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祭生》热绯

1、假试卷

　　“听说这一次考试，浑水鱼又乱改试卷。”
　　下了课几名男女围在课桌前说着，他们手里还攥着刚发下来的试卷，分数一栏鲜红的分数格外醒目。
　　一分钟前发试卷的时候可谓是叫人火大，明明是作弊考完试的，怎么可能成绩会不及格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压分数，不让班上同学考个好成绩回去见父母，至于是谁，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浑水鱼”干的好事。
　　班长肖徽坐在窗边倒数第二排位置上，他没有参与话题，一直侧头躺在桌上默默地望着外面的晴朗天空，直到瞧见玻璃上有人影晃过，他才抬起头看向那群还在义愤填膺的人。
　　“俞老师来了，你们该回座位坐好了。”
　　贺东辰此刻心情极度不好，他狠狠瞪了肖徽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句很话，只是路过肖徽身边时故意撞了他的桌子。
　　肖徽：“你的胯骨没事吧？桌子角很硬，如果弄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不用你管。”
　　见他们又跟无事人似的，确定没热闹可看了，其他同学才悻悻地回到座位上。
　　漫长的语文课又开始了。
　　肖徽一改之前的懒散，这会儿腰背挺得笔直就像在接受军训似的。但是他没有接受严苛训练，只是准备要上他最爱的语文课而已。
　　讲课的老师叫俞言，来这个学校教书三年了，除了体育别的课程都能教，是校长最看重的老师，可是这位老师外表看着很儒雅，实则骨子里透着点无奸不商的气息。
　　黑板上粉笔写字的声音停下了。
　　“贺东辰，不许在课堂上睡觉！”
　　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唰”全盯向肖徽背后，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位置，那里坐着全班最不好惹的人。
　　回应这句话的只是轻轻“啪”的一声，那只懒散随意搭在桌边的手松开了，一个网球大小的纸团掉落下去，刚巧砸在肖徽的小腿上，然后顺利滚落在他脚边。
　　俞言：“贺东辰同学，请你下课跟我去办公室谈谈，如果你中途敢开溜，我可不保证你那仅剩的学分还在哦。”
　　“混蛋！有本事你就扣！”
　　“扣学分实在太容易了，毕竟你考试成绩一直上不去，这一次还掉了二十名，差生的学分扣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俞言笑眯眯地说着。“肖徽同学，麻烦你高抬贵手捡起你脚边那张、团试卷，念出贺东辰同学这次的考试成绩。”
　　“俞老师别开玩笑了。”
　　“请念出来吧。”
　　肖徽意识到俞言此举并非是开玩笑，看来贺东辰真的让他很生气啊，至于生气的原因就另外需要考究了。
　　贺东辰踢了桌子一脚，桌子撞在肖徽瘦弱的背上，肖徽差点没拿住那团纸。他看了看愤怒的贺东辰，深吸一口气，推搡开那张课桌，把试卷展开清晰念道：“五十五分。”
　　俞言：“离及格线还差得很远呢。”
　　“是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乱改试卷，我这次明明可以考九十……”
　　“考不了的，贺东辰同学。”俞言面不改色。“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及格。”
　　“我要找校长！”贺东辰忍无可忍站起来，面容狰狞地瞪着他，像极了一头随时会扑上去撕咬他的狮子。
　　俞言：“校长他相信我，不会相信你，你这种品行极差的学生说出来的话就是放屁，他老人家一个人也不会信的。”
　　“那我就找其他老师帮我重新批改试卷。”
　　“没用的。”这一次不是俞言在说话，说话的人居然是肖徽。
　　“你说什么？”贺东辰揪起肖徽的衣领。“我就知道你是狗腿子，总是帮着那个混蛋说话，看来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才是！”
　　在他扬起拳头之前，肖徽把试卷展现在他眼前，“你睁大双眼仔细看看吧，就这张卷子而言，俞老师没有改错任何一个答案，你的确只考了五十五分。”
　　“放屁！”
　　贺东辰一把夺回卷子，当视线投降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字迹时，他彻底呆住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俞言说道：“看来贺同学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别忘了下课后跟我好好谈一谈。”

　　另外一间教室今天刚考完随堂检测，很多同学都考得不理想，甚至有同学已经在私下打听好的辅导机构了。
　　乐媛一出教室就拉着好朋友说个没完，大多时间都是在抱怨自己脑子太笨，学习成绩提不上去，担心爸妈知道成绩后会不会打死她。
　　当她询问校外辅导机构哪家实惠又有效的时候，朋友悄悄拽了她一下。
　　“怎么了？”
　　“隔壁班的吸血鬼来了。”
　　乐媛赶忙禁声，一转头果然看见俞言朝这边走来了，她感到意外的是贺东辰居然跟在俞言身后，脸色臭的不得了。
　　“啧啧，吸血鬼终于要对“大哥”下手了吗？”她说的很小声，很怕被俞言和贺东辰听见。
　　“胆子可真大，居然招惹贺东辰，他不怕贺东辰报复吗？”
　　“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不怕，能在十班当三年教师，没有伤残没有被灾祸缠身，说明吸血鬼应该比贺东辰还要厉害。”
　　“也是哦。”
　　俞言路过她们身边时停住了脚步，“我听见你说……”
　　乐媛心头一抖，没绷住，急忙低头道歉，“对不起俞老师，我不该在背后说你坏话，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咦，你刚刚在说我坏话？”
　　“呃……”
　　“你是不是在烦恼不知道选择哪一家辅导机构啊？”
　　“没、没有啊。”
　　糟了，听这吸血鬼的意思，那不成是想给她做介绍？
　　俞言：“我记得你的成绩勉强及格，但是想考重点大学可费劲了，属于最后会被踩死的那群人其中一员，你有觉悟力争上游是一件好事。”
　　她挣扎道：“俞老师，我觉得我还是走以往的路线，笨鸟先飞就好，这个再适合我不过了。”
　　“看来你的觉悟不够高啊，我有必须亲自上门去你家拜访了。”
　　“吸血……俞老师！”她快哭出来了。“你又不是我班主任，为什么要去我家家访啊？！”
　　“学校又没规定语文老师不可以家访。”
　　乐媛这次深感无力了，她知道自己算是栽进去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嘛。”
　　俞言闻言，灿烂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去了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他们会给你七五折优惠，然后你告诉他们你需要邵老师亲自辅导。”
　　“邵老师？”
　　“嗯，他是那里最好的老师，保证他的每一堂课都让你毕生难忘。”
　　俞言伏在她耳边说完就带着贺东辰径直离开了。
　　教室外阳光十分炽热，周围空气又闷，但不知为何，乐媛拿着那张红色的名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翌日，乐媛背着书包根据手机导航的提示穿过热闹的街道，前方路过左转进入一条安静的巷子，接着右转直行约五分钟，终于找到俞言介绍的辅导机构。
　　当乐媛抬头看清牌子上的名字时，整个人僵住了。
　　本以为俞言就是为了钱到处坑学生的那种坏老师，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好的渠道。俞言给她介绍的不是糊弄人骗钱的那种机构，而是成善市最好最大的辅导机构——上英辅导班。
　　她愁云惨雾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下一刻激动地推门走进去找到咨询室。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咨询吗？”年轻女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声音悦耳好听，和学校里的女老师们沙哑的声音不同。
　　“我是俞言老师介绍过来的，我想找邵老师给我补课。”
　　“好的，我带你去见邵老师，请跟我来。”
　　一路上，乐媛发现这里每一间教室都很不一样，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还有许多没见过的设备，这里的学生都在认真听课，不停地本子上做笔记，这样的学习环境是乐媛在学校里从来不曾见过的。
　　虽然学校教学质量是全市第一，但学习风气确实叫人不敢恭维。
　　“姐姐，这里都是小班教学吗？感觉班上人好少哦，成绩是不是能有明显提升啊？”
　　“当然会有所提升，不然俞老师怎么会介绍你来我们这里补课呢？”
　　“那个吸血鬼总是不安好心，谁知道他这一次会良心发现呢？”她在后面小声嘀咕。
　　“邵老师是……”她想多了解即将辅导自己功课的老师，但是转念一想私下胡乱打听别人的人品不太礼貌，可惜这会儿说出的话又收不回来了。
　　那位女士也看出她的顾虑，于是笑着说道：“小妹妹放心吧，邵老师人很好，不像其他老师动不动因为学生考差了就动怒，只是他的手段有些特殊，你应该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咦？特殊手段？”她一个激灵。
　　没等她细问，不知不觉她们已经来到传说中的邵老师办公室门外了。
　　打开门之前，乐媛设想过很多次，能培养学生上名校的邵老师一定很优秀，精英式的装扮，戴着眼镜，一副很严谨的表情，他的办公室一定也是那种很宽敞很整洁的那种。
　　谁知现实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拥挤的小房间，昏暗的灯光，压抑颓废的气息，令她严重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气派的屋子里为何会有这么一间“不堪入目”的房间啊？那个明显精神不振的家伙真的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邵老师吗？
　　古人诚不欺我，天上不会掉馅儿饼。
　　“邵老师，有新学生来了，你接待她吧。”
　　“又有新学生来了？”
　　邵卓尔把额前散漫的碎发往脑后拨了拨，拉开一旁只有半人高的柜子最下面那层，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漫不经心地递给乐媛。“来了先填表格，每一项都认真填，尤其是分数那一栏，不许谎报。”
　　“……需要看试卷吗，我带来了。”
　　邵卓尔犹豫几秒，伸出手，“给我。”
　　乐媛打开书包拿出试卷的那一刻，还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毕竟邵卓尔一脸嫌麻烦的表情不是她的错觉，难道她真的误会他的意思了，什么分数调查也仅仅是走走过程而已？
　　“哟呵，才及格而已……”
　　乐媛脸红了，“我知道自己成绩很差，但是我会认真好好学习的，希望邵老师不要嫌弃我。”
　　“你误会了，我只是随口感慨一句，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他终于舍得离开那把转椅，走到五步开外的书架上取书，“俞言给我介绍的学生几乎都是一帮废物，而你比他们强一点，仅仅只是一点点。”
　　随着尾音落下，紧接着在杂物堆中穿梭的他一个没踩稳，正面砸进那些乱糟糟的塑料袋子间，而他的右手还维持着“一点点”的手势。
　　“邵老师你没事吧？”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赶忙说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继续回去填你的表格。”他毫不留情拒绝她的帮忙。
　　他半跪着捡回散落的文件，扭头时不经意瞧见左边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张幸灾乐祸的笑脸。
　　他当即意识到俞言介绍的人果然不一般，他缓缓站直身子发呆，思索着，接下来这段日子里该如何招待这位想要认真学习的女同学呢？
　　这时，敲门声响起。
　　邵卓尔懒得过去开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从门口喊道：“门没有锁，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不太结实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砰”的一声砸在墙上，屋内两人都能感觉房间有些轻微晃动。
　　邵卓尔脸色微变，冷眼瞧着正朝里走的男生。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头神经错乱的畜生闯进来了，原来是个人啊。”他说话的时候可一点也没有吓一跳的样子。
　　贺东辰脸黑了。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吗？人都知道该用手开门，只有没有受过教养的畜生才会用脚开门，这是常识。”邵卓尔沉着地回答道。
　　屋内气压快跌到极点了。
　　直到乐媛忽然说道：“贺东辰，你怎么也在这儿？”贺东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心知肚明，毕竟贺东辰昨天在俞言办公室待了半个多小时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遍了。
　　贺东辰已然看透她自作聪明的眼神，暗骂一声，挡在她前面双手撑着桌子，与邵卓尔对视，“你就是俞言那个混蛋介绍的老师？”他阴阳怪气地打量着邵卓尔，神情桀骜不驯。
　　“混蛋？”邵卓尔低声念了一遍这个词，忽然笑了，“虽然我很高兴你骂俞言是个混蛋，不过我觉得你说错了一件事，在你眼里看来，临山中学里应该全都是混蛋老师啊，只骂俞言一个人，你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看来你很了解“学校”啊。”
　　“抬举我了，我倒是觉得你们这群学生才是最了解学校的人呢，我不是临山中学的老师，倒也不排除我也是个混蛋。”
　　“对啊，我差点忘了你认识俞言了，这样看来你的确是混蛋中的一员。”
　　“你透露出了朋友知道，兔子能跟狗做朋友，但是龙不能和蛇混在一起，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贺东辰扯了扯嘴角，啐了一口，把背上的名牌包甩在桌子上，“绝对是后者。”
　　“很有自信嘛。”邵卓尔朝他伸出手，“初步判定我们的交流没问题，那么接下来我想通过你的试卷深入了解你，可以吗？”
　　“给你。”贺东辰很干脆扔给他一沓卷子纸。
　　邵卓尔翻看了前几张，“成绩太差了，不及格，真糟糕，我有点不想让你当我的学生了。”
　　“少给我演戏了！”贺东辰突然吼道。“你跟俞言是一伙的不是吗？他故意伪造学生试卷制造假分数，然后用卑劣手段威胁我来你这里补课，为了赚钱陷害学生，你们都不配当老师，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邵卓尔立马捂住心脏处，“我的良心当然会痛，就因为良心痛了，所以才需要赚更多钱去治病啊。”他说着不由自主笑起来。
　　乐媛在旁低声咕哝道：“歪理。”
　　“唉，你们都是学生，没挨饿没吃苦，什么都不懂，现在这个世界都是向钱看，谁管良心痛不痛这个愚蠢的问题啊。”
　　“我有钱！”贺东辰把书包倒过来，一叠叠钞票全部掉出来散在邵卓尔面前。“这些钱够了吧？像你这种垃圾老师，我想这点钱已经值你的课了。”
　　邵卓尔神情毫无波澜，他把每一叠钱拿起来数了数，过了许久才确定每一叠钱数目相同，这里估计有上万块了。“说实话多了，普通补课不值这么多钱，不过既然你这么诚恳非要给我一万块，那么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他冥思苦想片刻，“我对待学生一向随便，对待钱倒不会，为了让它们花的物超所值，我决定让你加入夜间课堂好了。对了，乐媛同学也去夜间课堂好了，那可是精英中的精英班啊。”
　　“夜间课堂？！”乐媛惊讶大叫。“邵老师，我没钱，交不起一万块钱。”
　　“你不用给一万块钱，他交的钱已经够你们两个人的学费了。”
　　贺东辰震惊的同时又感到气愤，他恨不得直接过去把那些钱收回来，可碍于面子最终没有那么做。他握了握拳头，沉声问道：“你凭什么让我帮她交学费？”
　　“同学之间应该相互帮助，刚刚你也听见了乐媛同学说自己没钱，但是她很热爱学习想要考一所好大学呢，作为她的同学你当然是要主动伸出手去帮她一把啊，帮忙交学费这种事对你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什么狗屁逻辑！我才不想帮她交学费！她读不起书也不关我的事，你不许多收我一分钱！”
　　邵卓尔眯起双目，“我想你是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见我了吧。”
　　“怎么可能会忘？我来这里见到你都是托俞言的福呢！”
　　“那么我顺道提醒你一下，你回忆一下俞言又是用什么办法让你这么高傲的人不得不乖乖听话来这里呢？”
　　乐媛看向贺东辰。
　　贺东辰表情一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问道：“你也知道那件事？”
　　邵卓尔闻言蹙眉，原本他想继续开个玩笑，但是瞥见贺东辰的神情后他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摆手道：“喂，别误会，我可不知道你的秘密。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我太了解俞言那套“方法”了，他是个很出色的“捕蛇人”，捏住七寸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乐媛突兀问道：“邵老师你也是“捕蛇人”吗？”
　　邵卓尔敲击膝关节的手指忽地停下，他保持着那个姿势眨了眨眼，然后抬手抚上嘴唇，粗糙的指纹在柔嫩唇瓣上摩挲两下。“我这人胆子小，不敢玩蛇，我玩的东西比蛇高级多了。”
　　“嗯？”
　　“好了，今天不上课，你们明天过来吧，记住你们的补课时间是周一至周五，我的班上规矩很多，尤其是夜间课堂，不许迟到就是第一条班规。”他说完，抱起那堆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