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无罪》黄酒小螃蟹

7、入府

　　夏家众人已候在前堂。

　　形容端庄的夏老太太安静的坐在主位，发丝尽白，但是柔顺亮丽，被乌木紫檀发簪干净利落的挽起。

　　果真不亏为夏氏长者，她平静的望着周身子孙，目光慈爱，却又丝毫不掩眼底厉色，以示威严。

　　老太太的长子夏齐居次位，其余众人或居侧坐，或立居，夏氏一族虽世代为武将名门，但日里在府中都中规中矩，礼节丝毫不输给那些个书香门第。

　　夏老将军辞世后，夏氏一族便全压在了老太太身上，而后老太太治家颇严，久而久之，夏家众人便也养成了中规中矩的习惯。

　　且不说坐次要严格遵从长幼尊卑，即便是说句话，也是有规矩的，老太太未开言，便无人敢言。

　　“老太太，人带到了。”夏忠上前，恭恭敬敬对老太太行了个礼，眼角扫过洛锦楠，示意她们上前。

　　楚习鸢仍旧埋着头发呆，被洛锦楠扯了扯衣袖方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到老太太面前匍匐行礼。

　　“见......见过老夫人。”小姑娘的声音极小，唯唯诺诺，细听似是有些茫然无措。

　　众人前前后后打量着她，末了竟还惹来一女噗嗤一笑。

　　笑出声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柔和的淡粉色罗裙，乖巧的鹅黄锦鞋，眉眼清秀细长，容貌娇俏，端得好一副模样。

　　这是夏老太太次子，夏明之女，夏肃萧，她站在老太太身边，掩嘴轻笑，众人纷纷疑惑的看向她。

　　“楚三小姐真是看得起我们，折腰之礼，可是下人对主子，庶民对皇上行的礼。楚姑娘方才怕是被那劫匪给吓傻了”

　　未闻众人言语，到算是默认这种说法了，夏肃萧扬眉，有些得意。

　　可惜了这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见不到她错愕面红之态，不免让人有些失望。

　　洛锦楠面色一疆，她皱了皱眉头，犹豫几番，随后上前去一把将木讷的楚习鸢拉了起来。

　　“夏家素来崇尚礼德，夏小姐也当比他人更解此礼节之深意吧？”洛锦楠是下人，自知不得言多，只笑着望向夏肃萧。

　　夏肃萧一顿，随后再次开颜笑道：“正是我夏家崇尚礼德，方知此礼不合。”

　　夏肃萧目光停在楚习鸢身上，而眼前人只是安安静静的低着头，楚习鸢果真听不见，不然此番难听的话，换谁也不可能这般沉得住气。

　　“折腰之礼是为老太太而行，我家小姐听闻老太太为人和善宽厚，又把夏家治理为今，兴盛不衰，故而对老太太甚是敬重。”洛锦楠竟也规规矩矩对着老太太再行折腰礼，之后又笑着环视众人。

　　洛锦楠手心冒出了虚汗，却见楚习鸢仍旧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她暗自叹了口气。

　　往日在楚府，楚家的孩子们因她是个聋子，便明里暗里捉弄她，长辈们也不大喜她，如今来了这夏府，她这样的人怕也讨不到好。

　　只见夏肃萧霎时哑然，眉间微微有些怒意，但闻那丫头行此大礼是因为对自家祖母敬重有加，她自然不敢说什么。

　　老太太神色微冷，一言不发，只是看了在愣在一旁的楚习鸢许久。

　　这是楚家二姨娘风清华的女儿，昔年与风清华有过几面之缘，却忘了那女子何时有的女儿。

　　风清华的这位女儿，来得可真是蹊跷......

　　老太太环顾众人，她心中都明白，众人此际定是满腹疑问，楚夏联姻，老太太为何择了楚习鸢？

　　为何要选择这个养在深闺，无人听闻过的小聋女呢？只是一个仿佛不存在的孩子罢了。

　　楚夏联姻无非是幌子，且不慎便会割伤舌头，若非有心之人刻意为之，大可不必闹这一出，但如今他们需要楚家，只得满足楚家人提出的要求，联姻。

　　如此看来，这个柔柔弱弱，不多是非，还是个聋子的姑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即便会成为御北王一生之中最大的败笔。

　　他们只需要借楚家背后的听雨山庄救下夏氏这一劫难，如此便够了，她绝不会让夏家重蹈曲氏的覆辙，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听雨山庄曾只是坐落在都城吴山脚下的一个小门派，尧国建国之前便已存在。

　　听雨山庄自古少问朝廷事，几年前却偏巧与楚氏来往甚是密切，更是在都城迅速生根。明眼人一瞧便知，听雨山庄能在都城立足，自是少不了楚家人从中周旋。

　　于是乎，听雨山庄成为了江湖上响当当的皇城门派......

　　夏家君在晖河等不到朝廷的援军，便也只得求助于江湖人士，而想要寻到肯替朝廷军队卖命的江湖人士，便只得寻楚家。

　　夏老太太日有所思的抬眼看着楚习鸢，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

　　“你且扶你家主子上前来。”老太太慢悠悠的开口道。

　　锦楠依言，对老太太施礼，礼毕，转身扶着楚习鸢来到老太太跟前。

　　可是那小姑娘目光闪烁怯懦，总是埋着头，若是端端正正抬着头，倒是不失为一副佳人的皮相。

　　红脂玉簪衬得她的发丝乌黑亮丽，肤色温白，五官清秀，眸子像是琉璃珠似的，透亮清澈，只是没有她母亲风清华般清傲的气质，这母女两人，真是丝毫不像。

　　“孩子，方才叫那匪徒吓坏了吧？”老太太用挂着佛珠的手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肩。

　　“带她回去吧。”老太太有些晃神，揉了揉眉角，淡淡挥袖。

　　众人愕然。

　　不过，想到这本就是场荒诞的婚宴，新郎夏行予尚在歧疆不知死活，倒也毫无意义。

　　再来方才楚习鸢被一群人劫了去，若非洛锦楠及时禀报请来楚宁，那姑娘便小命难保了，消息怕也已经传去了宫里，早些散了也好。

　　楚夏两大家族勾结江湖人士，堂而皇之的在皇氏的眼皮子底下联手，这步棋，走的当真是险。

　　洛锦楠松了口气，最后朝老太太再拜，扶着楚习鸢，随迎上来带路的丫鬟离开了。

　　踏出前堂之前，忽闻老太太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以后啊，你们便是夏府的人了。”

　　此言破语重心长，道不明说话人心中的情绪，锦楠只觉得步子有些沉，这句话在心底久久积压。

　　前堂众人，沉默的望着那一主一仆离去的身影，目光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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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是初春，夜里天色转凉。

　　房里的火炉燃着，屋内有些闷热，洛锦楠为楚习鸢理好床铺，转过身却不见那人踪影。

　　她有些不耐，打算去房外找人，却又见那人就在窗前发呆。

　　洛锦楠轻手轻脚来到楚习鸢身后，只见楚习鸢背对着她，锦楠眨巴着眼睛左瞧瞧右瞧瞧，末了还做了个鬼脸，却听闻楚习鸢忽然开口轻道：“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女孩回过头，对洛锦楠一笑，眉眼弯弯，笑意柔和。跳动的烛光闪烁在小姑娘的脸上，她轻轻笑着，却有些小心翼翼，好似知道洛锦楠不喜欢她。

　　洛锦楠被吓了一跳，忙红着面收回了鬼脸，这女孩儿若非耳聋，当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吧，锦楠这样想。不过，她依旧不喜欢楚习鸢，又聋又笨，尽是被人欺负。

　　锦楠听了楚习鸢说话后，依言微微点头，然后退出了房间，后脚刚离开房间便一溜烟便跑得不见踪影了。

　　楚习鸢站在盯着窗边洛锦楠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她忽而松了一口气，真是累。

　　天边月色泛着凉意，清冷的洒在院里，廊间独一盏红灯笼，暖光掺进月色里，倒也不显得落寞。

　　此刻听雨山庄的人应当已经离开都城，朝歧疆晖河而去了。

　　楚习鸢环顾空落落的房间，垂下了方才规规矩矩端着的双手，她提起裙摆，迈着碎步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晃了晃玉酒盏，沉甸甸的，有酒。

　　女孩儿满意的笑着点点头。

　　向面前两个杯中酌满酒，举起其中一只酒杯，重重碰了碰另一只，酒洒出了大半她也不管。

　　“御北小儿，若是你回不来，这杯酒便当是我楚习鸢提前给你送行了，若是你回得来，我必取了你的狗头，走着瞧吧......”

　　只见小姑娘倚在桌边，挥起了衣袍，扬眉将酒一饮而尽，她轻轻泛起了笑容，嘴角边挂着月牙般的酒窝，眸子清澈明媚。

　　她杯子里的酒喝光了又被满上，一杯接一杯，满上了又被喝光......不久，女孩儿脸颊泛起红晕，似是醉了。

　　午夜，夜色正浓，夏家大宅静了下来，恰如在沉沉的梦里死去，一个身影自某屋内窜出，踉踉跄跄，却轻巧得像猫儿，月光倒映在那人的腰间发亮的弯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