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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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结款系统出了大漏洞，上头严令查办，负责此板块的封凌只得顶着两只熊猫眼奋战，已是第四天。
中间有几位男同事过来安慰地拍她肩，道声“节哀”，却没有谁伸出援手。如果是廖浣浣，早就眼刀子飞过去大骂他们不是男人了。不过，作为内行，封凌颇能理解：伸援手的话，需将前面的程序一行行看透，太费心力。拿一份工资做一份工，关乎切身利益，又怎能拿“风度”二字要求人。标准未免太高。
直至中午十二点多，事情方有了些眉目，封凌摊到椅子上喘气。
对座的黄致远过来问：“封凌，一起吃饭？”
他戴副黑框眼镜，中等身材，他是整个部门不与封凌拍肩膀称兄弟的男性，他的心思连部门经理都知道，封凌自然也察觉。不过他从未明白表过态，封凌就当不知道。
封凌把脑袋左右一摆：“我懒得下去。”
“那我吃完给你带份盖浇饭？”
“好，多谢你！”
黄致远刚走，手机响了，是同住的室友廖浣浣。
“浣浣……”封凌发出哀苦的声音。
“怎么，系统还没弄好？你们公司的大帮男人就这点能耐？让你一女的冲锋陷阵？”浣浣一向对男士要求高，当然她有这种资本。
“IT行业只讲效率，不讲男女的。”封凌叹气。
“我说你是自作孽！”廖浣浣颇为恨铁不成钢，“从来物以稀为贵，凭你们公司99.5%都是男人，母猪赛貂蝉，芙蓉姐姐也不愁没人要。你呢？”
私底下的廖浣浣，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厉害，嬉笑怒骂得理不饶人。
“是是，我错了，浣浣，我爱你！”
廖浣浣冷笑：“爱我有何用！姐姐，拜托你去找男人说这三个字。”
封凌马上蔫下来。奉承话对浣浣无用，她已听得太多，只好换策略——
“浣浣，我好饿。”
“说到这个，”廖浣浣被转移注意力，用闺密也有口吻道“下班后到王姚记，有人请大餐。”
“咦？谁？”
“男的。”廖浣浣话音竟有些不自然，忽而又恼羞成怒，“你到底来不来？”
“来来，来的！”
“到时见！”
廖浣浣是典型的都市美女，封凌从廖浣浣牙缝里得到的情人节礼物就有半箩筐，足以宽慰自己的一穷二白。
今儿的廖浣浣大不同。看来有戏。
却不知是何方神圣，难道……是那位新上任的副总？
几日前，廖浣浣无比钦佩地夸过那位副总。
“公司到任了一位副总，哇，长得很好：英俊、有气质，虽然比较冷，不过女孩子就喜欢这个调儿。能力不用说，正亲手抓一个大广告。”
廖浣浣难得盛赞一位男性。
封凌从来很钦佩廖浣浣评价异性时的那种神气，似乎任何男人都难逃她的法眼。三言两语鉴定完毕，还八九不离十。这是一种极宝贵的天赋。人最怕眼光差。
而封凌呢，不是眼光好坏的问题：在她眼里，所有男人都是0和1的组合，就如《黑客帝国》里的MR史密斯，面目模糊，千篇一律。
对这种盲目症，廖浣浣认为是职业病所致。
有些职业根本不适合女人做，可偏偏有人迎头赶上，结果走火入魔，变得连女性的基本能力都失去了，看看那些女老板、女摔跤手还有女博士，连自己的本性都模糊了，哪里还能看得清男人。
男人和女人都该自然的姿态，方是和谐社会。
按廖浣浣的话说，封凌作为一个电脑程式师，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需要一个男人来拯救她。
可她却不曾体会，许多人从事男人的营生，并非是吃饱饭无事做，偏偏是为了口饭吃。
一想到晚上有饭吃，封凌顿如天神附体，重新杀向漏洞。争取在下班前搞定，然后狠狠去吃一顿，再回家美美睡觉。
这几夜被系统折磨得神经衰弱，一直做梦被人拿着刀追杀，惊醒了便再睡不着，眼皮子直跳。
两刻钟后，黄致远带饭来，封凌千恩万谢地打开，边吃边还盯着电脑程式。
黄致远坐在对面看封凌，想到两年前，恰逢公司招聘，人事处一个好事者拿着封凌的简历到程式部报喜：你们终于要迎来一位女同事了！一群大男人拥着挤着看简历上的一寸照：扎马尾、皮肤干净，清清淡淡的样子。虽非美艳动人，堪称清秀可人。
一时间，整个程式部激动得人仰马翻，等待封凌正式上班前的那几日，部里人人都像中了彩票，喜气洋洋。
可事后的发展却出人意料：这朵程式部之花并没有为众男士带来春的气息，却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池塘，最初的涟漪之后便悄无声息了。这女孩虽留着长发扎马尾，却一年四季穿T恤和仔裤，冷天加棉袄，热天把长裤换成短裤，日常用语不外乎“哦”、“好的”，从不主动与男性说话，除了部门经理王永发。
很多个早上，她红着脸对三十七岁已秃顶的王经理说：
“对不起，我……迟到了！”
“……”
两年后，这女孩便淹没在一群男性中间。以至于别的部门提起“嗳嗳，你们部门那个女的……”的时候，程式部的人往往一脸茫然：“我们部有女的吗？”
除了黄致远。
坐在她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天长日久，便把这张脸印进了心里。尽管有心，无奈封凌却无知无觉，使黄致远有咫尺天涯之感。
再等等吧！他想，反正也没人追求，她安全完整地坐在对面。
黄致远像是个守望麦田成熟的老农，怀着感慨的幸福。
下午5时不到，封凌便开始收拾背包。
黄致远问：“这么急，有约呀？”
“嗯。”
“男朋友？”故作轻松。
“不是。”
把背包甩上肩，挥手离去。
封凌永远这么直白，无论男女，不管问答，从不拖泥带水，无丝毫暧昧。
王永发经理训导过：暧昧就像一团绯色薄雾，有心男女居其中，影影绰绰间揣测心意，你攻我守，是最妙之境界。没有这团雾，桥归桥，路归路，一切明明白白，要出手何其难。
封凌的字典里难道竟无暧昧这等风情不成？黄致远叹。
王姚记酒楼在闹市中心，离廖浣浣就职的公司不远，去年浣浣升为正式助理时去庆祝过一次。
下班高峰时间，车行如龟。封凌从公交车下来后，加快脚步赶路。
踏进饭店，已迟到了十分钟。封凌远远看见美丽的廖浣浣和一位男性相对坐在窗边的座位，巧笑嫣然。
“这么晚？”廖浣浣把旁边空位上的皮包放到身后，招呼封凌坐。她对面的男性急忙站起来，对封凌欠了欠身，道了声“你好” ！
“你好！”封凌对他笑。
三人坐定，廖浣浣开始点餐。
廖浣浣喜欢做主，有点掌控欲，难得是掌控得有水准有分寸，因此受人欢迎。而封凌恰好与之相反，许多事大化小，小化了，得过且过。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人，却转眼已做了七八年的朋友。
封凌打量对坐的男士：年纪与她们相仿，或略大两岁，戴眼镜，很瘦，眼神温和，棉衬衫加咖啡色的线衣。从方才到现在只说过“你好”，是内向的人，看来不会是那位传说中的副总。
“封小姐也是从事IT业的？”他问。
“嗯，你……也是？”
“是。”
竟还是个搞电脑的！
封凌直觉廖浣浣是吃错药了。
IT公司电梯门一打开，出来的十之八九都是这类型的人。廖浣浣竟会看上他？
“我是做影视特技的。”他说。
咦，影视特技？封凌有了些兴致。
“你了解XXX这个软件吗？”
“XXX？就是支撑《黑客帝国》特技的那个核心软件吗？”
“正是。我最近在学习，我觉得这个软件@#￥%…&……”
“没错，确实这样。不过我觉得可以@#￥%&……”
此时，廖浣浣点完了菜，看到两只电脑虫交谈甚欢，彻底忘了此行目的，不禁为之气结。
“你们相互介绍了没？”
“啊！忘了！”男士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往身后寻找名片。
封凌望向廖浣浣，后者无奈又好气的样子。
“他为我们公司做一个广告特技。喏，就是新来的副总抓的项目。”
“重任嘛，你们副总倒信任他。”
“应该是。”
这时，男士双手递过名片来，上面印着：
简清宁，电脑影视特技师。
“不吝赐教。”
“不不，你是专家，请你多多指教。”封凌诚心诚意。
“对了，你刚才说的XXX软件，我似乎有一份教程，可以找出来……”
“你们两个……”廖浣浣忍无可忍，“今天可不是学术交流会。且把你们话题放一放，这些比津巴布韦土话还难懂的专业用语，谁要听？！”
两人惭愧不已，封宁发现简清宁竟会脸红。
幸好此时第一道菜上来了。
封凌正吃得开怀，手机响起，竟是家里的。封凌的心突的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晌后，封凌挂了电话，神色很差。
廖浣浣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爸病了。”
封凌以为这两天做梦眼皮跳是自己要生病，结果是老爸。
封凌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小城。
廖浣浣致电封凌的公司替她请假。一边忙工作，心里却担心封凌。
封爸得了胃癌，这种病可以治疗，但于病人的健康和一个家庭的经济却是极大的损害。封家并不宽裕，也无可帮衬的亲戚，培养封凌念出硕士已属不易。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至少二十万的治疗费岂不要把封凌愁死？
一个星期后，封凌从老家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浣浣以拥抱迎接她：可怜可爱的封凌，体谅着家里的不容易，用功读书，努力赚钱，平日里省吃俭用，买件T恤都要考虑再三。不像自己，父母早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怕用两个月工资买件衣服也不眨眼。
“要把胃袋切掉二分之一，有治愈的希望。除了我的积蓄，还需十五万。”封凌很虚弱。
“我给你准备好了。”廖浣浣说。
“什么？”封凌吃惊，这可不是小数目。
“放心，不是偷不是抢。是简清宁帮的忙。”
“他？”封凌上下左右打量廖浣浣，“浣浣，我不要你卖身。”
廖浣浣满脸通红，作势打了封凌一下。
“胡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
“怎么可能？做IT的都是穷，他还是个体户。哪里来的钱？”
“我不晓得，这种事我也不好问。”廖浣浣迟疑。
“你这么信任他？”
廖浣浣拉封凌在沙发坐下。
“你觉得他怎样？”
“看上去比我还呆嘛。”封凌打量廖浣浣，“你对他有意思？”
廖浣浣不做声。
“可他不就是一只职业呆头鹅，你整日看我还不够？”
“什么呆头鹅？”廖浣浣恼了，“这叫专业人士的气质。”
“专业人士的气质？”
“喏！就是那种平和专注，使人有安全感的。”
“我真不理解。”封凌确实难以理解。
“那是当然。”廖浣浣说，“你如果理解，还会至今没有一个男朋友？”
封凌被一剑封喉。
“浣浣，你怎么认定他就是你的MR Right？”
“凭感觉喽。”
“太虚无了吧？难道不应考察人格品性，寻找步调一致吗？”
“拜托，我们又不是搞政党。男女之间这靠的是一种相互吸引。”廖浣浣把两只手的食指拇指弯张成弧，放到一起，“就像两段弧缺，凑上了就是个圆。看，这才叫缘分的磁场。你真以为两个人步调一致的好人就能搭对？”
封凌默然。
廖浣浣从皮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来。
“这是简清宁给的十五万。宁多毋缺，不足再想法子。”
“够了。谢谢你，浣浣！”封凌感激地拥抱浣浣。
“你去谢他。”
“这个男友，看来是你出个名我得个瓶。”封凌心事有了着落，轻松许多。
“你再胡说！”
“我下次好好谢他。”
下次见到简清宁却是在医院里。他在去超市的路上遭车祸，右手骨断裂，打了石膏住院。
封凌下班后去探望。
简宁清穿着条纹服坐在病床上，廖浣浣在给他剥香蕉，整室的香甜味。
“封小姐，你爸爸怎样了？”简清宁见到她便问。
封凌对廖浣浣笑：这位心肠真好，且不说筹钱的事，自己的手臂还挂在脖子上，倒先关心别人家的事。
“多谢你。家里正全身心准备做手术。半月以后会有消息，我到时再回去看。”
“哦，那就好。对了，那个XXX软件的教程我找到了，到时候拿给你。”
“啊，那太好！”
“好什么？”廖浣浣插话，“他的手伤了，我们公司的广告要遭殃。”
“这倒是。”简清宁用没受伤的手抓头发，似乎挺为难。
“这广告很急？”封凌问。
“不只是时间急，还要质量。如果按时做不出，简副总最麻烦。”
封凌点头：这社会便是如此，如果是没资历的新人，必受老员工欺负，如果是风头劲的新领导，更加不容易，人人都翘首以待他出丑，以取得心理上的平衡。不过，等等——
“那副总也姓简？”
简清宁点头而笑。
原来如此。
正说着，门打开，护士小姐微笑着把一人引进了病房。
封凌抬眼一看，不禁击节赞叹，好一个出众的男子：身姿颀长挺拔，五官出色，尤其是鼻梁和唇线，勾勒出坚毅的线条来，简单的西服衬衫，却有与众不同的味道。
“堂哥。”
“简副总。”
天呵，是那个传说中的副总，竟是闻名不如见面。
简清睿大步走进来，朝廖浣浣与封凌点点头，转向堂弟：“怎么样了？”
不苟言笑，确如廖浣浣所言，是个冷淡的人。
封凌以局外人的身份往角落退了退。
“医生说两星期以后能拆石膏。”相比之下，简清宁要亲和得多。
“那就好。”
“堂哥，广告怎么办？”
“再找别人，”简清睿微皱了眉头，“不过要点花时间，信得过的人不好找。”
嗳，嗳，这人，连皱眉都这么好看。
廖浣浣站起来，笑道：“简副总，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
“她。”廖浣浣伸手往后面一捞，竟把封凌扯到人前。
“她？”简宁睿打量这名样貌普通、一脸迷茫的女孩，脸上透出惊讶来。
“我？”封凌回过神来，双手乱摇。
“这位小姐是从事电脑特技的？”
“不，我从事的是系统编程，不做电脑特技。”封凌说。
封凌下意识地推辞。
“特技虽非封凌本职，本领却不比专业差。我得到如今的这份工作，也是封凌的功劳呢！”
原来毕业时，廖浣浣向现今就职的广告公司应聘，面对近千名竞争者，她设计了一份别出心裁的求职书：一部展示自我的3D动画短片。短片中，廖浣浣化身为我行我素、热辣性感的女侠，充分展示自己的性格和能力。这份求职书使她立刻脱颖而出，得到工作。而这部3D短片的所有电脑技术就是由封凌完成的。
听完廖浣浣的简述，简清睿上前伸出手来：“封小姐，我叫简清睿，请多指教。”
简清睿。
封凌机械地伸出手，随即被一只大手握住，干爽有力，几乎把封凌的手包住。
不知谁说，握手用力的人可靠。
简清睿回头：“廖助理，请你把这份动画短片带我看看再定。”
“是，请一定让我也欣赏。”简清宁兴味盎然。
封宁着急：“浣浣……”
廖浣浣却不理会，径自对简清睿说：“简副总，你可顺便送封凌回家，让她把短片给你。”
“好。”
封凌被轻易卖掉。
在简清睿的凯迪拉克上，封凌尚一心疑惑于廖浣浣方才专断的行为：明知她最近家有病人，工作也需补上，有心也无力，却为何还要强推她。
简清睿打破沉默：“原来封小姐就是廖助理的室友。”
“嗯。”
简清睿点头。
一路无话。
到家后，封凌将动画短片刻盘，拿给在车里等候的简清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