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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补习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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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少有人知道上英教育机构里分白天和夜间两种班型,白天授课的老师和夜间授课的老师从来没有见过面,相对于来说,夜间班型显得格外神秘,据说夜间班级是专门培养人才精英的,教课的老师和补课的学生身份都是上英的机密,任何人不能打听,更不能私自留校去夜间班查探。
有一个传说,说是几年前有一个女老师很好奇,趁老师们走光了偷偷藏在学校里等待夜间班开课,想知道夜间班藏着的秘密。结果第二天,大家在顶楼发现她上吊死了。警察介入调查,什么也没查出来,此事不了了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半年前有一名新入职的老师却打破了这种奇怪的规定,他成为了上英唯一一个可以同时在两种班型里自由授课的老师。
邵卓尔坐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戴着耳机听歌,闲来无事顺手给正在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们浇水。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走进来,赶紧放下水壶,摘掉耳机,坐回座位上批改作业。
杨芳自从大学毕业就来上英给学生补习了,但因为她仅仅是二本毕业的大学生,很多学生和家长都瞧不起她,她的学生很少,工资也是最低的。
她抱着一大摞作业本走进来,从笔筒里翻找出红笔,扔在一本作业上,神色不耐地抱怨着。“我的命真苦,不像邵老师你这么好,不用上课就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唉。”她是出了名的“怨妇”,喜欢抱怨,喜欢散播负能量,喜欢挑别人的毛病却永远看不见自己的毛病。
“你没看见我也在工作吗?我班上的作业也很多呢,晚上还要继续上课,整天下来就没多少休息时间。”
谁知邵卓尔刚说完,她就接着说道:“你挣得多自然就该辛苦了。”
邵卓尔听后,心中一阵冷笑,“杨老师你这话怕是说反了吧?我脑子没坑,知道是付出多才收获多的道理,杨老师经常爱吃酸的人,怎么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呀?”
“你……没素质!”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邵卓尔转过去,懒得理她了。
下课铃响起,其他老师也来到办公室休息。
上英白天授课的老师都在这里了,一共是四位女老师四位男老师,大家日日相处融洽,但这只是表面,背地里可没有表面那么平静。邵卓尔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后便懂得远离是非,独善其身的道理了,他退到幕后,不加入任何一个团体,不受影响的同时也日渐给自己画出了一个圈子。
只是大家依旧会在那个圈子外和他友好地打着招呼。
这不,邵卓尔无聊地坐在座位上发呆,谷晓晓拉着林莹坐在他身后那张办公桌前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无非就是那家店出了什么新的化妆品,最近哪个明星代言的面膜最好用等等没营养的话题。
他其实蛮好奇她们两人以前是如何成为朋友的,要知道她们俩一个是……
“你想买就去买啊,干嘛非拉着我一起去,你那么有钱就全买了呗,我穷人一个买不起也不想在那些东西上浪费钱。”林莹冲谷晓晓说道。
“不买就不买,凶我干嘛呀?!”
“我没凶你,只是想告诉你别撺掇我去买东西了,我就算有闲钱也不买那些化妆品,我比你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皮肤黑,大不了以后夏天全遮起来不晒太阳,也不去买那些骗钱又没用的东西。”
“哼,有本事你每年夏天都别长袖长裤过呗。”
“……”
这种类似的对话经常听见。
虚荣女和傲慢女的组合也挺不错的,一个爱慕虚荣又穷得吃土,一个老是一副瞧不起人背地里又爱埋汰人,两人都是直性子,吵起架来能令办公室热闹一整天。
还有一位谢老师,她比其他三位女老师性格温和多了,可惜有一个要命的毛病导致大家很难和她相处,那就是她有特别严重的洁癖,严重到不愿意与人握手,一旦碰触到她认为很“肮脏”的东西,就一定会抛下所有事去盥洗室洗手,每次都要在里面待上半个多小时才肯出来。
有一次,洗得皮肤破了都还不愿意停下,迫于无奈老板出资为她打造了一间特殊教室,将她保护在封闭的区域,准许她佩戴扩音器远程向学生们讲课。
刚来的时候,邵卓尔不知道这件事,不小心冒犯了她,她当场就发病了,吓得邵卓尔从此对她敬而远之。
至于另外三位男老师……
蒲秉蒲老师是典型的好好先生,有求必应,看起来很受女老师们的喜爱,经常有事都会找他帮忙,但是在男老师们眼中看来他就是被使唤的软骨头。蒲秉性格的确有些软弱,上课的时候也经常被学生欺负,也许真的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吧,蒲秉班上的学生都不怕他不说,还老是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长相、发型和穿着。
时间一久,蒲秉性格也磨炼出来了,自然会懂得如何用老师的身份压制回去,可是……有一次,邵卓尔经过他的教室外时,透过玻璃看见他在训斥学生,学生起初都有些畏惧愤怒之下的他,然而他却神情一变语气放柔和下来安抚那些“受伤”的学生,结果他之前做的一切完全失去了意义。
周飞典型的都市男,工作很努力,他的课也很有趣,很受学生欢迎。很少有人知道这么好的男人背后也有点小瑕疵,那就是他是个擅长说谎的人,说谎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丝异常,不过他说的谎话大多和他家庭有关。他曾说过自己买了一套房子,但是和他同住一栋楼的家长有一次和邵卓尔聊天的时候意外说起周飞的事情,邵卓尔才知道周飞说了谎,那房子根本不是他买的,而是他租的,一年的租金大概要一万多块钱。后来聚餐时,周飞还说过要把房子卖出去,这自然也就成了假话。
邵卓尔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决定和其他老师一样被他蒙在鼓里。
还有一位梁老师,梁老师本名梁志超。听名字很有理想有志气,但实则为人太过滑头,老是喜欢捡一些好听的话说,还隔三差五拍老板马屁。其他老师偶尔会在背后说一些他的事,大多都是看不惯他的作风。但邵卓尔和他们的感觉相反,他很不喜欢和梁志超走的太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抵触梁志超。
直到有一天他才想通这个问题。
梁志超之所以大多时候看起来很好相处,是因为他爱笑爱开玩笑,可是一旦在没人的角落里,他则是拉长着脸,整个人变得有些阴郁,前后反差极大,令邵卓尔不由得心生戒备。
周飞很热情地搭着邵卓尔的肩,“邵老师,周末有空出来喝两杯啊。”
“要是你早说就好了,我绝对会蹭你一顿饭。”
“你这周没时间吗?”
“不止这周,还有下周,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跟你喝不成酒了。”
“咦,该不会你周末也要补课吧?”
“今年成绩差的学生很多,我周末不是要补课就是要备课,喝酒这事你还是找别人一起去吧。”
“唉,那太可惜了。”
谷晓晓张开那把她最近刚买回来的古风木扇,据说是特意订制的,造型华美以外,倒也没觉得它比实际扇风的扇子强多少,可她就是痴迷这种小玩意,常常爱不释手。“你班上是不是又来了几位富二代啊?”她暗藏心机问着邵卓尔。
还没等邵卓尔先回答这个问题,谢宛蓉倒是说话了。“如果是富二代们,那么可能会不好教吧?”
“好不好教不重要,主要是钱到手就行了,只要有钱,再不好教又如何呢?”
邵卓尔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杨芳手中转动的钢笔突然停住,啪嗒一声落回笔筒中。办公室里她最不喜欢的人就是谷晓晓,不论谷晓晓说什么,落在她耳中都很是刺耳。
她哼哼道:“某人就是管得宽,闲心也操的多,打听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反而有没有一分钱会钻到你的包里去。”
谷晓晓见她们一个两个都怼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想跟她们吵架,干脆一扭头缩回自己的座位里去了。
周飞见状,干笑道:“算了算了,这都是邵老师的事,他自己去处理,我们就别瞎掺和了。”一句话替女同事们各自台阶下,这时气氛才稍微缓和许多。
邵卓尔见没好戏看了,笑着盯了周飞两眼才专心准备明天上课的内容。
旁边的蒲秉瞧见邵卓尔在备课本上写的是明天的日期,不由好奇问道:“你今晚的课备好了?”
这一问,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迟钝的蒲秉也注意到大家的表情了,稍稍一想就知道自己哪儿又说错话了,赶紧朝外面望了一眼,见对面老板办公室大门紧闭才舒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向你打听的,你别见怪啊。”
邵卓尔懒得琢磨他是真心还是无意打听,但瞧见他担惊受怕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佯装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还跟他开起了玩笑,“如果你想看夜间课堂的备课本,我也可以拿给你看。”
“不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看了。”
“真的?”
“真的。”蒲秉这会儿是生怕我真的拿给他,然后饭碗就不保了,于是赶忙拒绝我的热情。
林莹:“邵卓尔,你少吓唬他了,难道你希望蒲老师因为你被老板炒鱿鱼吗?”
邵卓尔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就算你们真的想看也看不到啊,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夜间课堂的备课本。”
听我这么一说,梁志超来了兴趣,回过头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些学生已经笨到无可救药,根本不需要你费神备课了?”
邵卓尔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说道:“那批学生要学的课程是书本上没有的,既然没有,我又怎么可能备课呢?”
“我都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课啊,竟然被你说得这么神秘。”
他们都认为邵卓尔在说大话,或者只是单纯不想透露而已,一不留神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自觉再次询问道。
然而这一次邵卓尔笑了笑,只说:“夜间秘密,恕不奉告。”
他们都不知道邵卓尔晚上面对的学生究竟有多可怕,他们像极了出没在黑暗中的怪物。
邵卓尔五点半下班出去用餐,六点赶在夜间交替前最后一秒换了一身黑西服从门外衣冠楚楚走进来,可是瞧见前台发生的事情立马心情就不美好了。
想趁着没人注意他回来,赶紧绕过去溜到教室里。谁知“坏”心眼盛弋眼疾手快逮住了他,硬把他往那里拽去。“既然回来了就别躲啊,那是你班上的家长,所以自己去解决,别老是什么事都扔给路姐让她在中间难做人。”
邵卓尔咬咬牙,最后叹着气道:“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我去说就是了。”
“臭小子懂点事,以后要是再让路姐给你挡家长,我绝对会当着路姐的面扒你一层皮。”
闻言,邵卓尔不禁一颤。
盛弋这小子也忒喜欢路灵爱了吧。不就是让她帮自己一个小忙嘛,她身为夜间管师长处理上门闹事的家长也很正常啊。瞧他一副舍不得心上人受气的模样,啧啧,都心疼成这个样子了,还想当怂包憋着不表白。
想到这里,邵卓尔邪恶一笑,暗地里竖中指,心想:敢这么威胁我,我诅咒你日后表白一百次才成功。
盛弋挤进路灵爱和衣着华丽的老太婆中间,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说道:“好了好了,邵老师来了,他来解决家长您的问题。”
老太婆见邵卓尔真的来了,立马过去跟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邵卓尔才清楚是班上同学闯祸了。原来是她家孙女昨天考试分数差,被其他两个朋友知道了,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嘲笑她孙女,她担心孙女自尊心重受不了打击,所以才找到邵卓尔让他好好管管那两个长舌头的学生。
邵卓尔听完前因后果觉得头疼,心里一个劲儿直骂着,最近班上这些家伙脑子有坑啊,你闯祸就闯祸,关键是有必要脑残到当着学生家长嘲笑人吗,这不麻烦找来了。
不行,埋怨没有用,先得明确立场给家长表个态,否则对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处理,警告她们一番。”
正好盛弋把那两个女生带过来了,其中一个女生当场就哭了。邵卓尔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又想开始骂人了,忍了忍才挤出一抹笑容,问她究竟在哭什么。
问了之后,邵卓尔说不出话了。
原来这位老太婆有说过她脸上长疤的事,这名女生最受不了谁提起自己脸上的伤疤了,当即又气又委屈哭了出来。老太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她,用言语恐吓她如果自己孙女想不开有什么事,就要追究她的责任,同时还威胁邵卓尔和盛弋,也会追究他们和上英的责任。
路灵爱听了许久,在沉默中爆发了。
她没有看老太婆,而是看着邵卓尔。“邵老师你说一句话,你想怎么解决,如果和以往一样,那还是老规矩,我可以动手帮你。”
老太婆:“你们想干嘛?”
邵卓尔微微一笑,“我决定劝退你家孙女,你孙女在这里补习了三个月,扣除这些补课费用,剩下费用全部退还给您,请您另明高就吧。”
“你!你算什么东西?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吗?我不服,我要见你们老板!”
“见老板也是一样的,还是得走,反正结果相同,你们还不如就现在离开还能落个体面。”
邵卓尔:“路姐,麻烦你……”说没说完,就听见一阵计算机快速敲打声,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路灵爱已经坐在前台,核算需要退还的剩余费用了。
老太婆见他们联手欺负她,差点没被气死。
邵卓尔一向秉着不得罪人的原则,要得罪也得是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得罪。他面色平静,有条不紊地说着。“我们上英夜间班有很多规矩,第二条就是这里没有温室。如果只是在一个小团体因为一些小事就想不开,那么您孙女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同时正如您所说,如果您孙女出了事,我们必然要承担责任,我不希望上英承担风险,所以只能从源头解决这件事情,就是劝退您家孙女,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盛弋在一旁插话,“养孩子又不能太小气了,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好处啊,我们这里是补习班,一个班最多也就二十人,如果她不能在一个小团体里生存,那么她将来能走进社会这个大团体吗?”
“正如我所说,上英没有温室,社会里也没有温室,需要温室就别让她离开自己家了。”
“邵老师,说话温和点嘛。”
“……”邵卓尔幽怨地瞪着盛弋那张狐狸脸。
这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别废话了,已经算出来了,退给她让她们离开上英。”路灵爱语气冷硬地说着。
盛弋和邵卓尔对视一眼,路姐果然是路姐,做事干脆利落,说一不二!
老太婆带着孙女离开前还不忘扔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我会去法院告你们的!”
“慢走!”盛弋漫不经心地回复她。
抛狠话的人多的去了,但没一个真正能让法院找上他们,因为他们全都不记得了,忘记了上英夜间班的存在,也记不起任何关于这里的信息。
他们来时都签过一份合约,合约即时生效,他们会到死都要履行合约保守夜间班的秘密。
事情忙完,盛弋那个狗腿子又贴到路灵爱身边,为她捏肩捶背,说是要安抚她刚刚受惊的心灵。路灵爱一阵嫌恶,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邵卓尔看了看大厅上方的时钟,勾了勾唇角,幸好都赶在上课前处理完了,没有耽搁上课时间。
他整理好衣服,抬脚刚迈出一步,大门推开的声音传来,有一男一女走进来叫住了他。
“邵老师,晚上好,我们没有迟到吧?”
邵卓尔对他们粲然笑道:“没有,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