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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留息交易(下) ...

  •   【南街公孙府】

      头顶“公孙府”牌匾上金字如同阳光一般耀眼,黑漆雕花的大门外是一中年男子单薄的背影。

      门内走来一年纪稍长的男子跟到前者身边,他步伐有些急切,面露担忧,恭敬地看着面前这玄绿长袍的瘦削男子,犹豫再三似乎要说什么,终于在其踏出几步后忍不住说道:“大人这是去哪儿啊......”

      是老练且有些干涩的男声,语气中透露着忧心,却又是被极力压制着情绪的。

      这位被称作公孙大人的男人面目俊朗,一双剑眉像是刻于深目之上,面目白皙,露出浓浓病色。眉宇间戾气横生,仿佛不是这样单薄的身子能支撑得住的。

      “可大人这身子比不了从前了,还是由在下陪同吧,这万一要是有什么……”管家继续劝说着,话只说了一半,男人便示意其缄口。

      “先生多虑了。”

      语气铿锵,倒是有些不甘的向这病魔低头的语气。那管家听到这样的言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允了声“是”,便将府门缓缓合上了。

      少顷,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几欲倾倒,这样孱弱了,他依旧在慢慢缓着神,极力让自己缓和一些。

      这样的身子,估计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再过半年,估计是连站立都费劲了......还能帮衬那言徵小子几年呢。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故作没有注意到府门旁正躲着的一个黑色身影。

      就连大早上的,都有暗探盯着他,真无奈啊。

      他想罢,便缓步走向了街市中。

      公孙临真的非常后悔自己今日穿一身玄绿长袍出门,这可太过于引人注目了,连他自己都能听见周围有无数对他指指点点的声音。

      “那人是官家吧,这玄绿的袍子,不会是公孙府那位......”

      “这身子羸弱得不行,不可能是公孙大人吧。”

      “许是公孙家的外戚吧,怎么来咱们布衣喜欢聚的地方来了。不是那公孙子渊向来不喜......”

      对于闾左闾右的讨论,公孙临一点也不想听。他的此行目的明确,并非对市井有兴趣的。况且,他曾经的宏图大志就是要辅佐君王让燕阳富强,而现今面对自己这样的境况,他觉着有些羞愧。

      “若不是当年......”

      公孙临微微叹了口气,事情虽早已过去多年,可如今想来依旧是无比沉痛。

      当年齐氏一族祸乱朝廷,欺压百姓,全然不顾上一世燕阳王的旨意,做尽以下犯上之事,却能瞒天过海。

      他父亲当年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尽浑身解数保全这个王朝,却不想被齐礼这乱臣贼子暗算,使王上对他父心存芥蒂,君臣之心分离。那是一段多么黑暗的时期,险些耗尽了燕阳的全部国力。

      北方那虎视眈眈的朔契蛮国,若不是有大将军安以铭出兵北征,稳住北境的寇首图斯克,恐怕燕阳街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太平。

      当时燕阳王城深陷于水深火热境地之中,公孙家族全凭一族之力力挽狂澜,元气大伤,如今全然一派萧索之景。当年他父仙逝后,他有幸袭承了丞相之位,选择扶年轻的大公子言景上位,的确是关键之举。

      他们齐心而为,顺利度过此国运大劫。

      可每一任燕阳王莫约是有什么通病似的,不过几年,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压公孙氏的势力,对着这世代忠心耿耿的世家永远是压制、猜忌、怀疑。燕阳王从未给过他们完全的信任,即便他们全心全意辅佐君主。

      宁信那些小人,不信忠臣啊!

      公孙临忽地想起他曾经写过的《折柳曲》,那是他满腹的愤慨,那是他深深的无奈。

      他现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再去朝堂上与群臣共议国事了,只能默默做一些巩固工作,将自己毕生所学授予值得托付的晚辈。

      公孙临依旧于人群中慢速穿梭着,每一步都显有些吃力,他甚至知道,这一路上有许多双不善的眼睛在盯着他的行踪。希望他死的人太多了,但这些人,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到一处转角之地,公孙临忽然身消影灭,盯着他的那几双眼睛主人失去了目标,虽是惊异无比,却也只得作罢。

      而与此同时,万罗阁顶层,央娘正于窗边伫立,眯眼看着天边西沉的红日和所呈云气,若有所思。

      【万罗阁】

      顷刻间,头部传来一阵眩晕,等到缓过神来,公孙临像是被带到了一处雅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到这里来的,与其说是被带过来,倒还不如说是掳过来。要不是这房间看起来秀雅大气,他又未被束手束脚的,绝对会以为自己是被非人所害。可面前将他掳来的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力气倒是大。

      公孙临暗自腹诽,想到刚刚被带过来的力度,动了动有些疼痛的胳膊,这样多病的身子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休息几许之后又缓慢地整理好着装,正襟危坐于案几后。

      他从未来过这里,却也清楚这里正是燕阳最负盛名的万罗阁的一隅。

      这女子一身轻便黑衣,勾勒出其优美身形,黛眉下卧着一双凤眸,眼神里透射出寒光,叫人心生惧意。

      “公孙先生不应该独自一人出行,尤其是落日之时。”言简意赅的话语映入耳畔,女子上前行礼微微欠身,“在下奉命带先生来到这里,此处乃万罗阁厢房,想必也是先生此行的目的地。”

      确实是与目的地完美契合,公孙临倒也不吃惊。这几年来他独自出门的次数虽算不上多,次次却有无数暗探跟着他。

      单是王上的暗探就先后换了几批,接着又是一些看他不顺眼的妃子啦,嫉妒公孙家地位的一些小人啦。起初他甚至可以通过身形和行动方式认出每一个暗探。但不得不说,时间长了,随着他病情的恶化,记忆力也逐渐衰退。

      但这一代又一代暗探更迭换新,到后来大概是多方势力眼见公孙家期数将近,减少了暗探刺客这类人,公孙临便开始注意到这位女子,她最不同于别的暗探之间的就是。

      她不像是威胁,而更像是护卫。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保护他,央娘下了怎样的指令,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些其余不怀好意的暗探为何频频减少,她将那些人默无声息地处理掉。

      到今天,终于揭晓谜底。原来这份暗中的默默保护,来自万罗阁。

      难怪言徵小侄送来这样的消息,他也注意到了吗。

      “多谢。”一时间思绪如潮水般涌出,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来错地方,这万罗阁护他多年,虽然不知道原因具体为何,但必定能解当年所中之蛊。

      当年他被奸人所害,中了北境蛮蛊,身体每况愈下,请遍天下名医,大多都无能为力。只有万罗阁的这位女子隐隐告诉他,北境之花可以治愈蛊毒。

      他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只是他越派人调查,搜寻,就越发觉自己的毒和当年歌妹妹的离去有着联系。

      公孙临甚至大胆猜想,公孙歌并没有死,而是被此“北境之花”所救。只要妹妹回来,他的病就可以痊愈。

      可他不希望妹妹回来,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和思念许久的她重聚,也不是不想自己能痊愈过来力挽狂澜,只是他害怕扰了妹妹现在或许平静的生活。公孙家族如今已经快要不受他的管控,身边又有多种力量制约着他,暗探、刺客,太多了,他又如何能够保护她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孙世家,也再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了。如今调理家事都成困难,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现今最在乎的,是整个公孙家族的存亡和整个燕阳的国运。

      “其实您不必亲自来,我们自会遵守约定。”女子挑了挑眉,这几年来她一直觉得公孙临大难临头还四处奔走管这管那十分不老实安分,至少她作为暗中保护的那个人,实属遭遇过许多麻烦。

      “我这不是,以真心换真心嘛。”公孙临嘴角难得漾起一丝弧度。这件事情对他来说非同小可。

      “交易在此地进行是为了掩人耳目。公孙大人身份特殊,务必办完事快些离开。”女子朝他恭敬行礼,“多生事端想必也是大人不喜欢的。”

      像是早有打算,闻言公孙临站起身来,虽然身形瘦削却依然挺立,竟能从气质中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既然光临万罗阁,必当照顾贵阁生意了。”

      “不知能不能见上你们阁主一面呢?”迎着那黑衣女子的满脸疑惑,公孙临心中满打满算,“来一壶好茶吧!”

      这是他真正此行的目的之一,由他会一会这万罗阁阁主,小侄乘机上到内阁调查。

      若真的如他们猜想的那样,那么与万罗阁进行交易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决策。这吊着的不仅是公孙家族全族的命运,也是言徵小侄的未来关键一步,成败就这样赌上。他依旧坚信他的判断正确无疑。

      如若央娘的确是那个人,那么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他的这一场赌注会压得恰到好处。

      “公孙府的大人想见我。”身后一阵轻柔的女声传来,那位暗探姑娘应声退下。面前迎来的是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袍的女子,她身量玲珑,青丝如云,头簪霁月,有如青莲盛开般秀丽。

      公孙临连忙起身回以一礼,他不觉朝这人瞧去:“想必这位就是万罗阁阁主吧,久仰大名。”

      “大人是为交易而来。”央娘示意他坐下,并随手斟起案几上的龙井茶,茶香四溢,氤氲在晨间的光晕中,飘飘袅袅。

      “正是。”公孙临直接开门见山,他不时地朝着央娘的眉眼间看去,企图找到一丝什么线索去印证他的猜想。

      央娘注意到了男子的目光,她只不过是浅浅地笑了笑,为他斟上一盏茶:“已经听闻公孙家的伶俜小姐的事情了,是可以将她送来的。”

      “您不打算治疗您的病了么?您要知道,万罗阁办事一向......”

      “央阁主。”公孙临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对于您来说,找到小妹并讨来那朵花是一件不太困难的事情。”

      “但我并不想如此。”

      迎着央娘有些疑惑的目光,他却笑得轻松了。

      “若小妹的命当真是那朵神奇的北境之花救下的,那我怎能去与小妹抢夺。”他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欣慰,“您也许不知道,小妹于我而言,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央阁主这些年来提供给鄙人的帮助已是不易。再者,我公孙临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您交换了。”他目光低垂,细细地品味着茶盏中的龙井,“好茶,好茶。”

      “唯有公孙一族的最后气脉和我的性命,您看如何。”

      他是放弃了自己,要用自己最后的一切去推动公孙家族,将命数尽数堵上。

      央娘无言,她眼中毫无情绪波澜,许久,起身朝门走去,侧过头漠然答道:“先生爽快,成交。”

      “雨前龙井,自然是好茶,公孙先生好好品品吧。”她的半侧脸被隐匿在黑暗中,语气上只透着平日里待客的平常语气。

      雕着竹林的木门被轻轻阖上,室内留下男子独自一人对着暖阳畅快品茶,他脸上全是笑意,甚至少有地出现了一丝红润,仿佛一位普通的爱茶之客,任凭微风拂过他早已僵白的身躯。

      “好久没有如此放松了!”他的笑意愈发浓厚,就好似遇到了久别未见的旧友,要畅谈快事一般。公孙临忽然提高了嗓门,用最大的力气,朝着门那边喊去。

      “央阁主,临别龙井入我喉,好似故人照临心。鄙人启程琉璃所,折柳如风梦尚空!”

      而门外,青色衣衫的女子咬着嘴角,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双手握拳,将指甲深深镶嵌进掌心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折柳而去不复见。
    公孙临要将自己的全部命数堵上,他想要万罗阁的央娘庇佑他的侄女公孙伶俜,要用公孙家的信息和他自己的生命去赌整个家族的未来。
    央娘很少单独待客,但这一次,她主动去了。央娘的身份真的是干净得出奇吗,她面对公孙临,到底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此刻,大公子言徵,在万罗阁中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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