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绒的百梦笔录》大鹅太妃糖

11、留息交易（上）

　　“儿臣巧遇当年之事真相，现替父王查明，朔契蓝美人目的不纯，恐对燕阳统治不利。此次出宫一月，定当解开当年之谜，为父王分忧。儿臣先斩后奏，愿父王批准，事成后定来宣政殿领罪。”

　　“公子言徵。”

　　少年停笔，将信纸折叠并卷起。

　　他缓步走向了窗外，一阵风吹拂而过，扬起了他额前的发丝。口中哨声响起，一只雪白的信鸽从远处飞来，它的足下拴着一个小竹管，上雕刻着“燕”字。他温柔地摸了摸鸽子的羽毛，信鸽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这是燕阳城内的普通信鸽，言徵为了出宫后还可与宫内保持联系所养的一只。为了掩人耳目选择了这样传统的方式。

　　信鸽振翅而飞，带走了少年的信笺。燕阳三世，既是他的严父，也是燕阳苍生的王。在言徵的眼中，他严厉、寡言、果断，童年里，他几乎不曾见过自己的父王笑过，总是一副冷面孔。

　　人人都夸赞父王的才干，所以他作为大公子，更是有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在母妃过世后，父王变得更加冷漠，喜欢猜忌、性子更加古怪，连平日最信任的丞相公孙临也屡次受到迁怒。

　　二公子甫虽擅左右逢源，但妒忌心得失心过重，三公子陌性子随父王，过于淡漠，五公子年龄尚小，自然有一部分的事务就压在了大公子的身上。

　　言徵以燕阳为己任，他早已将自己的荣辱与国家的衰盛系于一体。于公于私，都一定要找到当年母妃的秘密，他坚信，王后齐氏已经和蓝美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才会迫使母妃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本记载着全大陆最为重要之事的灵书曾经母妃之手，而这次遇到的这位阿绒，是他母妃之后的传承人，一定会是解开秘密的关键钥匙。

　　“阿绒，百梦之花。”他垂眼，喃喃念道，此事有必要告知国舅公孙临，他一定能提供一些有用的帮助。

　　“驿则，研磨，再备纸笔。”

　　他又在案前坐下，提笔，预备写下另一封信件。

　　【公孙府 家主书房内】

　　这阴雨的天气使得本就沉寂的公孙府更添一丝冷气，书房内案几上的灯火忽明忽暗，几乎要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推嚷着熄灭，房内的黑木陈设显得有些老旧，书架上的也好久没有被翻动过，已经积了一些灰。

　　“咚，咚，咚......”是缓慢而沉重的踱步声，几经辗转后，终于在一面书柜前停下。公孙临抬眼，看着最上方的一格，那本尘封多年的家族史，他以一种悲然的眼神望着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家族史册。从竹简到纸质，它已经被翻抄了上十遍。

　　在长久的寂静中，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那本册子小心地拿了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烬，转而拿到了案几上，缓缓翻开，映入眼帘的几行字，熟悉而又陌生。

　　燕阳王一世元年公孙氏辅佐王建立国度，公孙族当立首功，家主公孙烁官至右相......

　　燕阳王二世元年公孙氏族传上辈佳德，为朝中主力，倾心辅佐二世，再立佳功......

　　燕阳王三世元年公孙氏长子公孙临才绩斐然，官至中朝宰相，赐公爵爵位。

　　三世元年（182年）公孙氏长女被召入宫，赐位夫人......

　　他的手指划过这些早已有些模糊的字迹，却忽然在这一行停下。

　　三世元年（193年）莺夫人病重，薨于宫内，念生前服侍王上多载，孕有王子，且家族立功显赫，特赐封号“德”，葬于王陵内......

　　公孙临手指微颤，悲伤几欲倾泻而出。

　　三十元年（194年）宰相公孙临提倡变法，失败，且有叛变嫌疑，念其身体抱恙且曾功勋累累，剥夺其公爵爵位，特赐修养三年......

　　烛影晃动不止，有些恍惚了公孙临的视线，他再没有读下去，目光久久停滞在这一行字上，终于露出疲惫的神色。

　　“我之过。”他忽地悲切叹道。这样显赫的家族，这样丰硕的功绩，原本应该是多么大好的一片未来光景啊，而在他手里居然一跌再跌，身陷囹圄，一落千丈。

　　“万罗阁与我们的猜想大致相同，值得合作，望临舅舅早做打算。”

　　公孙临的脑中忽然想起今日收到言徵小侄信件的内容。

　　她的大儿子，和她一样有想法，有胆气。想到这里，男子心情好转了少许。

　　他的眼神继而望向那张被悄然推开的大门，嘴角终于显出一抹不易被察觉出的微笑，这是他常年谋算推论时的有把握的，势在必得的笑。

　　小小的身影推门而入，十二的小女孩子是稚嫩的模样，一身浅绿色的衣袍着身，眉目清秀，眸子生光，她是公孙家现有的唯一近亲女眷，公孙临的侄女，公孙伶俜。

　　“舅舅今天准备给伶俜讲什么故事呀？”她稚气童声打破了这一片原本的寂静，一道恍若隔世的微光透进了书房，带来了几丝难得的生气。她盈盈笑道，看着面前她从小崇敬到大的临舅舅，眼眸里溢满了期待。

　　转身将门阖上，她便小步地走了过来，连带着裙袂上点缀着的白色蝴蝶也仿佛能够活起来一般，她才十二的年纪，就已经能够从眉眼间窥见美人儿的影子。酒窝愈笑愈深，连嘴角弯起来的弧度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一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要超乎她的想象。

　　因为与万罗阁达成交易这事儿，公孙临谁都没有告诉，甚至连一向近身于他的管家，也完全不知情。这也是他最后能够拯救家族的唯一办法了。

　　公孙伶俜，公孙世家第四代的现唯一近亲女眷，而且是活着的唯一近亲女眷。此女虽然今年才十二的年纪，却聪颖过人，展现出过于他几个哥哥的智慧，实在是可造之才。因为是女子，迟迟未送入私塾，也因为是女子，她才能在她的那些哥哥弟弟争夺家主之位的洪流中安身。

　　公孙临早已看上他的这个小侄女过人之才华许些年了，但一直不为外人道。他当然是希望家主之位传承给男子的，但，眼下自家家族的架势，实在是得留一个后手。

　　他膝下无子，身边几个弟弟的儿子都是庸才，如今他侄子公孙子渊的势力最大，而且颇有喧宾夺主之意。迫于形势，公孙临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将自己这一个小侄女尽早送出家门，以保她性命，也是保他公孙家族。

　　早年失去至亲妹妹的公孙临，自这个小侄女出生起，就对他关爱有加，因为不让学书读字，公孙临就常常唤她来书房陪着，面上是说因为膝下无子，想要一个小女孩子陪着处理些公事，实际上，是在亲自培养着这小娃娃。

　　外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全是以为这小女孩子，多受家主宠爱些就宠爱些，也不足构成一个势力。于是，从家族局势到历代王朝更迭，公孙临都亲力教授，而伶俜也凭借其强大的领悟能力，飞速学习和成长着。

　　本来是想等伶俜十五及笄的年纪，再送她出去，但没想到，身体居然崩溃得这么迅猛，病来如山倒，他害怕自己撑不过这个一个年头了。

　　正好是晌午的时分，在公孙家主书房的內间内，公孙临正悄声交代他这个小侄女，她接下来要做的所有事情。他此行，一来是为公孙家族留后手，二来，是要为言徵的未来铺路。

　　他不管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但这一真相，一定要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人知道。这燕阳王朝的秘密，终有一天，会公之于天下。

　　听到后面，女孩的眉头越皱越紧，声音中略带颤抖，手攒着袖子愈发的紧了：“舅舅的意思是，是要将伶俜送走吗？”

　　紧接着她的头上传来一阵温热，抬眼是公孙临正安抚着她，他叹了叹气，缓缓开口：“伶俜，你是舅舅的希望，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出路。如今这个家族岌岌可危，已经很危险了，你必须要去别处，才能躲开接下来的变故。”

　　确实，若是公孙临一走，公孙子渊当家，那个暴戾乖张之人，定不会让这个与公孙临如此亲近的丫头好过。

　　“人身死不可怕，气灭才是最可怕的。公孙氏可以身死，但气不可熄灭。”

　　“此为留息交易，你便是公孙氏最后的气息，必须走好每一步，保留我们家族的全部气脉。”

　　“公孙家主。”十二岁的小姑娘目光褪去方才的稚气，竟变得严肃起来，她应声回答，随即跪下领命，这样快的接受能力让人猜不透这小女孩的心思，是幼稚与早熟共存于一身，“家族之命，公孙伶俜自当全力以赴。”

　　“你猜，你的歌姑姑现在在做什么呀？”公孙临细细思索着，眼眸眯成一条线，正看着正从侧边推门而入的管家，缓缓为他斟一壶茶，突然开口道。

　　“我猜，姑姑也一定在品茶呢。”伶俜转动眼眸，应声答道。

　　公孙临欣慰笑笑，领着她走向书房门口，推开那扇雕花的陈旧木门，忽地眼前一阵恍惚，原来是青天白日的爽朗映照到了他的府内。

　　“看来是，天转晴了。”他的目光顺着面前的飞鸟而望向远方。

　　屋内，从侧门走进来的管家瞥见案几上白纸黑字的信件，他悬在半空中斟茶的手，忽然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茶水不小心地洒落了几滴，溅在了这张信纸上，晕染开了几个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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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外表强盛的公孙世家居然已经气数将近，公孙临家主开始考虑保留气脉之事，他一面要协助言徵，一面要保全自家气脉，留给他的时日已经不多。
各方人士各怀一心，天下即将大变。
百梦笔录再次启动，变换莫测的大陆之上，阿绒接下来还会生活在央娘的庇佑之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