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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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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芜愣在大堂之上,不明白上官云荻何出此言。上官云荻轻轻叹息一声,走到阮秋芜跟前道:“秋芜,姐姐!我是为你着想!”
“我不明白。”
上官云荻淡淡地一笑:“不要因为我比你小三岁,就觉得我对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两年前,他不知道你的底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反而被歹徒暗算。你救了他,对他既有感激,也有愧疚,更有一丝好奇。从那时候开始,你对他就有了好感,不是吗?”
“轩主!”阮秋芜想要解释,却被上官云荻一挥手阻止了。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不敢信任其他人,但是他却不同。你们是陌生人,只不过一面之缘,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信任他。那时候的薛青冶虽然才十八岁,却已经是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士,而你难得出谷,势必会被他身上的特质所吸引。虽然如此,但你不知道他是谁,也不觉得你们有再续前缘的机会,所以便没有控制自己的情思。或许你现在仍不自知,但从那天桑禾庄上你的表现来看,你对他确实有感觉。”
“轩主,我不觉得自己对他有感觉。”阮秋芜想了想,否定了上官云荻的说法。她想了想,又说道:“就算是我真的对他有感觉,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就他不行呢?你不是也说过,他和薛崇义他们不一样吗?而且今天我见到他,我觉得,他确实是一个正人君子。”
上官云荻闻言一笑:“如果你们能够排除万难真心相爱,我自然不会从中阻挠。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能够找到一个相知相惜的人。可是,薛青冶是不是那个人,眼下看来还很难说。当然,绛红轩和陶宜山庄的恩怨并不足以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可是,你能忍受他的处处留情吗?还有杜兰心,别忘了‘陶宜双秀’是指他们一对。还有那个薛崇义,一心想要给儿子娶一个富家女,好通过联姻使陶宜山庄重现辉煌。这些年杜兰心为薛家可谓是鞠躬尽瘁,薛崇义却始终视若无睹,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接受你吗?”
“轩主,我没想到你已经为我打算了这么多!”阮秋芜听着上官云荻的话,虽然句句不赞成她和薛青冶,却也句句透露出她对自己的关心与在乎。那些分析句句在理,显见上官云荻比她自己思虑得还要长远。阮秋芜心中异常温暖,含泪笑道:“好妹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为自己打算的!”
上官云荻见她如此,也只好作罢,便点一点头:“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跑了一天,应该很累了!”
“是!”阮秋芜勉强笑笑,便转身离去了。上官云荻默默地走出大堂,来到庭院中,停在风竹林下。她吁了一口气,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竹声悠扬,和着雾气漫溢在绛红轩总坛。
房中,阮秋芜正凝神静思,耳边响起上官云荻的竹叶声,神思却飘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皓月当空。已入深夜,阮秋芜却还在黑灯瞎火的街市上赶路。那次她是奉命出谷,要到芳宝斋和隆裕去清查账目的。当年的阮秋芜不过十七岁,但武艺出众胆识过人,根本不畏惧独自在夜里赶路。
街市上人烟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阮秋芜身边。行至一个拐角,迎面扑上来一个少年,满身酒气倒在阮秋芜身上。阮秋芜微微皱了皱眉头,顺手将那少年推到一边。那少年勉强站稳,对阮秋芜迷迷糊糊地笑了笑:“不,不好意思啊姑娘!”阮秋芜见这少年生得俊俏,又见他此时醉醺醺的,方才更扑到自己身上,便觉他十分轻浮,也不去理会他的道歉,径自向前走去。
行出不远,却见一伙人突然从街角的旮旯里跳将出来,拦住了阮秋芜的去路。为首的那个生得一脸痞相,见阮秋芜生得美貌出众,不禁心生歹意,便上前调戏道:“小美人,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啊?”
阮秋芜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对那伙人冷冷道:“滚开!”
“哟,这小美人的脾气不小啊!”另一个人调笑道。
那为首的对调笑的那人撇了撇嘴:“去去去,别瞎咧咧!”说完又对阮秋芜道:“小美人,你是不是迷路啦?要不要本公子送你回去?”说着竟伸出手来要搭在阮秋芜的肩膀上。
阮秋芜反感地瞥了那人一眼,迅速后退一步冷冷喝道:“无赖,滚开!”
那人一听,不怒反笑,便一脸笑嘻嘻地往阮秋芜身上粘上来。阮秋芜脸上立刻降一层严霜,正要出手教训,只听一旁有人喝道:“喂,你们这帮流氓,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阮秋芜回过头去,却是刚刚倒在自己身上的那名少年在打抱不平。那为首的流氓将嘴一撇,不以为意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冷笑道:“光天化日?你这小子醉到神志不清了吧?本公子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说完又要去搂阮秋芜,却冷不防一柄剑倏地伸到他面前。
“天下事,天下人管得!”那少年两眼依然迷离着,说完还打了个酒嗝,满嘴酒气全喷在对面那人脸上。
那人一看,这少年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显然不会轻易离开。他便对两边使了个眼色,两边的人会意,立刻从身后抽出刀剑向少年砍过来。少年一愣,酒却还没醒透,随手将阮秋芜往旁边一推,抄起长剑就和人家对砍起来。
阮秋芜被推到一边,不免有些担心那少年的安危。然而几招下来,她却也发现这少年身手不弱,便微微放下心来。
这少年与那些流氓过了十几招,长剑还没有出鞘,人却仿佛越来越没了力道,软绵绵地晃过来晃过去。此时晚风一吹,少年突然清醒了三分,只见面前一人正举着大刀向自己砍来。少年一个转身,凌空一脚踢在那人的丹田之上,只见那人瞬间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便口吐鲜血而亡了。
少年一看,酒劲似乎消了三分。那为首的流氓见状,更是不肯善罢甘休,便一招手带着其余人向少年扑过去。阮秋芜在一旁看了许久,大概清楚这少年的武功深浅,知道他足以应付。她看看天色,估计自己再不回去上官云荻就该着急了,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阮秋芜刚行出一步,只听身后邦的一声。她急忙回头去看,却见那少年背后被人用棍子猛敲一记,这会儿正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她这才想起,这少年宿醉未醒,就算武功再好,只怕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围攻。想到这里,她似乎又走不得了,好歹人家也是为了她才被这么多人围攻的。
阮秋芜正犹豫,却见那为首的流氓趁着少年呕吐之际,抄到他身后抡起大刀猛砍过来。阮秋芜心下一急,身边却没有带任何武器。她便两指一掐自己的耳坠,将上面一粒弹丸大小的珍珠扯了下来夹在指间。此时,又一人从旁向那少年砍去,少年却依旧俯着身子。眼看两把刀就快要了他的命,一颗珍珠看来是不够用了。阮秋芜两指一错,将那珍珠瞬间捏作两半。大凡有些指力的人,这一指也只会让这珍珠碎成粉末,她却能够使巧劲将其分成了均匀的两半,千钧一发之际两指一弹,这两半珍珠便咻地向那二人射去。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人一个被打中了眼睛,另一个被打中了耳朵,此时剧痛难忍,这两刀硬是没能砍下去。
混乱中,那少年侧头看了看阮秋芜,知道方才是她出手相救,便对她露出感激的一笑。阮秋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飞身上前一把抽出他手上的长剑,哗哗挽了几个剑花,便在这群流氓的脸上一一都留了记号。那为首的怎料到阮秋芜有如此身手,自己真是打错了主意,此刻也只有懊悔的份。好在阮秋芜还没有下杀手,他只好捂着眼睛,带着脸上那个‘淫’字,让一帮喽啰抬着那死尸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瞬间,街市上又恢复了平静。阮秋芜俯身看看那少年:“你没事吧?”虽是关切的话语,却冷冷地听不出任何感情。那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对阮秋芜拱了拱手,强作轻松地一笑:“没事!”
“没事就好!”阮秋芜点点头,便转身要离去。才走几步,却听身后咚的一声,阮秋芜回头一看,却见那少年四仰八叉倒在街道上。她叹了口气,重又回到少年身边,轻轻摇了摇:“喂,你怎么啦?”
“好,好酒!醉了——”少年迷迷糊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居然翻了个身侧到一边继续睡了。阮秋芜见他豪放不羁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她向那些流氓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又见这少年如此模样,恐怕那些人会回来找他报复,便不放心让他就这么睡在街上。她想了想,扶起少年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在,在树上……”少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阮秋芜一愣,在树上?她向四周瞥了一眼,却见一棵巨大的雪松长在不远处,那高处的枝干也有一人的宽度,少说也有百来年的树龄。“在树上?”阮秋芜眼珠一转,脸上笑意绽放。她将那少年抱起,来到那雪松下。轻轻放下少年,她运气挥剑,挑中这雪松高处横生的一根粗壮枝干,几下便将它的上表面削成为船型。阮秋芜将少年轻轻放到这临时做成的树床上,又将长剑入鞘,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便轻盈盈地落下树来,转身离开了。
想到这里,阮秋芜不禁一笑,这也许是她这一生做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件事了吧。当年的少年如今已是名满宜溧的陶宜双秀之一,而自己却在近日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若早知如此,也许她就不会放任自己对那少年的情思。不知当年薛青冶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与此同时,薛青冶却也在陶宜山庄的庭院中微笑着回忆当年。
两年前的那个早上,他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脑中还残留着一丝宿醉后的眩晕。眨了眨眼,他突然发现,头顶上是一顶葱葱郁郁的树冠。薛青冶一愣,起身一看,自己正坐在高处的一根树枝上,两腿都垂在空中。他一动,树下便起一阵惊呼声。薛青冶莫名其妙,低头向下一看,却见一堆人围在树下对自己指指点点。
薛青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一看,佩剑好好地靠在一旁的枝桠上,一伸手就能拿到。他细细回想,这才记起昨晚喝醉后发生的那些事,想来是那个少女将自己放在这树床上的。一想到那少女,薛青冶便压抑不住的好感与好奇,可惜自己醉得厉害,竟没有问她的名字。想到这里,又不禁有些懊恼。
薛青冶心中轻松愉快,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高处的视野倒是不错。他取上佩剑,正要站起来,却听树下一个老人喊道:“年轻人,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万事都好商量!”
薛青冶一愣,不禁觉得好笑,难不成这些人以为自己要轻生么?正要解释清楚,又听一旁一个中年妇人苦口婆心地劝解道:“就是啊,世间的好女子多得是,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薛青冶一听更是哭笑不得,怎么见得自己是为情所困想要自杀呢?只听一旁一个壮年男子问那妇人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了女人,也许人家是生意失败了想不开呢?”
薛青冶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索性坐在树上听这些人讨论。只听那妇人又道:“你没听说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一套。”
“这是你妇人之见。”
……
听了半天,薛青冶也腻了,便翻身一跃,轻轻地落到了地上。他奇怪地看看众人,又看看这棵雪松,却见自己睡觉的那根树干下刻着五个大字“自挂东南枝”。薛青冶一愣,随即一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议论纷纷了。他抖了抖衣襟,长剑一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昂首阔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