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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花须连夜发 ...

  •   逸水楼二楼正对台面的厢房内,两位重要的人正在洽谈中。
      “水湄姑娘,不知在下上次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兰幽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香醇的液体在口中化开,把玩着杯中剩余的酒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前一个节目表演完毕,该萧尧上场了。当她完整地以尤娜的形象站在二楼楼梯边,朝雪霏做了个手势,雪霏依命按下手机的播放键,缓缓流淌出的前奏,让喧哗的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她做了口深呼吸,再睁眼,萧尧已不再是自己,只是尤娜。
      水湄正欲开口,就听到了她从未听过的曲调,循声望去,看到的就是萧尧的震撼出场。
      如泣如诉的小提琴音响起,萧尧手执法杖,静静走下楼梯。死寂一般的安静,歌声起,她亦旋开了自己的身体,一段安魂舞,肃穆而庄重。法杖随着不断旋转的身体转动,所指之处,仿佛能看到点点星光,幽幽升起。配合《素敌だね》几近哀怨的旋律,她的神情是哀,是痛。
      兰幽微笑着,但手上的酒杯却顷刻化为碎片,水湄难得看到了这位在商场叱诧风云的月湖山庄庄主的失态,杯中的酒水溅到了他的衣服,他亦没有反映,只是直盯盯地看着台上的表演者。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奇妙的哀伤中,萧尧悄然退场。重新把自己全副武装,叫上雪霏,急忙退回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两个丫头都十分不解,为何她们小姐连名字都不报,也不等观众反映,就退场了。
      萧尧对自己的表演十分满意,除了绑在脑后的马尾是一大败笔。尤娜一头短发,她却也不敢把好不容易蓄长的头发剪了,同时也是碍于迦岚的劝诫,又苦于没有假发,只好用一个马尾解决了。至于观众的反映,全场寂静,这便是最好的反映,今晚的最终赢家是她自己。
      今晚过后,扶风的人们都在传说着,逸水楼的蝶舞,如何惊艳全场,让当晚看过她的人无不印象深刻,让他们在青楼感受到了圣洁之光,涤荡心灵。
      后来,蝶舞以各中不同的形式,给风雩流下了不同的震撼。后来的后来,蝶舞成了风雩人心中一个不灭的传说。

      “月湖公子认识蝶舞?”世人因着兰幽的身份,都称他为月湖公子。
      “蝶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兰幽赶忙缓过神来。
      “楼里新的挂牌姑娘——蝶舞。这位姑娘甚是奇特,看起来并不像是为生计所迫,却要我收下她,还许诺她的演出必定夺得满堂彩。今晚一见,果然是世间奇女子。”
      “兰某也不确定,只是有些相似罢了。不如由水湄姑娘代为引见?”兰幽恢复了自己的淡定从容。
      “随我来吧。”水湄看兰幽对蝶舞的兴趣,竟能超过他今晚的目的,也不点破。
      萧尧前脚踏进自己的房间,这屋子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蝶舞姑娘,好一个绝代风华。”兰幽笑得很开心,萧尧却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后来,她才知道,兰幽笑得越是开心,就是他越是生气的表现。
      “能让月湖公子如此夸奖我们的蝶舞,真是不敢当呢!”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妈妈,察言观色,应酬招呼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谢谢月湖公子夸奖,小女子不敢当。”在这里,还是跟他撇清关系的好。
      “月湖公子,怎么不到我屋里坐坐吗?”耳边响起了逸水楼双生花之一——夭色的声音,又来了一个美人。
      “当然,夭色姑娘的盛情邀请,兰某自是却之不恭。只是,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改天定当拜访。”兰幽神态自然地应酬,然后便随水湄离开了。
      场景变换得如此之快,除了让萧尧应接不暇之外,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刚才兰幽的神情,总叫她有些不安。转念一想,跟他解释清楚,应当也不会怎样。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披上厚实的披风,匆匆离开逸水楼,赶回月湖山庄。

      今晚的夜空漆黑一片,留不得一点光辉,“月黑风高杀人夜”,此刻她的脑海中突兀地想到了这个景象。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唯一的意外就是兰幽的出现。就这么撞在枪口上,确实有点始料未及。不仅是他,连她自己都尚未知晓该怎么面对。之前看他坚决不肯在她面前提及逸水楼,而今晚……
      三道黑影隐入了月湖山庄,匆匆赶往紫竹轩,不用怀疑,正是萧尧和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先不管接下来该怎么跟兰幽交代,首要的事情是卸妆。
      就在萧尧推开房门之时,就感到了逼人的注视。待她辨清来人,不禁纳闷了,兰幽怎么比她先出现在她房里了?他看样子就是去逸水楼做客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真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萧尧深呼吸,微笑迎向他:“幽,怎么不点灯呢?”据说,微笑是可以通过声音传递给对方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愿这一笑,能够缓和此时的紧张气氛。
      顿时,只见他随手一挥,桌上的蜡烛就被点燃了。今晚的天气确实不怎样,风也很大,烛光摇曳,投下烦躁不安的阴影。她才看清,他的脸上的笑容让人越发的不安。
      “雪霏,出去把门带上。”不容反抗的口吻。
      “是,庄主。奴婢告退。”
      四目对视之下,萧尧不打自招了,她承认,她心虚了。
      “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兰幽眉毛一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尧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接着道:“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会有一天,我要回到那个我生活了20年的世界,我不能把自己的本来面貌都丢失了。今晚在逸水楼的演出,是我过去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有所不同的是,场地——以前大多都是在赛场或者商家提供的场地,观众——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者被我们的演出吸引而驻足的男女老少,同伴——今晚只有我一人撑场。不知道我今晚的演出吓到了多少人,在你们眼中的惊世骇俗,但这是我生活中难以割舍的感情。所以我希望,让我继续下去,让我知道,我还是我,不曾改变。”
      “那是风月场所,男人去那里不过是为了寻欢作乐,你难道没有为自己的名誉和安全着想过吗?”兰幽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中的烛火,烛光照射下的俊脸,阴晴不定。
      “我自然是了解了逸水楼的情况才去的,我从来就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名誉,这种东西太虚妄,没必要被这种东西束缚住手脚。况且,世人只知道逸水楼的蝶舞,不会真正见过本尊的。你没看出今晚的我很不一样吗?”萧尧特意凑近,让他仔细看她的脸。
      兰幽看着眼前的萧尧,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说不出的别样风采,一般人确实丝毫不会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看着兰幽略微皱起的双眉,一阵自豪感悄悄爬上她的心头。“是不是觉得我像换了一张脸?其实都是归功于我的化妆技巧。根据人视线对颜色的敏感度,通过颜色的修饰,重塑人的五官以及脸型。听起来很玄乎,也就这么回事,多练习几次就能掌握其中要领了。我的演出称之为‘cosplay’,简单解释就是角色扮演,因此,我演出的时候,从来就不是自己。自然而然,通过化妆和服装,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再加上点表情,就万无一失了。”
      “易容术?”兰幽半天突出了这么震撼的一句。
      “幽,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我那样,骗骗大众还过得去,如若是熟人知己,恐怕就比较困难了。不是就被你认出来嘛?我自以为很成功的说,眼神、表情都很到位啊!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就算这样,你那样的一身衣服,纵然逸水楼再安全,也免不了‘有心人’的闹事。”兰幽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虽然我被你认出来了,但还不至于失败到能让人轻薄了去。”萧尧总是把兰幽刻意委婉表达的意思,很直白地说出来,不知道这算不算不给他面子?“我跳的可是‘安魂舞’,只会让人觉得庄严肃穆,起不了什么色心邪念的。”
      兰幽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眼前的萧尧,他头一次有了如此深刻的无力感。几年的策划,无一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但萧尧的出现,无疑是对自己能力的最大挑战,她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意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控制住这样的意外?根据罗墨族的推断,萧尧是来帮助自己的人,所以,自己不能亦不愿对她更多的控制。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兰幽担心的神情,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不忍这样的情绪无静止地蔓延下去,萧尧决定,把她的一些想法透露给兰幽。
      其实,她是要建立一个情报网。在现代,上个网,随手点击,各类情报如海潮般涌现。但在这里,显然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种无本之利。情报这东西,太重要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到哪家饭馆的哪道菜最可口,大到哪个官员贪污了多少银两,要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的情报可以通过正常渠道的收集,而那种大而隐蔽的情报,自然是在风月场所里,最容易获得。
      在她了解了这里的实情之后,也就打算着手做这项生意。去逸水楼,一方面如她方才所言,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建立更隐蔽的情报网。她的最佳合作伙伴,当然是眼前的这位风雩财阀,他手上的人脉,要建一个情报网,简直轻而易举。她当下的任务,恐怕是消除兰幽对青楼的偏见吧?
      当她把自己所想告知兰幽后,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便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说罢,翩然而去。大风吹起了他紫色的外袍,却吹不散他的凌厉之势,独立于世间,只怕担的起“人中之龙”的称呼。
      大风再起,吹乱了萧尧的发丝,方才恍然,才惊觉真的不早了,赶忙唤来柳依和雪霏,卸妆、洗澡,看来她要到很晚才能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兰幽便向暗影下达新的命令。“影鹰,让影焱和影淼小心保护萧尧,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还有,她有任何的举动,都第一时间呈报上来。”鉴于萧尧的出格行为,兰幽觉得还是多加注意的好。
      “属下领命。”影鹰始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行为乖张的“表小姐”,为何会引起主上的注意?难道主上一夜未眠,就是在考虑“表小姐”的问题?是自己眼拙吧?也对,以主上的性格,决计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那不是自己可以揣摩的人,所以,对于主上,只要绝对的忠诚就够了。
      用柳依的说法是,“小姐,您都睡到日上三竿了。”
      突然想起昨晚跟兰幽说的事,貌似他还没有表态,那她是不是应该去过问一下?
      萧尧兴冲冲地推开书房的门,发现里面没人的时候,才被告知,兰幽出门谈生意去了。这时候,她才有了他是商人的概念。
      再见到兰幽之时,他就给萧尧带来了个大惊喜。原来他去谈的是逸水楼的生意。他的确有意涉足青楼这块领域,毕竟这也勉强算得上是一种无本之利。精明的商人自然要选择高回报的商家收购了,所以首选逸水楼。但据说谈了多次,水湄总是遮遮掩掩地推脱,似乎在等待背后靠山的支持。
      靠山?萧尧突然忆起水湄与当朝皇帝的小插曲,果然有猫腻!再然后,经过昨晚萧尧和兰幽一番谈判,本以为需要再花大力气才能谈妥,没想到的更是今天的谈判意外的顺利。
      最后,兰幽似乎有感而发地问她,怎样才能让一个女人对她深爱的男人彻底死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兰幽眼睛看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在变幻不明的烛光下,盈盈地折射光泽。
      突然被问及这么深奥的问题,她还真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又没爱过!抬眼看兰幽,他不紧不慢地等她的回答,他还真当她是万能的啊?
      萧尧叹了口气,幽幽地开口:“爱到爱不动了吧!刚开始爱的时候,总是盲目地看到美好的一面,能够包容对方的缺陷,也有可能是被爱蒙蔽了心,以至于忽略缺陷的存在。然而,人很容易喜新厌旧的,没有谁能够一直保持爱人的旺盛心,总有倦怠的时候。当长时间的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猜疑、间隙,都能成为背叛的理由。时间的蹉跎可以泯灭太多东西,何况爱?要一个女人死心,其实也很容易的,既然都已经无力去爱了,能不死心吗?”
      听到她的答案,兰幽的眼神变得清冽。从第一眼看到她起,自己就已经按照师父的指示,隐约看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自己不愿命运就这样被安排,可在她身上一次次的意外惊喜,确实让他眼前一亮。知道她来自他处,却也一直不解她为何能够淡然地处理身边的一切,现在听到的,是否能称得上解答呢?她的心里怕是有牵挂,否则又怎会有那样深刻的体会呢?
      最终兰幽说了一句,“尧儿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兰幽看到表情僵硬的萧尧,自己说中了吗?一切变得微妙了起来。
      萧尧确确实实愣住了。“敢爱敢恨”?这样的形容词真的是在说她吗?不对吧,爱与恨,对她来说,都是太奢侈的感情。
      萧尧不由笑出声来:“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上次的提议吧?”在烂漫的烛光晚餐中,讨论“爱”这种深刻的话题,不适合她。
      “对于之前我说的情报网,交给我来处理吧?”
      “好。”兰幽允诺着,仍然淡淡地笑着。他的生意做到富甲一方,就冲他在谈生意时的那招牌式的笑容,魅惑百生,定力差的人哪还有讨价还价的能力。
      “好?你也答应得太快了吧?我都还没有提条件呢!这情报网呢,就叫做‘蝶网’,对于外界而言,归在我——蝶舞的名下,实际是月湖山庄的一支隐藏力量。至于收入,扣除维持‘蝶网’正常运作的那部分,利润我们五五分成。你考虑下,再答复我。”拥有自己的私房收入比较令人安心。
      “不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刻,她从他身上,看到的是他那叱诧商界的王者之气,精密的算计,将既得利益长远化、扩大化。
      “谢谢你的信任。”萧尧为自己添了杯酒,举起酒杯,做了个“请”的动作,很豪爽地一饮而尽。酒滑入喉咙的那一刻,她就猛地咳嗽了起来。看兰幽像喝水一样,不料是那么烈,呛得喉头热辣无比!
      兰幽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帮她顺气,并盛了一碗汤给她。喝了一大碗的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脸上顿时觉得热气十足,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自己一定满脸通红了。看来她是一时兴奋过头,忘记了自己丝毫不胜酒力的事实了。不知是谁说有酒窝的人一定很能喝酒?她以自己作为反证实例,两个极深的酒窝,依旧不胜酒力。
      兰幽看着眼前双手捂面的萧尧,忽而心情大好,想出这么久下来,这才发现了她有小女子可爱的一面。“我扶你回去歇歇吧。”说罢,就作势要过来扶她。
      “不用不用,我只是对酒精反映比较激烈,真没醉,能走直线。”落荒而逃。
      兰幽目送着飞奔离去的身影,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可惜只有影鹰一人有那样的荣幸,看到自家主上没有形象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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