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妖》等闲孤负

4、星域世界

　　“十三岁啊，还很小呢。老夫今年八十有四了，至今尚未婚配。别笑，想要嫁我的姑娘排着长队呢，老夫这么睿智，自然人见人爱，无需为娶妻发愁。”
　　“在我的世界，人人都可以活到三百岁，所以选择相伴一生的人格外慎重，如果不能做到长久的欢喜，那么嫁娶便只是一个徒劳无功的空洞形式。”
　　“在我们那里，从一而终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但是大多的人都是分分离离，找寻自己生命中的唯一。要知道世界那么大，找到自己的命中注定也需要时间和运气。”
　　“漫长的一生中有无数种可能，无论是相伴还是分离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人会对别人的婚事发表议论，从旁观者角度得出的看法永远是片面的。”
　　“还有啊，未婚男女互相看画像，这也太好笑，太笨了，当然后来你的父皇母妃也制造机会给你了，不过这种程度的见面还要掩人耳目，所以说啊，你们是比我们更低级的存在。”
　　“星域世界平常通过星网交流，就像你们这里飞鸽传书，用信使传递消息一样，只不过星网是无形的，但是也可以幻化出形体，换成你能理解的形容，就是海市蜃楼。”
　　“通过星网，我们可以自由的交谈，在意中人面前幻化出自己的身形，想象一下你看的画像里走出了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对，就是这种感觉。”
　　“嫁娶只是一种让自己获得幸福的手段，因为他人的看法而枉顾自己的内心，这样的结合是不幸的。而且有限的相处，怎么能够真正了解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算相处的时间充裕，大变故来临之前，其实也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到底，人心易变，所以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壶中的妖怪声音低了下去，透出一丝萧索。
　　“你说的星域世界，是真的吗？”阿宝止住眼泪，沉浸在壶中妖怪描绘的景象里，她的心神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摄住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大门。
　　“没有年龄的限制，可以自由自在选择自己想做的事，寻找自己喜欢的人，不用担心他人的议论，用漫长的岁月寻找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即便走了弯路也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嫁娶是一种让自己获得幸福的手段，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细细品来大有深意。还有星网这样神奇的东西，是你们特有的法术么？真想见一见啊。”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你们那里的人都能活到三百岁？这克是前朝庸帝求神问道，穷其半生都在追逐的长生啊。”阿宝忽然紧张起来，站起身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万幸，窗外没有一个人，阿宝松了一口气，捧起星壶，一脸凝重，“长生与星网，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掀起轩然大波，那时你就会变成众人争抢的神器。”
　　“你怕水，被摔碎了就会消散，花老爷子，你一定要记住，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不要对第二个人提起，如果人人都来争抢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得住你。”
　　星壶中的妖怪万万没想到阿宝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个懵懂天真的小公主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聪明一些，也善良许多，一股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
　　“我的名字是花焰，我准许你以后这样叫我。”八十四的年纪，在花焰所生活的星域世界，划算过来只比阿宝此刻的年龄稍稍大上一些，一直倚老卖老的壶中妖怪难得纯良了一回。
　　“花焰，很威风的名字，比花老爷子霸气多了。”阿宝吐字清脆，笑容灿烂，“对了，花焰，等回了宫，我就带你去见我最喜欢的飞羽。”
　　飞羽，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阿宝在睡梦中曾经呼唤过，是她的玩伴么？花焰一口应承下来，“好啊，老夫等着认识你最喜欢的飞羽。”
　　“对啦，你跟我说的谢玉书，老夫方才悄悄看了他一眼，文弱的紧，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肤色倒是挺白，小姑娘你的审美很有问题啊。”花焰似乎十分惋惜。
　　“我的审美有问题？那你说什么样的男子才值得爱慕呢？”阿宝一脸困惑。
　　“浑身上下充斥着阳刚之气，皮肤被阳光晒成棕色，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这样的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啊！”花焰陶醉地说。
　　阿宝闻言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这不就是朝中武官典型的长相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非花焰的化形便是这样？
　　美丽的星壶里住了一个身形魁梧的虬髯大汉，一念至此，阿宝打了一个冷战。作为朋友，以貌取人似乎不大好，打住，不能再想了。
　　“好啦，话说回来，虽然不知道你和谢玉书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太温柔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男子汉就该坦坦荡荡，喜欢就勇敢回应，不喜欢也不要拖着。”
　　“你就没想过，谢玉书一直在犹豫，是因为他还喜欢着别人啊？”花焰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你说，谢玉书同时还喜欢着别人？”阿宝大吃一惊，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对啊，就跟你要看很多卷轴一样，他也要看很多嘛。而且你在宫里，他在宫外，他在宫外见了哪家小姐，你在宫里根本不知道啊。”老妖怪不以为然道。
　　对啊，宫外的官家小姐那样多，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谢玉书还会上喜欢另一个人？如此说来，谢玉书的忽冷忽热也就有解释了。
　　“好啦，顺着这个角度一想是不是好受多了，小姑娘生平第一次喜欢人，痴心不已可以理解，只是你的痛苦，更多还是来自于身为公主被拒绝的耻辱。”
　　“一个养在深宫、没见过多少人的小姑娘，偶然遇到了一片树叶就把它当做森林。在我们的世界里，人这一生会遇到无数人，你怎么知道此刻遇到的就是对的人呢？”
　　“这样需要绞尽脑汁来维持的爱情不值得你争取，要知道和意中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
　　“人这一生中会遇到无数坎坷，你现在的平安喜乐来自你父皇母妃的呵护，往后多的是惊涛骇浪需要你独自承受和面对，现在的你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
　　见阿宝若有所思，花焰叹道，“小姑娘啊，你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撕心裂肺。谢玉书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至少拥有过一段欢乐时光，即便是拒绝你，他也没有给你造成实质的伤害。”
　　虽然是在安慰她，花焰却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伤心过往，他是曾经被深爱的人伤害，感受过撕心裂肺的痛楚么？阿宝似懂非懂，只是有了花焰，她原本的伤心仿佛被抚平了不少。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的你需要睡一觉。睡醒以后去找小沙弥法林，请他帮你传讯给宫人，换一身新衣服。小姑娘嘛，就要漂漂亮亮的，别哭啦。”
　　花焰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随着他的低语，阿宝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梦里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漫天都是飞翔的星壶。
　　“真是的，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星壶旋转着飞了起来，花焰哑然失笑，也许是自己寂寞太久了，一个铜手炉就能放在心上许久的小公主，倒有几分可爱。
　　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门缝里，花焰看到捧着衣物的小沙弥法林站在外面，不远处是谢玉书，他正同一位粉衣宫女讲着些什么，想必是在交待怎么送阿宝回宫的。
　　“优柔寡断，当断不断，这位谢公子在感情上还真是一塌糊涂，可惜了那副聪明肚肠。”花焰轻嗤一声，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他心中的天平向小公主身上倾斜了许多。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抹去谢玉书的影子，让阿宝越来越信赖自己，如此一来，重返星域世界将不再是梦。只是谢玉书身后的谢家藏了不少谜团，命中注定，他和谢玉书会有真正见面的那一天。
　　阿宝醒来的时候阳光灿烂，花焰懒洋洋同她讲，“刚才小沙弥来过了，帮你拿了一身新衣服，就在门口放着，还有一个宫女在门外的屋檐下等你。”
　　阿宝推开门，见托盘上摆着一件粉色宫衣，不远处的宫女听到推门声，屈膝向她行礼。想到屋里的花焰，阿宝摆摆手，示意那宫女不要跟进来。
　　摊开宫衣，阿宝眼眶又有些湿了，服侍的宫女，宫中的衣物，等她走出香云寺，寺庙外一定会有马车等着她，不必问，这一切都是谢玉书安排过的。
　　“小姑娘又要哭鼻子啦？没事儿，哭出来就好受多了。”花焰大大咧咧说道。
　　“才不是呢，我只是被阳光晃到了。”被花焰这么一打岔，阿宝迅速换好了衣服，又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她才不要被服侍的宫女看到自己哭呢。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阿宝掀起帷幕，看到了飞速后退的香云寺，以及寺庙外站着的白衣公子，一同褪去的，还有她的少女情思。
　　“花焰，你说我要怎么跟父皇和母妃交待呢？昨天我太冒失了，一声不吭就追着谢玉书跑到了香云寺，而且还被拒绝了，现在想一想还真丢人呐。”
　　“你是熙月皇朝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谢玉书再好，你的父皇母妃难道会爱他胜过爱你么？”
　　“哇！花焰，你说得太对了，我好喜欢你！”
　　“肉麻死了！阿宝，把你的脸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