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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折柳而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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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孤儿，是乞丐，是小偷！”
“他这东街的毒瘤，长大了肯定会成为一个恶霸！”
“他根本就是人人喊打，不配活着这里！”
一个莫约十岁的小孩子掏了掏耳朵，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从垃圾堆里坐起了身，他身上臭烘烘的，只有几块烂布裹身，刚走几步，周围那群民众便纷纷捂住了鼻子。
领头的一男子忽地大声质问：“说，前些天我们铺子里的钱是不是你偷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找了个时机忽地朝骂他人群中钻去，左窜右窜一顿，再从人群中出来的时候居然嘴里叼了个包子。
“哎呀，那是我的包子！”一个女子大叫了一声，人群又开始混乱，骂声四起，人们朝那孩子刚刚逃走的地方望去，却早就没了人影。
仲春的风起了，吹得燕阳城的柳絮肆意而舞，有些迷了人的眼睛，却依旧掩盖不了这城中鼎沸的人声。傍晚的余晖，归巢的燕儿，阻止不了这繁华之地入夜也依旧生机勃勃。
但燕阳城里，却有一不同于别处的闲静安乐之地，那高耸入云的阁楼所在之地，是一片虽处于世俗却依旧干净如世外桃源的乐土。
一女子立于阁顶其上，嘴里叼着一柳叶片儿，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道。
“瞧，故事该是从这里开始，风起而云涌，气象而万千，都从这里开始。”
【万罗阁后院】
“阿绒，你又偷懒了！”面前的孩童气鼓鼓地双手叉腰，头上整齐地梳着两个包子髻，一看便知是总角年纪，眉眼稚嫩，却硬生生学着大人的语气教训起一个懒睡在后院假山后的女孩。
“你要是再睡，我便告诉央娘，罚你不许吃晚饭！”
许是小娃娃声音洪亮，树荫处的少女一下便惊醒了，她惊异地看着周围的环境，锤了捶自己的脑袋。
少顷，她才如梦初醒般叹了口气。
“原来是梦。”
“你还做起梦来了？偷懒不打草稿！”耳边小男孩的声音炸开，少女皱了皱眉，只觉得吵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从来就没有睡到自然醒过，每次都被吵醒。”
“你！”
夕阳的余晖洒落庭院，碧色的瓦片折射出斑斓的光，几只雀儿从空中掠过，歌咏几声，是归家的喜悦，火红的落日晕染了云彩，正如这小娃娃此刻脸颊上又怒又恼的容色，“说你偷懒你还不乐意了！我要告诉央娘去！”
说罢，这黄毛小娃娃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去吧去吧。”
语毕，少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从假山石旁坐起了身子，拍去布衣裙衫上的尘土，理了理衣襟。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中那个偷包子的小男孩又是谁，真是不愉快，偷睡个觉也这般不开心。
她瞧见天边的余晖即将散去，一拍脑袋，暗叫一声糟糕，便径直向内院一间阁楼走去。
这阁楼高耸，再配一小小庭院，周遭环绕的廊，四面都有排列整齐的厢房，是齐整而对称的美。
廊苑结构别致清丽，阁楼更是宛如美人梳起的盘螺髻，远山黛里透露着的眉目如画。这是燕阳城里最富盛名的茶楼，也唤民间乐坊——万罗阁。
众所周知，这样有名气的牌匾下，自然得出一位传奇人物。你大概会说，定是皇亲国戚才有这般钱财来筑此阁楼，或是某位富甲一方的商人入金才能撑起这高阁。
实则非也，万罗阁的老板，可是一位身世干净的女子，年轻时做过青衣，靠一身唱腔本事赚钱，而后便经营起来这万罗阁。
由于经营有道，如今的万罗阁已是雕花红木门，碧瓦如琉璃。又因修得极高，这女子又生得极美，到了三十又二的年纪，却仍容光依旧，所以有“看央美人独倚万罗危楼，美哉，乐哉！”这一说法。
这阁虽外表素雅简约，阁内却多是玄机，越是到了内阁，越是幔纱绫罗，层层叠掩，门屏众多。若非是这儿的人，还真是会迷失其中。少女端着茶碟思索着，就看这万罗内阁的规制，央娘确实是个心思奇巧的人。
走到了廊内尽头，却又与之前复杂幔帏光景不同，忽地又变至极简制式，只是一简单木门雕刻普通纹样，门上有一娟秀书法写道“万罗”。
少女擦了擦方才因步履略急而冒起汗珠的额头，憋了口气，后又缓缓推开虚掩的门，恭敬地端着茶盅举至头顶，“央娘，阿绒来送晚茶。”
“阿绒，进来便是。”门内传来温柔的女声，随着门开，和着丝丝淡雅的檀木香气。
面前的女人玲珑面孔，一双杏目露出温柔神色，肌肤白皙如雪，一颗泪痣点缀在左眼角，嘴唇微微上勾，这是一位如玉的人。她虽是过了三十的年纪，眉眼间却也依旧不减当年唱青衣时的风采。如泼墨画的裙衫着身，领口远山的刺绣正是恰到好处。
“阿绒，今儿可是迟到了。”虽仍是温柔语气，阿绒端着茶盅的手却也打了个颤，这是不怒而威，央娘不喜失信。
央娘扬眉一笑，接过茶盅缓缓抿了一口，摇了摇头，道：“你也会害怕？”
“自然是会的。”少女心虚地干笑了两下。
“王酌那小娃娃，自打你来后，就没消停过，就方才，整座万罗阁都是他的声音。”像是打趣似的语气，央娘每每说起那小阿酌，便是神色温溺。
阿绒早知那王酌地位不简单，这番的闹腾，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赶出阁去了，这全阁上下就他一人而已。
就因为这闹腾的主儿独得恩宠，全阁上下，不管是央娘的学徒还是伙计，纷纷让着他。
曾听央娘说，这王酌曾经是大户人家落魄之后被丢弃的娃娃，于是乎从娘胎里就带着这种与常人不同的傲气来，是块没有被磨练好的璞玉，他日好生教导，定是有出息的主。
也正是如此，王酌气不过了，凭什么连央娘都让自己三分，这个叫阿绒的丫头却偏偏和自己对着干。
于是撕坏她的衣物，抢夺她的食物，捉虫子丢去她房里......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换做是别的姑娘，早就被气哭了，可阿绒完全不在意这些，于是乎根本不和他这个小娃娃计较，其实她打心底里，还是谦让这孩子的。
于是王酌每每咬牙切齿，眼圈红红，哭着去找他的央娘，更是逗笑了大家。
“如此啊，帮着央娘管管这孩子，莫要让他真的捅出什么篓子。”央娘本就有一副极好的嗓子，言语中带着些抑扬而温柔的调儿，再加上她待阿嬫如亲生女儿般和善，这一字一句听起来真让人觉着如沐春风。
“你是个好苗儿，除了平日帮央娘干干杂活儿，也一定要好好学着我教导你的那些本事。”
“前些天教你的《折柳》一曲，可否有什么进展？”女子拿起案几上的一卷戏卷，封面上画着两位官友，其中一人折柳赠另一人，眼中满含不舍。
且上赫然书着几行字“致君此生琉璃所，折柳而去不复见”。的引文，即是一派送别而相留的场面。
“是。”面前的少女闻言微微颔首，恭敬道，“前几日央娘教的那出《折柳》，阿绒平日里除了练习，倒还悟出些别的意思。这出《折柳》戏虽是讲离别时故人的相留之意，实则是此作者变着法子在说大逆不道之言呢。”
“哦？”央娘端着瓷杯的手似有察觉不到的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已久而盼得答案的欣喜，她向来是最欣赏阿绒虽小小年纪，心思却别具一格这一特点，不由含笑而语。“大可说来听听。”
“虽然常常说柳树是相留之意，可我却觉这戏中的二人甚是讽刺，一个流放，一个面上虽是新上任的官儿，却是踩他这位友人上位的小人。后者选择琉璃驿站送别前者，还唱到什么致君此生琉璃所，折柳而去不复见。这琉璃所谐音不就是流离失所，而不复见不就是不复相见的意思么，这分明就是在陷害了此人，导致此人被贬后让他死心的一句词吧。”
“这出戏的折柳，一折、一留，分明是说这朝堂折了良官而任用了小人的意思啊！”
阿绒今年虽才十四岁，却对戏本、故事、诗词这类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理解力，且常常能一语道破玄机。央娘待她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拥有着先天就优越的歌喉，最主要还是看中她的这个本事。
理解戏本，对于把握角色，掌控全局来说实在是重中之重。
这本领对于阿绒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可万一这独具的慧眼配上不知收敛不分场合的嘴就大有危险了。
阿绒绝对不知道，她刚刚道出了怎么样的话语，如若央娘告诉她，这戏本是当今的丞相公孙临五年前写出的，她又会是怎样的反映。
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央娘心里明镜似的，却依旧赠与阿绒知晓了。
“你聪慧机敏，自然能参透其中玄机。”央娘示意阿绒去到她身边，平静道来：“可你知道吗，这世上的玄机，大多时候自己明白就好，切莫多言多语。”
“我的万罗阁能屹立于这燕阳王城中，一靠参透，二靠的是缄口。不与不善者言，才是你真正要学习的地方。”
少女茫然，她不明白央娘这是何意，一个戏本而已，何必牵扯到别的地方。而且她自己向来便觉得，应该有啥说啥，不懂世人的遮遮掩掩是为了什么。
就像这个戏本，明明这个大臣就是要害人，还非得假惺惺地去惋惜人家，极致虚伪。
“我真是不明......”
忽地窗外起风，吹响了窗边挂着的小风铃，那叮当作响的声音掩过了小阿绒的话语。
“起风了，早些回去吧。”央娘示意阿绒离开。少女应声掩门而退。
而掩门那一瞬，央娘的眼中似乎突然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奇怪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如果有什么建议可以留言告诉我，感谢大家的支持！大鹅努力更新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