个三年五载啊！
　　在梦中，楚向杨感觉自己的双脚已踏入了鬼门关，向无止无尽的黑暗深渊走去，然儿，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色的光芒罩住他，带着他远离了黑暗……
　　慢慢地，白光消失了，他的脑海中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呀，你醒啦！”瞥见楚向杨睁眼，天雪马上跑到床边，对他露出了甜美的笑颜。
　　“啊——你……咳咳咳……”楚向杨看到这熟悉的一张脸，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激动之余，牵扯了伤口，猛咳了起来。
　　“喂，你别乱动啊，你的伤才刚好，这样乱动会让伤口再裂开的！你要起来是不是，告诉我就好啦，我会扶你的嘛！”天雪皱眉，一边用力将楚向杨扶坐起来，一边在他旁边谆谆教诲。
　　“你……你竟是个女子？”他直愣愣地盯着她，像要将她看穿。
　　“哇！你受伤把脑袋给伤坏了吗？我当然是女子啦，你这算是什么问题呀，你说，我有哪一点不像女孩子吗？”天雪纳闷地说。
　　“不……不是。”他收回视线，低下头，喃喃自语，“我从来都不知道，蓝，原来你竟真的是位姑娘。”
　　“喂，你在咕哝什么呢？”
　　“没什么。”他摇头，努力地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
　　“哦。你是叫楚向杨吧，我的名字是云天雪，不过大家都叫我雪儿，所以你也叫我雪儿吧！”天雪并不理会楚向杨异样的反应，径自兴冲冲地自我介绍起来。
　　“雪儿？”他抬头，诧异地看向她。
　　“是啊！”
　　“天雪……雪儿……你，你不是蓝！”他惊诧地大叫起来。
　　“蓝……噗！哈哈哈……”听到大哥的名字，天雪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蓝……哈哈……蓝他是我大哥啦，原来你把我你把我看成是大哥啦，哈哈……！”她笑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是云蓝的妹妹？”怪不得……原来她不是蓝，也对，蓝的话向来不多，也不大爱笑的，而眼前这个女孩显得活泼多了。也不知是何缘故，知道他不是云蓝，他心里竟有些失望。
　　“是呀！不过也难怪你会错认，我和大哥长得实在很像嘛！”她笑着，长得像大哥，也是他的一个骄傲呢！
　　“真的很像。”他点头，突然，他想起了他昏迷前的情景，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急急抓住天雪的衣裳问：“蓝呢？他现在在哪儿，他受的伤严不严重？”
　　“受伤？你在胡说什么呢，大哥的武功无人能敌，要杀那些人轻而易举，怎可能被他所伤？大哥平常不怎么出手，是因为他心肠好，不愿伤人性命而已！倒是你啦，当时你受了重伤快死了，大哥为了带你进我族境地疗伤，他自己划伤了自己，把他的血渡给你，还为你运功疗伤一整天，现在你没事了，他却累个半死，他要闭关调息七天才会出来呢！”说到这件事，天雪就忍不住要为大哥心疼，在他心中，大哥向来都是最强的，她可从没见大哥为了什么事或什么人累成这样。
　　“他武艺很高？”楚向杨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当然拉！在我们族人之中，除非是六大长老同时出动，否则任谁也无法与我大哥抗衡呢！”天雪自豪地说。
　　族人？六大长老？什么跟什么啊，他越来越糊涂了，只好问：“你大哥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咦，大哥没告诉过你吗？他是我们云雪族的族长啊。大哥跟我说，你是他的好朋友，我以为他会告诉你呢！”说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向杨，心中有着疑惑和不解，她说，“说实话，以前，除了我之外，大哥对别人的态度总是一成不变的有理和冷淡，他的心里永远压着对我们族的责任，至于其他事或人，他从不去多加理会。他现在可是第一次这样重视一个外人呢！为了救你，大哥还和长老们发生了争执，而且，你是唯一一个让大哥承认是他的朋友的人呢！”他偏着头，怎么也想不通。
　　“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他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要把所有头绪都理清楚。
　　“好了，你刚醒，不宜多想事情，来，先喝下这碗药吧！”他将药碗端到了他面前。
　　“谢谢！”
　　又过了几日，楚向杨的体力慢慢地恢复了，他已经可以自由地下床走动了。
　　他漫步在宽阔的内院，欣赏着院落中的花花草草，他忽然笑了，以前在江湖上，他总喜欢做一些标新立异的事，总是不断地寻求刺激，即使危及生命也再所不惜，而现在，他却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观花赏草，是他收心了吗？还是在经历了一次死难之后，他开始转性了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荷花塘边的杉树上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秋风抚过，雪白的衣袍在风中轻轻地飘动，浅浅地摇曳，树上的那个身影散发出无尽的寂寥，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人生的沧桑，他看得痴了……”
　　“楚公子在观赏我族的风光呢！”不知何时，身着白袍的人已来到楚向杨身边，温和有礼地开口。
　　“呃？你……”楚向杨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意识不知作何反应。
　　“你的伤好了吗？”虽是问着，却也不等楚向杨作答，云蓝便径自执起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脉门，一会儿，云蓝松开手，淡笑道：“看来这些时日，你被照顾得颇为周到，身上的伤基本上已无大碍。”
　　“你是……蓝？”他问得小心翼翼。
　　“是。”云蓝点头，继而又轻笑，“很意外，是吗？”
　　他定定地看了云蓝好一会儿，最后自嘲地笑了笑说，“是啊，真是很意外。我从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也不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要追杀你，还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是真的保护了你，真是可笑啊，你的武功比我要强上千万倍，还需要我的保护吗，这些日子，在你的眼里，我恐怕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吧！其实我该感激你的，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杨，请你别这么说，你当真是帮了我不少忙，也替我减轻了不少杀人的罪孽，我心里确是感激你的。当日，我并非有意欺骗戏耍于你，只是当时情势所逼，我亦不能让外人察觉我的真实身份，万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本以为回族以后，你我便会分道扬镳，从此不再有任何瓜葛，只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竟会为救我险些身亡，我……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不记恨于我，我希望，我们……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是，倘若我的隐瞒让你觉得受到了侮辱和伤害，我向你道歉，如果你仍不肯原谅我，或是认为我这种言行不一的人不配做你的朋友，我亦无话可说，也不再强求你的谅解，等你的伤完全康复，我会送你出去，让你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云蓝的话语字字恳切，句句诚心，他，是不想失去这唯一的朋友吧。但见楚向杨一直不说话，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楚向杨久久地立在那儿，想了好多，好多，终于，他接受了这件事，他心知云蓝那样做没有错，若是换成他自己，恐怕会做得更绝然更果断吧！是他自己太小心眼，他也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一团莫名的火气从哪里来，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现在他静下心来，理智地想了整件事，其实应该道歉的人是他才对，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好歹地怪罪云蓝呢？
　　云蓝离开的时候一定很失望吧，他心里会怎么想呢？方才他那么耐心地对自己解释，还不顾自尊地拉下脸来道歉，可自己却用这么一副僵硬的表情对待他，他还愿意同自己做朋友吗？想着，想着，楚向杨从怀中掏出那颗云蓝所赠的蓝光夜明珠，望得出神。
　　“楚哥哥，楚哥哥……”天雪在房间里找不着楚向杨，便知他一定是到院子里来了，她蹦蹦跳跳地朝他奔来，远远地就说：“楚哥哥，你真不乖，伤还没好就四处乱跑，你……啊……啊你——”她原想向他发些牢骚什么的，不想竟瞥见了他手里的夜明珠，顿时惊诧地说不出话来，一张白皙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惨白。
　　“我的伤已无大碍，咦——雪儿，你怎么了？”楚向杨没有忽略天雪怪异的表情。
　　“你这颗珠子……是哪儿来的？”天雪指着他手里的夜明珠颤声问。
　　“这个吗？是蓝送的，有什么问题吗？”天雪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呢？
　　“大哥？大哥，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胡说！”天雪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连后退，也顾不得理会楚向杨的诧异，转身跑开了。
　　“雪儿！你怎么回事啊！”楚向杨被天雪奇怪的举止搞得一头雾水。
　　云蓝静坐在自己的书房，看到桌上那些厚厚累积着的未经处理的文书，他不禁摇了摇头。是他失职了啊，这些天以来，他心里一直烦乱不安，总处于失常的状态，他不该再这样任性，不该再为了自己心里的私事而搁置了肩头承担的责任，他……他该收心了。
　　“大哥！”天雪未经敲门，冒失地撞门闯入了云蓝的书房。
　　“雪儿？”云蓝皱眉，这间书房不是天雪该进来的地方啊，“你怎么了，做事如此莽撞，你忘了我们的族规吗？”
　　“大哥，我……”天雪这才察觉自己闯祸了，低下头不敢说话。
　　“唉，算了，先别说这件事了，只要以后记着不要再犯就行了。”对天雪，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如果真要罚她，他应该会选择代她受过吧！
　　“大哥，雪儿有话要问你。”
　　“恩，说吧！”他放下手中的书册，对天雪露出微微一笑。
　　“那颗……那颗蓝灵夜明珠当真是你亲手送给楚哥哥的吗？”她咬着唇低低地问。
　　“雪儿？”云蓝怔在那儿，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真的？”看到大哥骤变的脸色，她已经确定了答案，“大哥，为什么？”
　　云蓝深吸了一口气，无奈而苦楚地闭上了眼，苦涩地承认道：“是真的。”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蓝灵夜明珠是我族的定情之物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忽然，她想起几日前大哥说的话，惊恐地捂住了嘴，艰难地说，“大哥，你曾说过你不会再娶妻，莫非是大哥你爱上了……爱上了楚哥哥，爱上了同为男子的楚哥哥吗？”不，她不会接受，大哥在她心中可是最完美的人啊，他怎么会怎么会有断袖之癖，怎么可以？她不要相信！
　　“雪儿……”他的喉间变得很干涩，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不意成了苦笑，“对，你说的没错，我知道很讽刺，可是，我能怎么办？一个人的感情若能轻易控制，我何须这么痛苦？我心里清楚，从爱上他那天开始，我这一生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也许，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会弃我而去，只因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是不是？”这是第一次，他在天雪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脆弱。
　　“大哥……不，不可能，大哥你一定是在跟雪儿开玩笑，雪儿再也不要相信大哥了！”天雪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扭头跑开了。
　　天雪……天雪也跑了，他的天雪也要离开他了吗？将来，他的身边连一个人都不会再有了吗？所有人都会唾弃他，厌恶他，鄙视他，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他的胸口翻起一阵剧痛，一口鲜红的血自他口中喷射而出，他迅速封住自己的心脉穴位，运气调息，他没想到，自己原来也会气急攻心，这是谁引起的呢？是天雪，是楚向杨。还是他自己……
　　他应该向天雪道歉的，以他此时的身子状况，是断然无法为她治病。对她，他唯有心疼，天雪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儿啊，为了不让他挂心，她总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可是每一回，当他看到她发病时苍白痛苦的样子，他的心便似针扎般难受。他身为一族之长，却连自己的妹妹都帮不了，他真的是一个不尽职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