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来世无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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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捧着书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云天青不知在折腾什么，目光又落到了桌上那盆天心海棠上。
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它长得比自己离开的时候还要好，看来天青在园艺上其实也是有天分的。
再回想这人世一遭，飞蓬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右手——那刻印肉眼早就看不见了，但回到鬼界之后一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偏执狂。”低低地念了一句也不知到底是在说重楼，还是在说他自己。正要重新开始看书，忽然间掌心红光一闪，刻印的轮廓淡淡地显示了出来，和重楼眉心的那个看来别无二致。飞蓬有点诧异地抬起头，还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功力增进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光线变得有些奇怪。
然后就看见那个红色的影子显现了出来。
空间投影——飞蓬愤愤不平，我要是没有被贬下界我也能做到。
“你在龙阳左肩上刻了一个，在景天右手上又刻了一个，你还准备在我身上刻多少个你们魔族的刻印？”千年之后再次相见，却没想到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哼，我若不刻，景天早在蓬莱就死在邪剑仙那杂碎手中，又如何坐享齐人之福。”
“喂，话不要乱说，雪见听到会生气的。”
重楼看着他，影像似乎是在水中，有些模糊不清，然后点了一下头：“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飞蓬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故作轻松地回答道：“不久前你不是还见过景天？”
重楼沉默了一下：“我是说你，不是龙阳，不是景天。飞蓬。”
飞蓬心里暗骂他干嘛把话说这么明白，害自己都没法回答。
一时间两人又都无话，飞蓬看着重楼的投影从刚开始的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对不起。”重楼再次开口了，“对景天的。”
其实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飞蓬叹了口气：“景天又没恨过你，龙阳也没有，只是我……是我自己的决定。”
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只希望你不恨我就好。
怎能不恨，如此轻易便放下一切，遂了自己的赌局却把其他所有人都抛在身后。
但就算是恨，也只是因为羁绊太深。
重楼也不答话，只是又点点头。飞蓬在沉默中觉得有些许的烦躁，难道真的太久了，久到他们之间也变得有些陌生？
“所以你是专程来和景天道歉的？”
“不，飞蓬，我来是有事告诉你。”也只有在飞蓬面前，重楼才从来不用本座两个字，“我不想这样一世世地找下去了。”
待到一世世的记忆层叠，天门，神树，神魔之井，最终大概只会在记忆的烟云中模糊难辨。
飞蓬听了他的话低下了头，脸上却是在笑。既然是赌局，那自然是有输有赢：“那不如把我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刻印消了吧，带着这种刻印投胎转世会有很大的困扰啊。”
屋内红光又闪了一下，重楼的影像忽然消失了。飞蓬还没来得及惊讶，地上就出现了传送法阵，刚刚还只是一个模糊影像的魔此时已经带着体温活生生地站在了屋里。
飞蓬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窗外，天青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不过别的一切都还很正常，鬼界并没有因为魔尊的忽然降临而出现什么骚乱。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重楼已经站在了眼前，飞扬的红发如火焰一般跳动，黑暗之中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是那带着温度的颜色。
千年前的记忆又涌了上来，飞蓬看着他最终叹了口气，只是抬头便轻易地碰到了那近在咫尺的双唇。
无论是温度还是气息，果然还是会怀念。龙阳不敢景天不会，但现在他是飞蓬，所以他可以。
重楼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便伸手搂住了他，手指从他的发间滑过最后停下下巴上微微用力，让他抬起脸更贴近自己。
然后飞蓬就听到咣地一声，仓促间转开头，却看见天青站在门口保持着石化状态，茶杯还在地上滚动着，他的目光在重楼和飞蓬之间来来回回了几遍后，不带停顿地说：“还有东西在院子里忘记整理了我现在去飞蓬你就当没看到我。”
然后以光速消失了。
飞蓬看看重楼脸上的表情，指了指门口：“那是天青。”
“我知道，从你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接着重楼居然摇摇头，“哼，六界之中唯人有情，却偏有人不知珍惜，妄想修仙。”
“你知道？重楼，我在人界的时候也就算了，在鬼界你也在留心我的一举一动？”
重楼居然丝毫不带脸红地哼了一声：“要练级要学铸剑要收古董这种小事我不管。”
飞蓬翻了个白眼，忽然又想起了刚才重楼说的话，本来恨恨的表情又变成了一种有些虚伪的笑：“不过反正以后都用不着费心了。如何，把那些魔族刻印消掉吧？”
重楼摇头，抬起自己的左手在飞蓬面前摊开，一模一样的刻印此时还泛着光。
飞蓬觉得就这么一瞬间，心底泛上来的所有复杂感情都被这个动作压了下去，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陪你入轮回。”重楼声音不大，语调都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你是说……”
重楼看着飞蓬的模样终于笑了：“你是神我是魔，同样是六界之中最强的。你能这样选，我就能做同样的事情。不要和我说什么魔尊要以魔界事务为重的话，千年前就跑掉的人没资格说我。”
飞蓬看着他，终于也笑了，有些话不说出来不代表不明白：“不，我只是想说，这样很好。”
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飞蓬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入了轮回还一定能见到么？”
“不相信？”重楼微微一笑。
飞蓬看着他的脸最终也笑了：“相信。”
三途川的彼岸花开了火红的一片，很多新鬼喜欢对着它们诗性大发，但对于天青飞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个人在一片曼珠沙华里随意地践踏着花花草草。
“我看你以后转世一定转得超勤快，我会无聊到死的。”天青走在飞蓬身前，此时面向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那也不一定。那个家伙肯定什么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两个人相看两厌了还是要生生世世相遇，那才真的叫一个惨。”飞蓬说得一本正经。
云天青面带鄙视地斜了他一眼：“你这是炫耀。”
飞蓬也不否认，只是笑得奸诈。
云天青想了想：“飞蓬，要是我也去转世，你说再见的话我们会认识么？”
飞蓬摇头：“不认识啊。”
“真没义气。”云天青叹息，“不过考虑到你上次也不认识那个七叶一枝花，我就不说什么了。”
“我是说，就算不认识，肯定会感觉很熟悉的。有感情的人嘛，肯定是好朋友。”飞蓬难得心情好得很，笑嘻嘻地解释，“不过你得见了你师兄才会转世吧。”
“嗯，所以慢慢等吧。还不知道我师兄什么时候才肯见我。”
飞蓬神秘兮兮地一笑：“说不定比你想得要快上很多。”
云天青也跟着他一起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
终于鬼界不见了神将的身影，日子平静，而且无聊。
云天青看看对面的那个鬼界大姐大：“他好歹也作了你一世兄长，你一点都不关心？”
“他是小葵的兄长，和我可没关系。”对面的红衣女鬼悠闲自得地喝了口茶，“你都不知道当年景天出事的时候重楼有多紧张，还当真怕他们两个想看两厌？”
云天青摇头笑道：“都一千年了还是这样，想要相看两厌还是再等个一千年吧。”
女鬼耸耸肩，算是赞同。
“不早了，回去了。”云天青说话间已经走下了楼梯。
飞蓬现在也不知道遇到重楼没有，他们两个在人界的相处，一定会很有趣吧。云天青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鬼界当然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他也很习惯，只是偶尔会想起寂玄道，雪花打在脸上的感觉，虽然一样是冷，可那种冷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还有走在自己前面不断催促自己快些回去的师兄。
还可以在脑中勾勒出他不耐烦地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轻轻一笑，推开院门。
院子里站着的身影转了过来。
千年一瞬？也有可能。不用多问什么多说什么，这个人站在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六界生灵所散发的气并不同，云天青多年修为这点还能辨别。
原来，飞蓬见了重楼以后和自己说的那句“比你想得要快上很多”，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有话要和我说？”素袍黑发，眉间依旧是那一点朱砂，冷冷的神情平静的语调，云天青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目光，一声“师兄”到了嘴边，没叫出声。
尔后抿着嘴唇微微一笑：“有。”
“是什么？”
云天青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走近了一些：“对不起。”
玄霄点点头，云天青恍然间觉得自己依然站在剑舞坪上。
“没有了？”
“应该是还有很多，可是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云天青抬起头，感觉自己久违的痞气笑容应该是重现江湖了，因为他如愿地看见了师兄脸上熟悉的无奈里带着一些纵容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总是留在鬼界了。”
云天青先是一怔：“也是，轮回总是可以期待的。”然后点了点头，“那我还有一句话。”
玄霄抬手摘掉不知何时飘落在天青发上的花瓣：“我听着呢。”
“你呢？”
玄霄沉默了片刻，最终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了，总是可以期待么。”
----Fin----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来世无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