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云》依染

11、第十一章 黄毛丫头

　　“又见秋风乍起，青黄缱绻，任寄天涯；念远山如黛，洛水汤汤，神女未惊鸿，何处尽黄花。 白露起，轻晓寒，举目望层云，层云连深陌。我本城中客，不见故人家。”
　　深树遮住视线，楼宇坐坐，市坊分离，居住坊间看不到闹市之景，那辽远的繁华只开在城的另一边。初秋时节，百花凋敝，菊花花簇尚小未至盛时，洛水盈盈流过城中，自然分割市坊。楼船画舫间热闹非凡，洞箫玉笛吹月升，轻歌曼舞惹人醉。
　　闭上双眼，仿佛也置身在楼船之上，只是那一派繁华只在心底勾画，睁开双眼，层云深处连阡陌，巍巍皇城在那里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喜欢登楼远眺的人依旧站在小楼上，只是光阴荏苒，当年的孩童已不再当年，她的眼依旧如黑玉一般，弯弯睫毛轻翘，嫣嫣朱唇一点。一支碧玉簪轻插在黑亮的青丝间，一条水绿色的长裙清雅自如，双手自然交叉，宛如从袖口中自然流淌出的脉脉秋水。
　　刚过及笄之年的漫儿却也长得落落大方，清丽出尘，她的眼不舍地望着苍穹，她喜欢远眺，无论在哪里，只是这般静默，随意的想着一些事情，这般随意不知能坚持多久。
　　“大诗人，诗仙？——诗祖宗！”
　　她知道这声音的来源，笑而不答，转过身来一个若天仙一般的美人在对面亭亭玉立地站着，身材高挑，肌肤微丰，正符合京城人的审美眼光，嫩粉色衣裙衬得她水嫩嫩的，让漫儿想到了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东邻女“肤如凝脂，齿如碎玉，蛾眉方额，樱嘴桃腮”，果真是典型的国色天香，难怪被誉为“洛城双妍”，上门提亲之人早踏破门槛，可最让她愤愤的是与她齐名的竟是洛城第一名妓，虽然她们的歌声舞技确实不分上下，但她早就对此嗤之以鼻，想到这里漫儿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莫名其妙，你总是这样，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一会儿又忧郁难受，抱着一本破书看能成这样，望天也能成这样，真拿你没办法！”姐姐双手抱臂，原本柔和垂顺的轻质丝衣被弄得褶皱而不成样子。
　　这就是她的姐姐啊，与她清脆的嗓音，柔美的外表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性子，和她永远也不饶人的那张嘴！
　　“好了，我的大姐大，漫儿错了，这回就先饶了我吧！”轻轻提起水绿色的长裙，蹲下身来裣衽。
　　“算了算了，别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可担当不起。”苏箴轻笑扶起漫儿。说罢两人便一起从小楼下去。
　　相国府很大，比起原先的江南小院这里的确是富丽堂皇，不过漫儿知道父亲向来节俭有加，最不喜奢华浪费，所以无论是厅堂，书房都布置的典雅古朴。
　　面南的一间庭院最惹人眼，每到春天这里数百株桃树，花枝竟放，粉色的桃林间总有伊人穿梭，婉转歌喉，舞姿婆娑，人面桃花相映红，秋千上，假山旁，一池春水映桃花。姐姐喜欢桃花，红的像火，粉的似霞，即使花期不长也开得光鲜亮丽。漫儿总是嬉笑这辈子姐姐总会交桃花运，果不其然，她的美名传遍京城，想来一睹她芳容的人多得是，上门提亲的达官贵人也挤破头，可是只有漫儿知道姐姐心里有她的大英雄，非侠义之士不嫁，最不屑纨绔子弟，这就是姐姐的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
　　同样面南而居，漫儿的院落精巧别致，竹枝掩映，绿意盎然，在竹林里才能感受到凉风习习，神清气爽。生平最幕竹林七贤，能够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独坐幽篁里，时而弹琴复长啸，时而诵经对钟磬，这般清淡悠闲的日子一晃就是六个春秋，一辈子淹入浩瀚书海，参禅悟道，是她最大的愿望，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贪念就是——吃遍天下美食！
　　美其名曰：饕餮之人，看着姐姐吃着美食，吃得是肌肤微丰，莹润光滑，反观自己，却还是身形瘦小，只得摇头微叹。会吃之人有福，不会做之人无福，漫儿却偏偏是这两者兼备。
　　说到吃她突然心下一惊，她差点忘记，今天她与友人有约，叫来车夫出门直奔城北而去，其实她的心情是激动的，因为今天又要吃上让她真正流连忘返的美味佳肴。
　　六年之后，再观洛阳城依旧声势浩大，壮阔雄伟。东临嵩岳，西依秦岭，北靠太行，南望伏牛，山川纵横，腹地深广，加之又临黄河之险，难以攻破。
　　坐在马车上，掠过坊间直奔闹市，店铺依旧林立，彩旗招摇，工商富甲诚招天下之客，坐拥京城一地而万家福贵。文人墨客闲居茶社，舞文弄墨挥一世之豪情，琴棋书画，诗酒繁华，尽享天时地利。
　　驰道纵横，通达四方，车行至城北的一处地方，停下车来，漫儿提起裙角从车里走出，抬眼处一座酒楼昭然而立，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醉风楼”。
　　漫儿微微一笑，这里就是她最近最常去的地方，虽然生意欠兴隆，倒也清静，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期待的只有一道菜，而这道菜却让她难以忘记。至于这是谁做的，她只是轻笑。
　　走至酒楼内，还不到正中午，食客尚少，坐着的也只是闲聊之人，并未点菜。
　　跑堂的店小二一见漫儿，急忙上前招呼，“苏小姐，可把您盼来了，快请坐。”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小六哥。”漫儿找了一个靠窗户的清净之座坐下。
　　“您终于来了，有些人都快急死了！”小六哥擦擦头上的汗，为漫儿斟茶倒水。
　　还没等漫儿发话，就听一个尖嗓门的喊道：“你终于来了，我得靠你祝我一臂之力呢！”
　　回头一看，这样的架势没有人不笑出声来，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锅铲当空挥舞，一袭鹅黄色的衣裙，亮亮的色彩堪比阳光，她的头发看一眼就难忘，枯黄的像稻草一般的颜色，左右两边各一条小辫翘生生的卷曲着，小脑袋圆不溜秋，像个波浪鼓似的左右摇晃着，小脸被烟熏得通红，而两只眼睛像两颗又黑又圆的紫葡萄一样，圆鼓鼓的瞪着。
　　她是谁呢？
　　“我叫雪一，因为是一年中第一场大雪那天生的，所以师父给我起名雪一。”
　　这样的清脆的声音总是回荡在漫儿的脑海里，至于她们是怎么认识的，那还真是一段令人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她还记得那是三个月前的一天，她与婢女莼儿一同前往城北的青梗山消暑，山间清爽宜人，秀美多姿，正是初夏时节最值得前往的地方。时至午后，却突然乌云密布，遮天蔽日，风刮得树枝颤抖着，摇摆着。一记闪电乍现，照得天空惊现蓝紫色的光束，而后的雷声阵阵响彻山谷，惊得飞鸟横冲直撞，嘶鸣着，扑闪着。
　　山间气候变幻异常之快，更有山雨欲来之势。眼见无法下山，只得找一处洞穴暂时避雨，漫儿与莼儿便站在一处洞穴之中静静的等待暴风雨的结束。
　　这时突然从远处奔来一个人影，亮黄色的衣裙上已被雨水打湿，裙角已布满泥点，她的样子很是狼狈，小手遮在头顶上，可雨水却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面颊上，顺着她枯黄的发丝流淌。
　　她似乎并没有留意旁边有避雨的山洞，还继续撒腿跑着，漫儿瞧见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山洞中。“快进来吧！”
　　小姑娘点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赶忙拍拍浑身上下的水，用袖口擦着脸颊，漫儿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小姑娘接过手帕感激的擦擦脸，擦擦头发，她的面貌不能说好看，最多只能算是清秀，可是她的一头黄黄的头发似乎因为有了雨水的滋润显得别有一番风味。枯黄的像稻草一样的发丝上还挂着一滴两滴的露珠盈盈闪光。
　　小姑娘回头冲着她笑，笑得那样纯，没有一丝杂质。
　　“看你的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你要到哪里去呢？”漫儿侧脸与她对视。
　　“到京城去，我想当厨子，你呢？”她的声音尖细像清脆的黄鹂鸣叫。
　　“啊，你喜欢烧饭？”漫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位小姑娘。
　　“对呀！我想让天下人都吃我烧的菜。”小姑娘的自信让漫儿惊讶，也让她惊喜，因为她想成为饕餮之人，然而竟然有人还想成为厨子，这样说来他们又是如此的有缘。
　　雨声逐渐减弱，声势也变小了，这场午后的暴风雨来的凶，来的急，似乎就要这么结束了。
　　“小姐，雨停了，我们走吧！”莼儿的声音甜美可人，六年之后她也出落得愈加娇美，讨人喜欢，但是初次见面时的楚楚动人就始终没变。
　　漫儿回头望向身边的黄毛小丫头，轻轻说道：“我们一起下山吧！我也到京城，顺路。”
　　小姑娘点点头，走到漫儿旁边，三个人并排走着。雨后的山路泥泞微滑，身旁池塘边的青蛙叫着，朗爽的山风吹动着漫儿的发丝轻轻的拍打着脸颊。
　　“小姐，当心！”莼儿扶着漫儿的胳膊，两人相互搀扶着。
　　而那位小姑娘也低下头提起裙角认真的走起来。
　　“你的头发真好看！”小姑娘冲着漫儿天真的笑着。
　　“谢谢。”被她这么一说，漫儿有些许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头。
　　下山的路还有一段时间，她们走得都不快，这种感觉其实是让人享受的，可是一声嚎叫从身后传来，响彻了山谷，打破了她们享受的这份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