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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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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管璃儿便带着一小瓶菜油回来了。她跑到范君朔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绢帕用菜油浸湿,然后小心翼翼地为范君朔擦去眼睛上的石灰。待擦洗干净之后,范君朔的眼睛依然是红红的,但已能勉强睁开了。管璃儿见他睁开眼睛,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去寻阮秋芜,却见几丈之外的小坡地上,杜兰心正小心翼翼地给薛青冶清理伤口,薛青冶呆呆地看着阮秋芜,阮秋芜却坐在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璃儿轻轻摇了摇头,知道事情并没有照她希望的发展。她轻叹一声,转过头来问范君朔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付你们?”
范君朔看着管璃儿,神情又恢复了冷峻:“你当真不知?”
“为什么我会知道?”管璃儿不解地问道,总觉得范君朔的神情似乎想要说明些什么。
范君朔看了看不远处的薛青冶等三人,对管璃儿道:“你随我来。”说完便起身要离开。管璃儿见状,急忙起身跟上。
二人行出十来丈,范君朔估摸着薛青冶他们那边听不见自己和管璃儿的对话,这才放慢脚步。眼前是一条小河,水面在太阳下粼粼泛着银光。范君朔在河边站定,语气中有些冷淡:“你究竟是谁?”
管璃儿上前问道:“你在怀疑我什么?”
“方才我被那黑衣人暗算险些丧命,是你救了我。”范君朔平静地陈述着,却不知为何没有一点感激的意思,整个人也不似管璃儿离开前那般温柔了。“刚才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当时我虽看不见,但却听得一清二楚。阮姑娘和薛大哥离我几步之外,又在我背后,不可能及时出手。杜姑娘又不会武功。而且,我可以感觉到那黑衣人被击中时那股强大的内力。出手之人功力深厚世间罕见,而且绝不在我之下。虽然你只有十六岁,按理说不该有如此功力,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便不得不相信。”
管璃儿淡淡地看了范君朔一眼:“我无意对你隐瞒什么。不错,刚刚的确是我出手,不止你,杜兰心和薛青冶都亲眼看见了。就因为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会武功,就因为我的功力和年龄不符,所以你怀疑我?”
“不。”范君朔摇了摇头,沉吟一下说道,“是因为你的武功路数,让我觉得很熟悉。还有,以你的才貌和武功,怎么可能在江湖中默默无闻,怎么可能只是笠香居的主人这么简单?还有阮姑娘。我曾听说,玄冰罗刹有着一颗冰雪心,素来不相信任何人。然而她对你却是与众不同,显然你对她的意义很不一般。比玄冰罗刹年幼,却能让她信任和依赖的人,这江湖上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再加上你那绝顶的武功,非凡的智慧,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威仪,我知道,你绝不只是管璃儿这么简单!”
管璃儿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却投向范君朔,只见范君朔冷冷地看着自己,眼中有一丝逼问的意味。她突然淡淡一笑:“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我相信过你,直到现在我仍然相信你。”范君朔听管璃儿这一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凄凉的感觉,便表态道,“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想知道真相,而且我想听你亲口说。璃儿,你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管璃儿听他称自己为璃儿,不知为何,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苦涩。“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垂下头来沉思片刻后,慢慢抬起头来对范君朔道,“好,我告诉你。”话音刚落,只见一条白色绸带从管璃儿的袖中倏地飞出,像一条银龙游向不远处的一棵小树。刷的一声,白绸竟从那不过一掌来宽的树干上直穿而过,叮的一下钉在了另一棵树的树干上。
管璃儿淡淡地看了一眼范君朔,范君朔脸上一丝诧异扫过:“柔情索!你……你真的是绛红轩的轩主?”
“没错。”管璃儿点了点头,“我就是上官云荻。”她说完注视着范君朔脸上的表情,只见他一时惊讶一时不解,已不见半点柔情。
管璃儿,确切地说是上官云荻,只见她风袖一摆,柔情索便立刻回到了她的袖中。范君朔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上官云荻静静地站在他身旁,等待他再次开口。
半晌,范君朔有些懵懵地问道:“为什么?”
“我并非存心要欺骗你,绛红轩每任轩主外出时都不用真实姓名。”上官云荻解释道。
“所以,那个说书老人讲的故事不是他自己杜撰的,都是真的。”范君朔喃喃道,突然眼前一亮,“可是,知道绛红轩这段秘辛的人并不多,所以,他一定是绛红轩的人,是绛红轩特意安排到笠香居散播消息的,对吗?”
上官云荻一点头:“我知道瞒不住你!说书老人在绛红轩建立伊始就已加入,如今已是元老,他的孙女宝儿是总坛弟子。我让他将四十年前的事宣扬出去,是为了打击陶宜山庄的信誉。”
“笠香居是你的,所以说,绛红轩控制着宜溧所有消息的集散。”
上官云荻点点头:“这些都是当年婆婆亲自打点的。因为笠香居是宜溧的消息海,地位特殊,所以由每代轩主亲自掌管。”
范君朔看了看上官云荻,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隆裕钱庄和芳宝斋也是绛红轩的。隆裕降息是你的决定,开源拖欠修缮款项的消息也是你授意从笠香居散布出去的,今天你和阮秋芜到这里是为了阻挠良常盐矿的事情,你要对付开源和陶宜山庄,你要报仇,对不对?”
上官云荻一笑,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心痛的神情:“除了今天这件事,其他的你都说对了。”范君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信任她才会如此。他微微发愣,却听她道:“我不会在开矿的事情上动手脚,我也从来不屑用如此手段。除非陶宜山庄自己露出破绽,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破坏的。这一点,你不信也罢。”
“我信!”范君朔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知道上官云荻对他有所隐瞒,但看见她心痛的表情,他竟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阵阵心疼。“我相信你!”范君朔再次确认。
上官云荻抬眼看看他,眼中流动一丝柔情。范君朔与她对视一眼,便急忙将头扭到一边,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说了出来:“你打算怎样复仇?”
上官云荻会心一笑:“怕我为难你的好兄弟,是不是?”
范君朔点点头:“我想知道你会怎样对付他们?”
“如果有必要,你还会出手帮助他们对付我,对不对?”上官云荻直视范君朔的双眼问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和痛惜。范君朔见状,也只能犹豫着点了点头。上官云荻见事已至此,便强忍心痛耸了耸肩:“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付薛青冶和杜兰心,他们不是我的目标。”
范君朔向上官云荻看去,见她神色甚是肯定。虽然,他了解管璃儿,但是当他听到上官云荻说出不会对付陶宜山庄的少庄主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惊讶吗?这不就是你想说的吗?对事不对人。”上官云荻往河边上随意瞥了一眼说道,“薛振鸿对不起我婆婆,薛崇义对不起我娘亲,薛青冶和杜兰心却是无辜的。所以,我放过他们。”
“谢谢你!”范君朔突然说道,脸上又恢复了温柔。虽然他并没有道谢的必要,但他觉得应该告诉上官云荻他此刻心里的感受。上官云荻看看他,却摇了摇头:“你不要谢我,你应该劝你那位好兄弟好自为之。你我都看得出,秋芜对他已然动情。若他还三心两意辜负秋芜,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范君朔见上官云荻一脸杀气,心中微微一惊,随即感叹道:“原来不仅是阮姑娘将你视作特别重要的人,你对她也是特别的在意。”
上官云荻脸上杀气消退,语调也恢复了柔和:“那是因为,如今她已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我明白。”范君朔沉默下来点点头,突然想起那说书老人,想起那日自己提到甘无雪时那老人的神情。上官云荻说每代轩主在外界都有另外一个名字。上官云荻叫管璃儿,上官明秀叫葛明萱,那上官恨雪,莫非就是甘无雪?想到这里,他忙开口问上官云荻:“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名叫甘无雪的女子?”
上官云荻唇角微动,回答道:“没有。”
范君朔疑惑地看了看上官云荻的表情,她的脸色煞是平静。上官云荻也注视着范君朔,却见他脸上的疑惑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我相信你!”范君朔点了点头,对上官云荻道,“我们回去吧,离开太久会让他们怀疑的。”
上官云荻点了点头,却只字未提要范君朔替自己保守秘密的事。她不是不在乎让薛青冶和杜兰心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绛红轩存在的意义,她只是凭着直觉和对范君朔的了解,觉得他会假装方才此处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谈话也没有所谓的真相。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他。
二人回到原地,却见薛青冶的伤口老早处理好了,此时正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向二人迎来:“范贤弟,管姑娘,你们刚刚去哪儿了?”
上官云荻扭头看看范君朔,只见范君朔淡淡地一笑:“只是随便走走,大战之后透透气罢了。”
薛青冶惊讶地看看范君朔笑得颇有深意:“贤弟有喜事吗?难得见你这样简单地回答一句还带上笑容的,这冷面檀君的别号,似乎在遇到管姑娘之后就不太合适了!”
虽然此时上官云荻和范君朔各自都怀有心事,然而听到薛青冶这么一句,却都忍不住微微红了脸颊。薛青冶一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范君朔向上官云荻看去,上官云荻也恰恰向他看过来,四目对视处,情思暗自流动。少顷,范君朔对上官云荻一笑,虽是云淡风轻,却是上官云荻自认识他以来见过的最深情的笑容。上官云荻也对他嫣然一笑,那明媚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切,仿佛触手可及那春天般的温度。
薛青冶回过头来,却见二人相视而笑,四目对望之处,到处满溢着甜蜜,此时倒是自己显得有些多余了。他微微觉得有些尴尬,便干咳了一声。范君朔和上官云荻清醒过来,见薛青冶一副尴尬的神情,心下了然,便将话题扯开。范君朔提议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嗯!”薛青冶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问上官云荻道:“璃儿姑娘,你和阮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的武功,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难以想象,像你这般年纪轻轻,在武学上竟有这样的造诣。”
上官云荻抿嘴一笑:“我和姐姐刚刚从茅山的茶场回来,顺路经过,发现你们被困,这才赶过来。至于武功嘛,那是一个老前辈临死前传给我的。若完全凭我自己的能力,再活十六年只怕也到不了这样的境界。”
“看来管姑娘当年一定有一番奇遇了,但不知这位老前辈是谁呢?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想必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杜兰心说着走上前来。
“这位老前辈是一位隐居的前辈高人,虽然武功卓绝,但为人心静淡泊,所以在江湖中不为人知。而且,为了保证她身后的清静,我和璃儿都曾向她保证过不向外人提起她的名字。”阮秋芜接过杜兰心的话头答道,一面走到上官云荻的身旁。上官云荻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既然不方便说,那就不要说了。”薛青冶见阮秋芜说话,便不再深究。杜兰心瞥了他一眼,眼中忧伤越发深重。
“我们走吧!”范君朔见众人已无问题,便提起出发。他随即又转向上官云荻和阮秋芜:“璃儿,你和阮姑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
上官云荻看了一眼范君朔的神情,知道他虽相信自己,但仍然不希望自己太多牵涉此事,便一笑摇了摇头:“不了,我和姐姐还要回笠香居。茶场那边还等着我们派人过去取货呢!”她说着,便向阮秋芜使了个眼色。阮秋芜会意,也对薛青冶等人点点头。
“管姑娘竟然亲自去茶场验货,难怪笠香居的雀舌如此出众!”杜兰心在一旁赞道。
然而,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杜兰心这一句表面上是赞赏,其实还是对管璃儿那个笠香居主人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不过,大家也都不甚在意。范君朔与上官云荻已然坦诚相见,彼此心照不宣。薛青冶满腔心思都在阮秋芜的身上,而管璃儿是阮秋芜的好姐妹,又是这样的绝代佳人,他又怎么忍心去怀疑她。阮秋芜相信上官云荻将自己掩饰得很好,而自己随护左右,所以并不担心。杜兰心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此时她心里更大的疑惑是薛青冶的情之所归,即使对管璃儿的身份提出疑问,却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追究,毕竟,她还没有看出笠香居和绛红轩之间的关系,所以不觉得管璃儿需要提防。
众人思定,阮秋芜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上官云荻转身温柔地对范君朔道:“你的坐骑没了,且将我这匹骑去吧。我和姐姐同乘一匹就可以了。”说完就见阮秋芜拉着两匹骏马走了过来。上官云荻将其中一匹的缰绳交到范君朔手中,便拉着阮秋芜向众人一一告别,然后往笠香居的方位去了。薛青冶怔怔地注视着阮秋芜离开的背影,想起今天自己靠在阮秋芜肩上又被她扶到一旁的情形,心中又添一丝牵扯不断的思念。范君朔见他那副表情,想到上官云荻对自己说过的话,便有心告诫一下。然而杜兰心就在一旁,他此时还不方便说这些,便拍了拍薛青冶的肩膀:“走吧!”
薛青冶方回过神来,扭头却迎上杜兰心眼中如水的忧伤,突然一种负疚和不安涌上心头。然而,他只是对杜兰心微感歉疚,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杜兰心满怀期望,见他这副表情便已心知肚明,此时不好再说什么,便只短短地说了句“走吧”,翻身上马向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