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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人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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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净目光哀伤柔软,却没再歇斯底里,像是被安抚下来了。
苏姨娘捏着绢子给她擦眼泪,便听她提起来早先夏日里落水后梦魇的事情。
随即又一指许兆,“先前女儿去赴宴的时候,阴差阳错认得了朱砂二字。当时就觉得熟悉,回想一番,便是这个大夫给女儿开的安神药房方里有朱砂!他彼时还说要女儿按时按量吃上半年……父亲!若朱砂真是害人性命的东西,那他就是在要女儿的命啊!”
古代都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就是不让女人去识字,想把女人永远禁锢在后宅之中,便于掌控。
容净自幼不被方韵喜爱,识字是不可能识字的,所以只能把认识字的事情安上一个合适由头。那么去参加宴会,跟同龄上过学的小姐们聊天,偶然学了几个字是正常的。
近来入冬,方韵身体不太好,染了一次风寒,一直有些昏昏沉沉。今天赵姨娘的事情谋算时,没想到她居然忽略了这茬。
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她心知要除去苏姨娘不太可能了。
果然,容净接着说:“女儿知道了之后,为了能够尽快好起来,一时心急,加上对这些药材都不熟悉,所以想出了这个蠢主意,就找人多拿了些朱砂填进每日的安神药里。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容父叹息,“你呀!”
“父亲!”容净娇弱地倚靠着苏姨娘,哽咽着,“女儿,女儿是不是要死了?听许大夫说朱砂毒死了未出世的弟弟,那女儿是不是也会被毒死……”
“父亲,女儿不能尽孝了,求父亲让女儿在最后的时间里再唤您两声父亲吧!”
说话间,她眼泪一滴一滴掉落。
她确实有一等一的皮相,悲切至此,叫人如何不怜爱?
许兆摸摸额头冷汗,“五小姐安心,药方里朱砂的量极少,就算您多加了一些,容我给您重新配个方子驱驱体内朱砂残留,也就不会有大碍了。”
“真的吗?”容净泪眼婆娑。
“当然。”容父被她哭的心头酸软,不由激起了一片舐犊之心,忙不迭保证,瞪上许兆一眼,接着哄,“父亲何时骗过你?”
许兆叫苦不迭,就差赌咒发誓了,“我也绝对不敢欺骗五小姐,请五小姐放下心来。”
“嗯。”容净软软应了一下。
她演戏演的用心,哭也哭得真实,此时确定苏姨娘应该不会再被污蔑后,便有些脱力。
真不怪她,是古代娇娇小姐的身体素质不行。要是按照她现代那个身体素质,哭是不可能哭的,把别人揍哭倒是十分可能。
苏姨娘温柔地摸了摸她柔嫩的脸,扭头看向容父,声音低缓,“净娘不太舒服,妾先带她回去休息,请老爷允许。”
“去吧。”容父目送她们离开,随后一拂袖,语调转变的冷硬,“夫人,我知道你主持中馈不容易,但是也不能不知事情真相,胡乱下定论。”
方韵一僵,下意识要反驳,最后却无可奈何地柔顺下来,“老爷说的是。”
毕竟么,说是她主持中馈,但若容父铁心要拿掉她的权力,她有什么办法?
女人出嫁从夫,她不再是方家小姐,而是容夫人,是夫君的附属品。
试问附属品被换掉难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并非从闺阁时代就算计来算计去,她难道不想成为一个良善的人?但人心有欲念,她总是想着夫君可以只属于自己,得不到便会生了怨怼,怨怼多了,成了怨气,要发泄,只能去害人。
方韵望着容父离开,心知他是去看望赵姨娘。
赵姨娘……记起那个差点要出世的庶子,她的心肠又冰冷一片。
自己膝下无子,孟姨娘那个贱婢已经生了个哥儿,容府不能再出庶子了……
虽然今日没有顺便打压苏姨娘,但除去了那个眼中钉肉中刺,也算有所收获。
容净回了瑶华阁,早早去睡觉了。至于她便宜爹如何安慰赵姨娘,补品又如何流水一样进入赵姨娘的院子,都跟她无关。
也不是完全无关。
半夜被膝盖疼醒的容净如是想到。
昨天跪了一会,又多费了点眼泪跟力气,她这副身体虚弱成这样,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膝盖的骨缝里都是酸疼感,叫人束手无措。不知该狠狠捶打,还是缓缓捏揉。
她烦躁地抡起拳头捶了两捶,却没什么大用处。只能叫醒守夜的红绡,又灌了两个汤婆子直接按在膝盖处捂着。
头发散下来,笼着她半面脸。
只顾忙着照顾小姐的红绡没瞧见她此刻神情。若是瞧见了,只怕要吓上一跳。
容净眼里暗暗沉沉,闪烁着幽幽光芒。她心想,严铮先前那番言论,也许真有三分道理。自从落水后,她是真的不能受冷了。
先前离府的时候,也找了其他大夫来看,都说了可能是泡水太久,寒气入体所至。
娇弱的身体落了水,便留下了病根,而想害死她的人却活得精彩。
哦,不,赵姨娘失去了孩子,大概也没那么舒心吧?
容净素来不是以德报怨的善人,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月色阑珊,她揪着身上的锦被,下定了一个主意,慢慢露出一点笑容,才再度贴着枕头睡过去。
冬日清晨,一只欺霜赛雪的皓腕掀开厚重帘子,穿着素白色绣花草纹样袄衣、同色素面百褶裙的少女露出半张雪白的面孔。
“红绡。”她扬声叫来人,“去库房里去两支上好的人参来。”
红绡听命取了东西,有点疑惑,“小姐,要人参做什么?”
“去看望一个人。”
红绡只思索一瞬,便猜到她要去干嘛,当即嘟起嘴,十分不情愿也不理解,“小姐,去看她干什么?她可未必领你的情!”
“怎么跟小姐说话的呢?”蓝秀轻轻皱眉。
红绡吐了吐舌头,一点白气氤氲消散,容净盯了会人参,才说:“没事,红绡心直口快罢了。”
接着她叫了个爱嚼舌根的婢女来,“你替我跟姨娘说一声,我去看望看望赵姨娘,再悼念悼念不能睁眼看人世的弟弟,午饭就不去找她一起用了。”
那婢女听她柔软悲伤的声音,又望她素净衣裳,暗自道这五小姐真是善良,垂首应了,自去禀告苏姨娘了。
蓝秀平日不像红绡一样贴身跟着容净,大多时候都在操持屋内屋外的事情,对方才那个婢女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稍稍思考,便有些猜到容净要做什么了。
容净如有所觉,朝她微微一勾唇,算是默认了。
红绡见容净主意已定,也不能置喙,就跟随容净去了文樱苑。
文樱苑此刻寂静,她来到时,洒扫的婢女惊了一下,竟无人去向赵姨娘报告。
容净眸光绵软,“听闻赵姨娘……我替姨娘来看看她。毕竟她也算是我的长辈。”
“……五小姐稍等。”那人回神,匆匆进了内院。
容凌正劝赵姨娘用膳,听到容净来,先是烦躁,想直接拒之门外。
“不可。”赵姨娘撑起一口气,“我失了你弟弟,在府里大不如前。不能再跟苏姨娘撕破脸面,你亲自去叫她进来。”
“为什么?”容凌不平,“昨日的事情,娘你没听说?说不定真是……”
“你难道真相信……咳咳,相信方韵的说辞?”赵姨娘冷哼,“苏姨娘进府是老爷宁愿拼着老夫人不高兴,也要的。若苏姨娘真有什么好手段,这些年老爷早就灭妻了!”
容凌比容凝聪明,方才也只是气话,给赵姨娘顺了顺气,就起身出去了。
“五姐姐。”她大老远便亲热地叫着,“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快,进屋来,屋里暖和。”
容净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听说姨娘……唉,我娘担忧不已,但她身体不好,实在不能出来,所以我就替她来看望了。”
进入屋子,见赵姨娘苍白的脸庞,虚弱的气息,她很是快乐。
而由于赵姨娘刚小产,容父又批了炭火下来,让赵姨娘养好身体。是已里面的炭火烧的很足,容净觉得那暖意迎面扑来,听见自己冰凉的身体发出满足的喟叹,不由心情更愉悦三分。
捏着恰到好处的淡笑,她用白若葱根似的食指一指红绡怀里的人参,“姨娘,这是上好的人参,娘让我送来给你补补身体。”
“……这怎么行?”赵姨娘呼吸轻微,“怎么能收怎么贵重的东西?”
“再贵重的东西,用不上也就是废物一个,不值钱了。还希望你不要嫌弃,收下吧。”
赵姨娘还是犹疑。
容净环视一周,没头没尾说:“屋子里好像太热了些。”
赵姨娘正好撞见她饱含深意的眼眸,会意开口道:“人太多,我看着头疼,凌儿,叫不相干的人都下去!”
容凌照着做了。
容净笑容真切几分,却也带着似有似无的针尖,“姨娘想来也明白自己孩儿是怎么没的吧?”
“……五小姐这话好奇怪,原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听我说完。”容净道,“我和娘先前也受了那人不少磋磨。俗话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孟姨娘有了大哥哥,自然不必怕。但我娘和赵姨娘你算是被那人压着。我今日送东西来,是希望姨娘能养好身体。毕竟……若是你颓唐下去,我娘便会成为那人唯一的目标。瑶华阁的日子不会好过。当然,六妹妹孤身一人,更不会好过。”
她话说的很真诚,至少在赵姨娘和容凌听来非常真诚,比什么我忧心你的身体,特意来送人参给你补补来说,真诚多多了。
赵姨娘沉默了一会,没再推辞,吩咐人收下了。
容净要做的事情完成了,不再停留,盈盈起身,踱出门去。
容凌看着婢女手里捧着的人参,“娘!你真的要留着用?”
“她说的不无道理。”赵姨娘拍拍她的手,“娘要赶紧好起来,才能护着你啊。更何况人参素来只听说救人,还能害人不成?她送了,正好省得再去买。毕竟方韵那贱人,忽悠住老爷来照看我,可不一定会给我用这么名贵的东西!”
而在瑶华阁,慢条斯理吃着午饭的容净,回忆起现代学习中医时,书上所说的人参里含有抗凝血作用的皂苷,吃了容易造成术后出血的禁忌,无声无息更加舒心了。
今天的开心简直要溢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