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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海内存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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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水楼传出消息,楼主蝶舞开始迎客,无需银两。
一时间,众人哗然,竞相猜测为何会有此等好事?好事当然没那么容易达成,要想单独见到蝶舞,必须先答对她所提出的问题,答案令其最为满意者,方可入内共赏丝竹。提供丝竹之乐的人更是让众人趋之若鹜的寒伊,多少让想要欢度良宵的人得到了稍许宽慰。
于是,五日一题,一次会面,依然惹来了许多人争先追逐。
萧尧在将消息公之于众之前,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声色场所的盛行,并不单纯停留在生理的满足,还包括了更高层次的心理满足,娇媚容颜、歌舞弹奏、琴棋书画,这是一种“色”的需求,一种陌生化和自由感的体验。从另一方面看,在人的占有欲的驱使之下,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萧尧不曾料到的是,她迎来的第一个客人,居然是兰幽。
看着兰幽进门的一刻,她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被修饰过的精致容颜,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被抓发现,心虚了。
寒伊一眼看出了萧尧的异样,手指轻轻一弹,舒缓的曲调缓缓倾泻而出。犹如在燥热的盛夏,流淌过清新的涓涓细流,沁人心脾,让萧尧顿时恢复常态,盈盈一笑。
兰幽温文尔雅地开口:“蝶舞姑娘名动扶风,今日得见,真乃兰某之荣幸。”
萧尧眼光流转,寻思着,兰幽不是来兴师问罪,只是当做是陌生人?她忙应道:“蝶舞能得到月湖公子的青睐,才真是别人盼也盼不来的。”说罢,她顿时觉得十分别扭,实在不习惯两人如此客套。
寒伊在一旁抚琴,却分神在关注着萧尧。他是因她而出面与其他人周旋,断然就不能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兰幽和萧尧两人你来我往,只谈诗词歌赋,好是一派附庸风雅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兰幽突然转而向寒伊开口道:“寒伊公子可否暂且回避?”
寒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可。”
兰幽没有言语,望着萧尧。
萧尧知道兰幽是有话跟自己说,也知道寒伊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对寒伊说道:“寒伊,我没事的,你先去休息吧。”
寒伊抬眼看着萧尧,目光中盛满了诧异和担忧。
兰幽见状,开口道:“寒伊公子放心,我只和蝶舞姑娘说几句话,一会就离开。”萧尧连忙应和着点头。
寒伊看着萧尧,沉吟道:“我在外面候着。”说罢,也不等两人回应,就径自抱着琴,走了出去。
“尧儿,寒伊对你很好。”兰幽在目送寒伊离去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萧尧顺着兰幽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答道:“是很好。”
她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觉察到兰幽的瞳中有一丝不悦飞快闪过。当萧尧正脸面对兰幽时,他已经调整好状态,道出了此行的目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尧的面上有一丝了然,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答道:“我想跟你并肩前行,不愿站在你身后,看你替我遮风挡雨。”
“那也不能以身犯险。”
“我没有。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很安全。”
兰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萧尧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就难再改变。他在收到她的报告之后,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他劝服不了她。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尽管结果还是失败。“我让影焱、影淼多加注意。”
“好。”能获得这样的认可,于萧尧而言,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无论哪个时代,社会舆论永远是最为伤人的利器,要想与之对抗,没有亲近之人的支持,是坚持不下去的。所幸,萧尧有兰幽、夭色、寒伊等人的支持。
萧尧送兰幽出门,就看到寒伊抱着古琴,倚在门旁,在月光的余晖下,身形显得有些落寞。
寒伊见两人走了出来,转身对兰幽施了一礼,然后目光投向萧尧。
萧尧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寒伊,辛苦你了。”
“不,是我不该质疑月湖公子的品德。”寒伊又是一个欠身,对兰幽说道,“还请月湖公子原谅在下的失礼。”
兰幽这才认真端详起寒伊来,今日看来,寒伊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目空一切,起码寒伊很关心萧尧。想到这点,兰幽的心中再次升腾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似小虫的滋扰,有些不快。但以兰幽的品性,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心里考虑着另一层面的事。他今晚的目的就是要确认萧尧的安全,交代影卫加强防护,意外发现的是寒伊对萧尧的维护,这又多少让他担忧的心多了重保障。
“寒伊公子客气了。蝶儿能得寒伊公子的照拂,兰某才应当予以感谢才是。”兰幽此言一出,余下二人均是一愣。
萧尧纳闷的是之前明明想方设法地不和兰幽在公众面前产生交集的,怎么兰幽此时却有意要拉近两人的关系?随即转念一想,他们不愿别人知道的是蝶舞和月湖公子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至于眼下这层关系,倒是无伤大雅。她也就释怀,笑着默认了。
寒伊则是奇怪两人相识不过一会儿,就达成如此默契,心中隐有担忧,担忧的是什么,他此刻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萧尧以蝶舞的身份,接待了许多青年才俊、奇人异士,几乎囊括了扶风境内各个生活层面的人,涉及了众多领域,如政治、经济、文化等。比如李戎若,在交谈中可以看出此人才高八斗,处事进退得当,一个文散官,真是屈才了。再有那敢于顶撞长官的魏冰海,精通律法,性格刚正不阿,更适合做一个判官。还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风雩其实人才济济,不过没有发挥的余地罢了。
每见过一个人,萧尧都要将其性格特点、擅长何事,一一记录,并加以自己的看法。日积月累,随着认知的深入,萧尧手上积累的人才逐渐多了,她也总算舒了一口气,这些人,在日后可以成为新朝廷的中坚力量,造福百姓了。
这时萧尧便要庆幸自己是中文系的学生了,因为专业的关系,决定了她要阅览众多书籍,接受的东西多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自己的积累。原来被现代社会认定为无用的专业,到这里竟成了她最大的助力。
所以,她可以跟人侃侃而言。当然,除却功利性很强地物色人选之外,她更是结交了一些书生才子。
恰逢秋季科举,各地书生齐聚一堂,他们中大部分人家庭并不富裕,考取功名为的是光宗耀祖,更是养家糊口。然而,现实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击碎他们的梦。今年的科举,金榜之上的人数寥寥无几。而这些苦闷心情无处排解的落榜弟子,则适时地被萧尧挖掘出最大的功效。
文人墨客,他们手无利器,却能凭借一杆犀利的笔杆,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们的力量是潜在的,亦是无穷的,否则又为何得以惹来秦始皇焚书坑儒?
现在,萧尧就是着手培养这么一批人。
傅寻云是这批人的领头人物。他来自坐落于江南水乡的城镇——山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浸润在烟雨朦胧的雾色中的人,自有一番水墨一般的书卷气。他家底殷实,故无意仕途,只想在江南水乡派遣心中的一片才思,无奈被父母逼上考场。经过这次科举的落地,更让他责无旁贷地抽身。因他的文采出众,博得一片赞赏,成绩在他之后的人更是将他视作风向标。
萧尧与傅寻云相谈甚欢,中文系的学生和江南才子,本就有许多契合的地方,因而视对方为知己。
在两人谈到日后的归去问题时,萧尧趁机发出了邀请:“傅公子不若留在扶风帮助蝶舞?”
傅寻云诧异道:“蝶舞姑娘这是何意?”
萧尧便把自己的构想告知了傅寻云:她想要成立一个书局,聚拢一些书生才子,做一些民间文学的编集、自由创作等。之前想要创办的地方小报也在其中,不过,比之采风、创作,它倒显得细枝末节了。
这样一来,非但这些书生的自身修养会有所提高,更是促成一种上层社会与民间文化的俗雅相结合,构成了一种大众的文化底蕴。殊不知,文化典籍是对一个国家民族的根本之所在,潜在的文化熏陶是非常重要的。当一种观念成为主流舆论的时候,它就如洪水暴发一般,不可收拾,而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股力量。
目前,萧尧提供给他们的只是一座名为“中华书局”庄园,给他们薪俸,让他们安居下来,潜心创作。即便是如此,对于穷苦书生而言,俨然已是福泽深厚。
傅寻云听罢,起身,对着萧尧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傅某代天下学子多谢蝶舞姑娘。”
萧尧想去扶他起来,又想到书生一般比较拘谨,遂作罢,只道:“傅公子多礼了,快请起。蝶舞这么做,是想为风雩出份力罢了。”
傅寻云摇头道:“蝶舞姑娘的胸襟气魄,非我等所能及,傅某实在惭愧。”
“傅公子谦虚了,日后书局还要多多仰仗公子了。”
“傅某定当竭尽所能。”
就这样,两人达成协议,赢得了身前身后名。其他人在他们的感召之下,纷纷投入这项工作。每一个人都是一颗闪亮的星,散落在漆黑的夜空中,转瞬不见。当把他们集中到一起,成就的就是一道横贯长空的天河,群星闪耀。
中华书局的发展势如破竹,成了读书人的圣地,并且迫于社会的舆论压力,开科授课。这当然是后话了。
天气逐渐转冷,日照时间的缩减,使得天空湮没在几缕阴霾之中,沉闷了许多。
记得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漫天飞卷的雪白绒毛,纷纷扬扬,没过多久,世界就浸润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自小生长在南方的萧尧,哪见过这种阵势?裹着自带的防寒羽绒服,兴奋地跑到户外,踩在雪地上,一深一浅地留下了印记。雪依然故我地下着,萧尧的每一次旋身,都带起了快要落下的雪花,延续了一次生命的旅程。
好景不长,当纯白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紫色之后,萧尧的肆意欢畅即刻被打碎了。
她只觉腰间一紧,再回过神来,已经安稳地回到了屋外的廊檐下。
兰幽不悦道:“尧儿,这么冷的天,莫要贪玩。迦岚师兄说了,要千万注意你的身子。”
萧尧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是被抱着“飞”了进来,而后又想起了迦岚交代的事情,似乎自己的身体经不起病痛,娇贵得很。这下她才有些后怕起来,以现有的医疗水平,就是小病治疗起来,也没有现代的见效快,自己则更是特殊。
她泄气地低下头,道:“我忘记了,以后不敢了。”
兰幽没再说什么,领着萧尧进屋去了。
先前没什么感觉,从室外回到了室内,萧尧才发现,室内的温度要高上许多,让她都有些不适应地打了个冷颤。
雪停了,阳光复撒大地,真正的冷才刚刚到来。
萧尧这下在没胆量出门了,不因为迦岚的告诫,不因为兰幽的担心,而是出于本能地怕冷,躲在房里。
看惯了自己主子精明干练的雪霏,突然看到主子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禁莞尔,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觉察到主子的真实。
雪霏开口道:“小姐若是惧冷,还是多在庄里住下吧。”然后雪霏告知,紫竹轩室内之所以温暖,是因为大量地热供应。
听到这声劝说,使本来还有些动摇萧尧做出了决定。她偶然邂逅了这场初雪,才惊觉扶风的冬日是这样寒冷,让她一时难以接受。现如今,她只好尽量削减待在逸水楼的时间。
天气愈发寒冷,萧尧就愈发受不住考验。夭色和寒伊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接管了大部分的事物,并且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也给了萧尧喘息的机会。除了每隔五日的会客时间,余下的时光都躲在紫竹轩的屋里渡过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不敢过于放松,每天看书、查阅资料,生活异常充实,也为日后的变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