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大人罢工了》昔梦羽

1、魔鬼道（一）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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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轮胎轱辘轱辘地轧过泥泞的土地，沾染着潮湿的泥土，裹挟着藏在土里等待发芽的杂草种子奔驰而去，留下灌木丛生气地战栗着。

　　马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却因为扬着的马鞭随时可能落下而不得停歇，只能任劳任怨地拉着一车的“货物”向前奔跑。

　　这条路并不平坦，嶙峋地凸起的石子不怀好意地□□着本就简陋的马车，叫人站不稳坐不住，就连躺着也要担心被磕了头。

　　于是坐在赶车位上的披着褴褛衣裳的男人骂骂咧咧，但还是扛不住这颠簸，一下子飞起又因为体重狠狠砸了下来，摔得臀部脂肪裂成八瓣十瓣。

　　而他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就是马车的主体跟着一顿倾斜。原本蜷缩在马车里本本分分的小孩们像豆子一样滚成一团，堆在一起，尔后又被抛向空中，摔得不知今何夕。

　　小孩子的天性终被释放了一些，几个孩子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声从这个隐蔽的小空间里漏了出去，引来了赶车人的一顿骂。

　　夜莺就是在这么个环境里醒过来的，耳边嘈嘈杂杂像是在人类的繁华街道，但又有所不同，毕竟街道上不会单单只有哭声与骂声。眼前一顿红白青黑相互交替，似乎还能看出点彩色阳光，绚烂无比，随着后脑勺的钝痛感传来，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砸到了脑袋。

　　浑浑噩噩的。

　　在醒来的时候，夜莺没有立马睁开眼睛，琐碎的周遭信息一股脑儿地闯进她的脑子里，让她暂时只能感受到痛觉，胸口一阵发闷，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有人小声又惶恐地道着歉，夜莺又感觉到自己被拉了一把。

　　原来是有人压在她身上。

　　按重量算，应该不止一个——竟然没把她压死？奇迹。

　　脑子里空空如也，肚子里也空空如也。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干什么？

　　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也不能表现出来，要让自己看起来更睿智一点，这样才有与人谈判的余地。

　　这样想着，夜莺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依旧是一片漆黑，让她怀疑自己是瞎了。但很快，她特殊的视力就适应了这片黑暗，物体的轮廓缓缓显现出来，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放大的猫脸。

　　“！”

　　夜莺浑身猛的一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猫崽子伸过来的爪子，但并不是毛茸茸的手感。于是她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猫脸又变成了人类小孩的面孔，仿佛刚才那是错觉。

　　“啊……”小孩吃痛地叫了一声，细细弱弱的，是刚才道歉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看看你还……”活着没……

　　夜莺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扫了一眼小孩迅速收回去的爪子。

　　希望手没事。

　　小插曲之后，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每个小孩都像是被封了口，不敢再发出很大的声音。

　　夜莺扫了一眼，发现大多数小孩的表情是麻木的，那些还会哭闹的算是还有最后的一点灵气。

　　马车的颠簸还在继续着，也不知道这马车最后要去往什么方向，他们这些小孩的命运又将如何。

　　但，这关她什么事呢？

　　只用一秒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夜莺决定像这些普通小孩一样，等待最后的结局将在自己的头上，在此之前毫不作为，认认真真地做一个平凡的小孩。

　　对，就是这样。

　　“那个……”之前那个小孩不知为何又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细声细语的模样像极了未断奶的小奶猫——或许，他确实是这么个身份。

　　夜莺在黑暗里打量着这个小孩的面孔，一开始的猫脸没有再显示出来，但从他不同寻常的外貌可以看出来，他确实不是人类。

　　这小孩头顶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耳朵旁边是一头杂乱的短发，但看起来很好摸。双眼的瞳孔在黑暗里不一般的大，圆溜溜的，像黑葡萄。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料子，而他背后盖在木板上的布料一动一动的，那大概是他的尾巴。

　　“你还好吗？”他问道，“之前你一直都昏迷着，我担心……刚才压到你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事……”他怯怯地说道，看向夜莺的视线一闪一闪的。

　　夜莺看了看小孩头顶的耳朵，看着很软。

　　“那个……我叫伊诺，你呢？”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也是被抓过来的吗？”
　　“我们好像被绑架了，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你害怕吗？”
　　……

　　小孩低声说着，在离夜莺一小段距离处纠结着，但又不敢太靠近。

　　绑架。

　　夜莺困惑了一瞬，思寻着绑架她有什么好处。虽然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人、物，乃至整个世界的联系都很淡，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在这里的地位约等于浮萍——无家无依之人。

　　“呐，你是……血族吗？”这个叫伊诺的小孩小声絮絮叨叨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凑得近了些，问出了他最大的疑惑，“我能看得清，你的眼睛是红色的。我听说，血族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怎么回事，现在小孩话这么多的？

　　“不是。”夜莺回答道，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牙齿。很好，没有尖牙。

　　“那是……兔子？”伊诺听到夜莺终于回应了他，喜形于表，情不自禁放大了声音，引来了周围其他小孩的视线以及外边赶车人的骂声。

　　怎么还扯上兔子了呢？

　　夜莺眨了一下眼睛，移开看着小孩耳朵的视线，问道:“知道现在到哪儿了么？”她抬手摸了一下温热的后脑勺，摸到了一些血痂。

　　“树林？山上？我没看过外面，也不知道……但是草木气息很重，可能是在林子的过道上。”伊诺唯唯诺诺地回答她，“也可能是在林子里穿梭。”毕竟并不是所有树林都有人为的道路的。

　　随后，他看到面前之人脸色骤然一变，略微僵硬地将手从后脑上缩了回来，带回一块染了新血的血痂。

　　“？？”伊诺一脸懵逼，流血了啊！

　　伊诺听到人低声说了句“要命”，但并不清楚其间含义，反倒是闻到了一些很淡很淡的却异常吸引兽的气味。

　　有点像人类的毒’品和猫族的猫薄荷的效果，伊诺现在有点安耐不住爪子，想上去蹭。但随即这个想法把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连爪子都变回了原形。

　　周边的兽类崽子齐刷刷地瞪起了铜铃一般的眼睛，要么忍不住显出部分原型，要么直接变成了原始形态，总之乱作一团，猫猫狗狗什么品种都有。

　　夜莺面无表情地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感受着皮肉渐渐愈合，只是不知道那边头发怎么样了，可别秃了。她又扫视了一眼一车里形态各异的幼崽，确定这一车除了自己都不能算是人类——好叭，她自己也不能算。

　　当然，外面的赶车人也不能算人。

　　都不是人。

　　“妈的，吵什么吵？！”赶车人听着车厢里不受控制的嘈杂声，这可比刚才吵闹多了，还不单单是小孩的哭闹了，更多出了兽类幼崽又尖又细的叫声。

　　还嫌森林不够危险呢？

　　赶车人骂骂咧咧的，挥着鞭子呵斥安静。他原本是不想来这一趟的，但是这次的买家真的给的太多了，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答应了。但进到这条魔鬼道，他就又后悔了，可别钱没赚到，自己还要搭条命进去！

　　然而，这一次威慑没能起作用，变回原型的小幼崽们再次恢复了本能，听不进去半点人话，反而愈来愈大声。

　　这下，赶车人急了。就差最后的路程就能出魔鬼道了，他可不想在最后出事！

　　魔鬼道可是这个世界最骇人听闻的地方之一，其位于魔兽森林的北部，穿越了悬崖与峡谷。传闻曾有魔鬼出没其间，若是运气不好遇见了魔鬼，那就会被拖入地狱，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魔鬼道又是前往第一魔法学院的必经之路，坎坷非常但又异常重要。

　　赶车人训斥着一车的幼崽，从堆叠起来的眼皮下努力瞪大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他又后悔了，他应该把那辆刻有静音咒的马车拉来的，这样就不用担心这么吵闹了，也不用担心招来魔鬼。

　　要不是静音咒太贵了，大哥他们不同意……啧，难道他的命就不重要了？他死了谁能拿到那笔钱？

　　他正忿忿地想着，将手探进别在腰间的荷包里，准备掏出一张纸符先给自己用上，以免真的遇到不测，到时候他也能自己先逃命——这车小崽子死了就死了。

　　将符贴在自己的胸口，他才安心地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前方，他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原本树木清晰的林子此刻被异军突起的迷雾充斥着，迷蒙得犹如晨间大雾，一刹那间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马儿站在了原地，任凭赶车人再打再骂也不肯动半分了。动物对危险的察觉远胜于人类的感官，这匹马儿睁大了它的眼睛，惊恐万分，马蹄在泥泞的土地上踢踏踢踏。

　　身后的车厢里小崽子的哭声愈演愈烈，好像一瞬间突破禁锢，跑到他耳边吵吵嚷嚷了似的。前边马匹呼哧呼哧的，不安地甩着缰绳。迷雾里什么也看不清了，隐约见到挺拔的树干，又一晃眼，似乎闪过去什么东西，好像是——眼睛。

　　一刹那，赶车人僵在原地，攥着缰绳的手一动不动了。

　　一个想法突兀地闯进他的脑子里，然后他浑身的血液都跟要凝固了一样——他见到魔鬼了。

　　他会死！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犹如血刻的惊恐的大字，让人精神迟钝，几乎要神形俱灭。

　　“咔嚓——”

　　扣着锁的车厢门不知为何突然自己打开了，但赶车人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僵硬地转过头，傻愣愣地看着缓缓倒下的“门”，以及黑暗里各色的闪光的瞳孔。兀然有种被恰住咽喉，失去声音，也无法呼吸。

　　为首的是一对鲜艳的红眼睛，在漆黑里像鬼眼一样，妖冶又恐怖。随后，一张精致的人脸从黑暗里显露出来，那双大大的眼睛收容在这张脸上顿时就柔和了起来，渗人的红色也奇迹般的不再显得恐怖了。

　　是那个半路被绑来的血族小孩。

　　赶车人回了些神，想起了自己是从哪儿见到的这个血族小孩。

　　他记得，当时他还刚出发没多远，到魔鬼道外的小镇暂时采购一些东西以备不测。他在小镇的一个不知名小巷里见到了这个漂亮的血族小孩，红眼睛黑头发，一看就是血族里的上等货色。

　　虽然金主的要求只是兽人小孩，但他起了异心，想着把这个遗落的小孩也带上。若是金主想要一并收了，那他可以吞了这份钱；若是金主不要，他也可以另寻地方把她卖了，漂亮是原罪，那笔钱想必够他大吃大喝好久了。反正最后受益的都是自己，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借机靠近了这个小孩，当时这小孩看起来还不清楚状况，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敲晕了，然后就昏迷着上了路。

　　现在她醒过来了。

　　赶车人想着，细细打量着这缓缓靠近的面孔——以他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他敢确定，这小孩长大了绝对是祸国殃民的货色，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倪端了。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赶车人训斥道。虽然小孩长得好看，但他没那方面癖好。

　　于是他抬手推在了小孩的肩膀上，但下一刻他刚有些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摸到的不是有肉的肩膀，而是嶙峋的骨架。

　　他猛地瞪大眼睛，眼角都要撕裂了。他看到那张上一秒还精致得犹如洋娃娃的面孔下一秒就化作了森森白骨，向他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把头骨砸在他的脑门上。

　　赶车人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肥胖的身体猛地后退滑行。他像是忘记了自己还在马车上，一个踉跄直接滚下了马车，撞到了前边马儿的后腿，惊得马儿一撅蹄子把他又蹬了出去，拉着马车往迷雾深处跑去。

　　赶车人像球一样一骨碌滚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下一秒又被庞大的马车轧上了后腿，顿时又是惨烈的一声。

　　真·一骑绝尘。

　　夜莺用手撑着木板，呆滞片刻。她只是拆了门板，想要跟赶车人交涉一下，虽然他们都不是人，但夜莺不想连累这些无辜的幼崽。

　　哪想，刚看到赶车人这样惨不忍睹、完全忽略人类审美的长相，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此人就展示了一段惊为天人的操作，看得夜莺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这人就自己滚下去了，她能怎么办啊？

　　这可咋整呢，赶车的人没了，这么大的雾，回去找看起来不大真实。

　　夜莺木着脸看着跑得飞快的马匹，她该怎么控制住它？它看起来受惊不小。而且，周围迷雾一片，她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啊，这连树都看不清了。

　　迷蒙的雾气没有一丝质感，不像水雾一样会沾湿人的衣袍，也不像粉尘一样会让人脏兮兮，倒是像光一样，一样虚无。

　　马蹄飞奔，却不见扬尘。

　　“要不我来试试看吧？”
　　伊诺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着夜莺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天哪，大佬太厉害了吧，一个眼神就把不怀好意的赶车人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
　　“我干过很多活，以前也有给人家驾过车。”

　　伊诺并不害怕这对骇人的红眼睛。小孩子的心思向来单纯，他虽然表现出不同于其他人的成熟与冷静，可骨子里还是小孩子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夜莺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伊诺上前尝试赶车。她也没有解释什么，因为她也解释不清，鬼知道那个倒霉蛋在最后看到了什么，竟然吓成那副德行。

　　马蹄踢踏，逐渐形成一种旋律。

　　哒哒，哒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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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局有猫，天下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