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祭生》热绯

39、聚餐

　　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夜里的风吹着，草丛里“簌簌”的声音飘上二楼，美术教室窗外月亮格外明亮，门口楼道却黑得叫人心慌。
　　邵卓尔从摇椅上睁开双眼，眼神呆滞，神情木然，过了好久眼中终于重燃一丝光亮。他缓缓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迷糊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他这才记起自己是新来的美术老师，负责在这间学校教授美术。
　　他面前立着一个画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
　　轻轻取下白布，那副完美的画作呈现在眼前。盯着画看了一会儿，他眼神越发迷茫，有些不敢相信这幅画居然是自己画的。
　　可是搜寻记忆，的确是他画的，并且是他花了三天时间待在美术教室里，一个人独自完成的。
　　记忆做不得假，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陌生。
　　自己的双手并不是握着画笔的手。
　　感觉就算握着画笔也不知道在纸上哪儿下笔，但是那些记忆告诉他，他是美术天才，从小就很有绘画天赋。
　　一时之间，不真实的感觉令他有几分不适应。
　　忽然，有铅笔在纸上划拉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声音不断落下，看来此刻正在作画的人心情很急躁。
　　目光穿过几排空荡的画架看去，教室最前面有一个画架不是空着的，稍微残破的木凳上坐着一位女孩，女孩背对着他，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在月光照耀下背影透着灵气。她右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握着画笔，落笔的速度快得很不正常，划拉的声音听上去，叫人心里膈应得慌。
　　“你好，同学，为什么你这么晚还来作画？”
　　她没有回答。
　　从侧面凌乱的发丝看去，她幽深的眼眸始终盯着画作，眼中透着些许幽怨和愤恨，鲜红的指甲在白纸衬托下熠熠生辉。
　　少顷，她停下了笔。
　　缓缓直起背脊，低了低头，声音清冷问道：“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我画的好看吗？”
　　邵卓尔莫名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这个环境，这种情节，咋有一种看恐怖片的既视感呢？
　　似乎为了应证他的预感，窗户边的白纱迎风而起，刚好飘落在她的画架上。她没有生气，表情和之前一样，甚至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只是扯下白纱，那副画重新展露出来。
　　可是邵卓尔看到画以后，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那是一副诡异的画，画上的女生很恐怖，脸上有不少用铅笔涂鸦出来的伤疤，密密麻麻，仿佛生前遭受了重大事故所留下的创伤。女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瞪大的双眼里瞧不出一丝生机，整张画充满着死亡气息。
　　在这个阴沉的教室里，显得更加诡异了。
　　“为什么要画这个？”邵卓尔问她。
　　她沉默片刻，说道：“……我只是想画自己、只是想画自己、画自己、画自己……”她不停重复后面的话，似乎癫狂的状态和笑容让邵卓尔心头一凛。
　　邵卓尔急忙退了几步。
　　他颇为恼怒地吼出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请停止吧，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还以为她会继续重复之前的话，没想到她真的停下了，她抬起握笔的手，笔尖正对右侧的全身镜，镜中反照出她的身影。
　　“你帮我看看，我脸上还有没有血。”
　　“你自己不会看吗？”
　　“……”
　　这会儿邵卓尔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因为从她让自己看向镜子的那时起，他就知道对方是在装神弄鬼，他眼角余光也瞥见镜子里有女孩的身影，便更加确定对方此刻是在故弄玄虚。
　　大晚上跑来美术室装鬼吓人，未免也太闲了！
　　结果还没等邵卓尔按她说的转过去看镜子呢，就被身后那只手吓了一大跳，他压根没想到背后冒出一只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估计这会儿肩膀已经淤青了。
　　“好了，小玉，别再吓唬别人了。”后面的叫着女孩的名字。
　　女孩笑嘻嘻地转过身，她的脸暴露在月光中，饶是做好心理准备的邵卓尔还是被吓着了，这女孩脸上红彤彤一片，一眼看上去好像满脸是血，堪比车祸现场。
　　他惊魂未定之际，还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抽泣声，仿佛是后面那人也被她的妆容吓到了。
　　邵卓尔回头一看，是一个长相俊秀、穿着白净校服的男生站在自己后面，再往他身后一看，还有一个男生站在后门口，定定地望着他们。
　　收回视线，邵卓尔的目光重新落回离自己最近的男生身上，失神瞧了一会儿，口中轻轻叫出他的名字：“唐斯？”
　　“咦？新老师居然认识我啊？”
　　方才邵卓尔尚在晃神中，没意识自己说了什么，等听见男生的话后，他才渐渐回神，细细一想又觉得奇怪，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
　　再一想觉得很是玄幻，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发生这种事了，异样的熟悉感再次上头。
　　“哥！”女孩用手帕擦干净脸，跑到男生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又扭头朝门口的男生喊道：“凌阳哥，你进来啊，杵门口干嘛呀？”
　　“你先别管凌阳，我问你，我让你待在美术室，坐着画会儿画等我下课，你干嘛打扮成这样子吓邵老师啊？”
　　“无聊嘛。”
　　“无聊也不能耍人啊。”他小声责备唐玉，唐玉调皮地对他吐着舌头，哪知不留神被他张开的两指夹住了舌头。“少跟我耍赖，赶紧向邵老师道歉！”
　　“呜呜呜……”舌头被夹住了，话都说不出来。
　　唐斯这才放过她。
　　唐玉：“你好狠啊，我感觉舌头快要被你连根拔起了。”
　　“道歉。”
　　“对不起，邵老师，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她转过身对邵卓尔说。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更何况她从不会违背唐斯的话，唐斯让她道歉她就道歉。
　　邵卓尔瞧出她有些委屈，无奈笑了笑，“算了，下不为例。”老师架子摆完后，存着逗弄的心思，又说，“你脸上的妆很厉害，我刚刚真的有被你吓到。”
　　她眼睛猛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唐斯：“邵老师只是跟你客气一下而已，你不会笨到当真了吧？”
　　“吼，哥啊，你干嘛非要戳破我美好的幻想嘛？”
　　“不戳破，还要由着你以后继续作妖吗？”
　　凌阳把那副恐怖的画扯下来扔进垃圾桶，随便在毛巾上擦了擦沾上颜料的手背，等他转过来时脸上还是和煦的笑容。“你们就打算在美术室里呆一晚上吗？之前某人不是说要去吃汉堡吗？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不想去了？”
　　“去去去！”唐玉连蹦带跳，高高举起手，很是兴奋。
　　还没等唐斯和凌阳反应过来呢，她赶紧挖着俩人的胳膊，拖着他们朝门外跑。
　　临近门口，唐斯忽然停下回头看向邵卓尔，道：“不如邵老师也跟我们一起去玩吧。”
　　邵卓尔一时愣怔，不知该答应还是该谢绝。
　　唐玉倒是急了，催促道：“哎呀，想来就想来嘛，大男人何必吞吞吐吐呢！”
　　“小玉，不要这么没礼貌！”
　　“哦，我又错了。”
　　邵卓尔忽然改变主意了，“你们如此盛情款待，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你们，不过先说好了，我没吃晚饭，现在肚子正饿着呢，可能待会儿吃得比较多，你们可不要介意呀。”
　　一行人聊着聊着来到生意火爆的烧烤店，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对于这座城市居住的人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家忙碌一天需要出来放松身心，有吃有喝的地方最受欢迎。
　　于是，烧烤店被挤爆了。
　　去的晚已经没位置了。
　　唐玉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和哥哥见上一面，想在一起吃顿饭，考虑哥哥的经济能力就选一家路边小店，结果已经没座位了。
　　唐斯自然瞧出她不高兴，毕竟她把心里的不满全都写在脸上了。
　　“没关系，这家没位子了，我们换一家吃不就行了吗？”
　　“来的时候都打听过了，方圆十里只有这家烧烤最好吃，别的烧烤店都不怎么样。”
　　邵卓尔打开手机外卖软件，浏览一遍，然后拿着手机朝他们挥了挥，“我在手机上找到一家很不错的烤肉店，正好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可以去那儿试试，如果味道不错你们请客，如果味道不好我就请你们吃呗。”
　　听他这么一说，唐玉高兴极了，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味道不好，你就自掏腰包请我们吃饭。”
　　“行啊。”
　　唐斯：“这怎么好意思呢？本来是我说要请你吃饭的，怎么可以反过来呢？”
　　“没关系了，你现在还是学生，哪有那么多钱啊，尽量能省则省吧，再说我也很少在外面吃饭，你们难得碰上我大方一次，错过这次就不见得有下次了。”
　　步行街上商铺云集，热闹非凡。
　　两旁大红灯笼挂着，前面不远处有喷泉灯光展，还有乐队在街头弹唱。
　　边走边玩，走了约莫四五条街，在邵卓尔一路导航的指引下，他们总算找到那家烤肉店了。看里面的客流量，以及菜品和装修，不愧是年轻人钟爱聚餐的地方。
　　唐玉一进店就拿了两大盘菜，一盘素菜，一盘荤菜，这家店是自助烤肉店，提供需要的工具后，便需要客人自己亲手动手烧烤。他们没经验，一时间手忙脚乱，幸好有邵卓尔帮他们，否则菜全部会变成黑炭。
　　“烤肉不错，真香！”唐玉抓起一串烤肉往嘴里送，还不住嘴地考赞邵卓尔，“你手艺真好，刚好是我喜欢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
　　唐玉知道自己之前表现不好，她很早以前就没读书了，有时也挺想进学校感受感受校园气息，这次她是在唐斯和凌阳的帮助下才进入学校，乱逛的时候偷摸进美术室。
　　在那儿见到邵卓尔正蒙头睡大觉，心里有了捉弄他的想法。
　　为了挽回形象，她脑子里赶紧想办法，想要说点什么缓解自己的尴尬。突然想起在去往美术室的路上，听见几个翘课的学生在讲鬼故事，刚好就是邵卓尔每天待的美术室，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提供了她在美术室装鬼吓人的灵感。
　　反正会儿就是出来吃饭聊天的，不如先来个故事活跃一下场面吧。
　　“邵老师，你知道有关美术室的鬼故事吗？”
　　“你又想吓我？”邵卓尔笑道。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胆子可真大，换做是过去，姑娘们胆子都小，常常一听到鬼就会吓得哇哇大叫，现在则是追求刺激总是喜欢幻想，没有鬼都会编出一个鬼来。
　　唐玉眨眨眼，“我只是听说上周有一个男生说在那里见到鬼了，我好奇嘛，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见过？”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每天晚上都去那里，但是从来没见过鬼。”
　　“也就是说传言是假的了？”
　　“传言不百分之其实都是假的吗？”
　　“还剩百分之三十呢？”
　　“就像你一样编故事啊。”
　　唐玉把筷子扔在桌上，正经地辩解，“我可没有编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见到鬼了？”
　　“嗯……暂时还……没有。”
　　她尴尬的表情有几分滑稽，男生们忍不住转过脸去偷笑几声。
　　唐斯感觉肉吃多了，想来点水果解解口中油腻，看着桌上清空了，便让唐玉再去拿些菜，自己去冰箱里拿了几瓶饮料。
　　正好唐玉拿完菜过来瞧见桌上多了三瓶啤酒，想也没想，抓起一瓶就拿起来往嘴里灌。
　　“喂，你不许喝！”唐斯眼疾手快夺回啤酒。劈头盖脸数落她，“你一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啊？！”
　　“这是啤酒，不是白酒！”
　　“啤酒也是酒！”唐斯拿起一罐果啤，扔给她，“你不准喝啤酒，只能喝果啤！”
　　“哼，小气鬼。”
　　凌阳也劝道：“女孩子晚上别喝酒，如果想练酒量就在家里关上门自己喝 ，在外面真的不安全。”
　　“知道了，你们真是……总喜欢一唱一和对我说教。”
　　邵卓尔见唐玉心情低落，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刚刚唐玉你不是想给我讲鬼故事吗，我正好来了兴趣想听，你讲给我听吧。”
　　“不是什么鬼故事，就是……听说那个男生在美术室出了事，传得挺玄乎的，我还以为真的有鬼呢。”
　　邵卓尔也想起这件事，心里疑云丛生。正巧偏见对面凌阳，他脸色有些不好。“凌阳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太好。”
　　“没事。”
　　这会儿，邵卓尔突然觉得凌阳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凌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好笑地说着：“当然在学校啊，学校又不大，您是老师，我是学生，天天见面也很正常。”
　　“不是……”忽然他想起来了。“哦，想起来了，你和唐斯都是篮球社的队员吧，我就说在哪儿见过呢，原来是在篮球比赛场上。”
　　“您看过我们的比赛？”
　　“嗯，不过我只看见唐斯上场打球，你则是坐在休息区。”
　　他刚说完就感觉身边温度降了几级，再一瞧唐斯和凌阳俩人脸色都不好看，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凌阳面沉如水，没有说话。倒是唐斯说道：“每一次比赛凌阳都没有上场打球，因为他是替补队员，还没有转为正式队员。”
　　“啊，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这种小事啊。他扭头安慰凌阳，“别灰心丧气，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定很快就能转正，和唐斯他们一起在比赛场上发光发亮。”
　　“你不知道，凌阳哥是上头有人压着翻不了身，不然他早就……”唐玉激动地说着，还差点站起来拍桌子了。
　　“别胡说！”唐斯一把将她拽回座位上。
　　“我没胡说，本来就是嘛，我都看见那些人是怎么欺负凌阳哥了。”
　　“他们没……”
　　“凌阳哥你也别烂好人为他们说好话了，反正我知道畜生都比他们好。”
　　唐斯把碗一推，撞到酒瓶上差点摔翻。“我都叫你别说了，你能不能闭嘴啊？这是我们的事，你插什么嘴啊？！”
　　被这么一吼，唐玉傻了。
　　凌阳按住唐斯，“你别吼唐玉，她是替我不平而已。”
　　瞧他们三人的表情，这其中还真藏着不能对外人言的事。
　　但是今天算是他遇上了，他就不能不管，他是老师，对面的人是自己的学生，学生有事，即使不是班主任，身为美术老师也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他们不说，那就自己主动发问。“凌阳在队里常常遭受队友排挤吗？他们打你骂你了？”
　　“没有，都是闹着玩而已。”
　　看来这样问没有效果。凌阳性格沉闷，问什么他都不好好回答，干脆直接问唐斯好了。
　　可没想到唐斯太机灵，猜到自己会问他，居然赶在他问话前先去结账，生怕自己晚走一秒就走不掉了。
　　其实邵卓尔挺想叫住他的，不是因为想要对他逼问，而是想提醒他，这一顿是自己请客，该是自己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