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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与过去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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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在连平安去空谷村的后一天,连家又接到了一个任务,十里之外的火焰山里出了乱子,一只不知从那出来的火烈鸟喷火烧了大半个村子,暂为代理族长职权的长老便派了连经冬和连丹橘二人为队长,带着几名弟子一起共赴火焰山灭了那害人的火烈鸟。
可谁也没想到,火烈鸟虽妖力不高,可诡计多端,狡猾得很,连经冬和连丹橘不小心就中了圈套,后来两人与那火烈鸟拼死一绝,丹橘师姐在最后给了那火烈鸟一击,那一击使了她全部的力气,火烈鸟一嚎叫,踹了她一脚,她跌落在地,再也起不来,火烈鸟就朝着她喷了一火,连经冬决然地扑了上去,为她挡住了那一火,把腿上的皮肤都烧坏了。
幸好,这火烈鸟喷了最后一口火后也死了。
这个故事听得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千花明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小师妹这么久没来找她的安兄是有源头的。
夜色入凉,竹风摇曳,偌大的广场被烈风吹得沙沙作响,生冷强硬,肆无忌惮。
连平安站在广场入林口,闭着眼,负手在腰后。
青衫翻飞,在小腿边刮刮地响,一头墨发直顺油亮,随风舞动在半空中,丝丝缠绵。
半晌,身后贸然多了缓慢、小心的脚步声。
连平安刷得睁开了眼眸,清亮冷傲,坚定有神。他打坐入定时最为警惕,一点声响都能放大数倍。
他微微侧脸,余光瞧见了朝他走来的人。
冷寒的气息袭来,连丹橘立马吓得停住了脚步,怯怯的,眼睛乱飘。
她先开口打破了寂寞:“……安师兄……”
连平安转身,目光落在了那白净的右脸颊上,那里竟多了一道淡棕色的刀痕。“你的脸……”连平安不又问了一句。
连丹橘似笑非笑,又像是叹气,但总归叹不出,最后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神态,嘴角挂起,眼角却耷拉着。
遗憾,连平安想了会才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只听她道:“安师兄修道时心无旁骛,想必应该都没有听到底下弟子的议论罢……”
连平安默了默,一时不知如何回。
连丹橘:“出任务伤的,就在你离开连家的时日里,幸好冬师兄救了我,我这脸被划伤罢了,用了雪肤膏,过几天就没事了。“
连平安又默了默,微微点了头。
连丹橘一直都在注视对面之人的神色,见他不闻不问自己为何受伤,又没有担心的神情,心脏不由一抽,那张梦绕魂牵的清冷面容像是挂在高空的月半,美丽高贵,自己永远没有办法触摸得到。
她最后收敛了泛着些许爱意的眼眸,凝聚渐渐淡然的眼光,叹气道:“安师兄,你知道么,你就像这风一样,虚无缥缈,有时沙沙作响得厉害,有时静谧得无声无息,我怎么抓也抓不住。我有时真的希望自己是风筝,随风而飘。“
含着冷秋的风在夜间又凉又猛,一点也不客气得扑向广场的两人,吹得肌肤生疼。
周遭静得要命,只有风声刮刮作响。
连平安立在原地,不动声色得沉默。
静了半会,他道:“或许你该停下来看看周围。”
连丹橘本来还有一丝期待等着他的回复,可这一回答,彻底让她死了心,她笑了,笑得天地都在为他低垂了头。
“是啊,所以我打算放弃了,冬师兄待我是真的很好,他救了我的命。不是举手之劳的救命,是一命换一命得救,要不是他,我恐怕早就葬身在火焰山了,还被烧焦……真是可惜了冬师兄的双腿,想来都是我的错……”连丹橘神色忧虑,眉宇间带着深深得郁结。
“咳咳咳……”情到浓时,触到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心口,连连直咳嗽。
连平安不由微微拧眉,若有所思。
咳了几声,连丹橘的气缓了过来,只听连平安出声,“我之前去五彩山斩杀冰寒熊时,得到了一粒天草丹,此丹聚山里的药草之气,已有灵气,又摄取了冰原熊的寒气,对烧伤十分有用,火烈鸟喷出的火刚好可以用冰寒熊的寒气制衡,此丹可帮助他恢复身子。”
他的嗓音清冽但不冷酷,反而有着淡淡的清辉之气,含着温柔。
连丹橘的眼睛亮了亮,皱着的眉宇松弛了半分,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把这丹送给冬师兄?我听闻你当时与那冰原熊搏斗了一夜,这丹药可是对你来说意义非凡的。”
连平安面色入凉,彷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丹药本就是用来疗伤的,我与那冰原熊搏斗乃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又不是为了那丹药,况且那丹药是我意外发现的。”
连丹橘还是不敢相信,又问:“真的吗?”
连平安郑重点头:“嗯,那丹药被我保存在了冰室内,明日我便取来送去。”
连丹橘的唇瓣动了动,一丝喜悦在眼底乍现。
“谢谢你,安师兄。”
“都是同门,无需客气。”
闻言,连丹橘眼底的惊喜又立马消散,同门啊同门,自己和安师兄不过是同门关系。连丹橘静了静,一时沉默,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又想到这几日其他师兄弟门嘴里的话,安师兄和那红衣少年在一起了,她今日来本也想问这事的,可现下她却什么也不敢问了。
又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彷佛用尽了力气,紧得让她眼角泛红,她不再出声,她沉默,彷佛自己什么都说完了,她在跟过去告别。
连平安已经言尽于此,迎着烈风,不动声色也沉默下来。
风渐渐减弱了半分,风动树静,两人突然相对无言。
而在远处的广场后方,一抹青衫身影躲藏在暗处,暗自盯着这两人,眼里含着不甘和嫉妒,那妒火烧的他头脑发热,在凉夜下越发悲伤。
良久,连平安和连丹橘转身而对,各自离去。转过身的片刻,连丹橘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离得远,瞧不清脸上神色,但就这个动作,连经冬已经知道师妹在落泪。
是不舍么……
他揣测,眼底阴沉。直到盯着师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连经冬才从暗处走出,他的右手握拳,身子紧绷。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师妹还是没把心放到他身上……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夜更深沉了,雾色萦绕,风向转变,远山的薄雾斜斜覆盖了连家竹林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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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平安轻推木门,屋内药香萦绕,桌面上摆满了药碗,浓黑稀稠,各不一。再往床榻上看去,连经冬那张阴冷刻薄的长脸正虚弱地仰着,双目紧闭,虽没了戾气,但常年因为总是阴阳怪气,睡着的面容也怪异几分。
连平安走到床前,他的左手提着一个红木盒子,盒子隐隐透着一股寒气,就像是快要结冰。
红木盒子装着的正是他刚从冰室内取出的天草丹。
他看了几下病床上的连经冬,见他睡地浓,也不打算叫醒,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了床头的木柜上。
连经冬不知为何,竟合着一袭白衬平躺,身边的被子翻到一边,并无半点遮盖。那伤了的双腿异常醒目,被绷带绑得结结实实,像两条大粽子似的,这是伤得多厉害啊!
连平安蹙了蹙眉,他虽然不喜这位师兄,但因着是救了师妹受伤,总还是有一丝关怀。刚好这几日他与千花明练气有所长,体内真气暴涨,或许可以用真气帮助连经冬修复烧伤之处。
他没多想,拂手就探上了那绑的扎扎实实的双腿,没有触碰,只是附在半空中,隔空疗伤。
连平安的动作极为轻微,甚至无声无息。
他从头到脚用真气探了那双腿的经脉后,忽而眼色加深,一丝诧异涌上心头。
下一秒,躺在病床上的连经冬不知怎的竟是睁开了双目,眼睛眯了眯。
“连平安,你想要干什么!”他大怒,因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否则看他架势要打人。
连平安收回双手,指了指床头那天草丹,淡淡道:“我听闻师妹说你为了救她,不小心被火烈鸟所伤,我这是给你送丹药过来。天草丹,你服下后,理应可以消除火烈鸟的火毒。“
连经冬冷笑:“你会有这么好心?整个连家只有一颗天草丹,还是你从妖兽嘴里夺得,我与你关系水火不容,你现在应该是最高兴的人,怎还会盼着我好呢。“
那虚弱的病容上再次现出了熟悉的阴阳怪气。
连平安知道与他多说无益,道:“天草丹已送到,服与不服是你自个的事。此丹离了寒冰,待不过三个时辰,时辰一过,丹药便无用。“
说完,转身离开屋内,没有一丝多余的举动。
躺在病床上的连经东见他一副神气自傲的模样,心中当真是恨得牙痒痒,只觉连平安在施舍他,更是在瞧不起他。
他隐隐怒意涌上心头,盯着那红木盒子,半晌,晃荡一声,红木盒子掉在地上碎裂两半,那冰蓝色的丹药从盒子里滚了出来……
回去路上,因为想事情想得出神,靠在树头上的千花明喊了他一声都没有回应。千花明诧异,从树上落下,小跑来到连平安身边。
“连平安,想什么呢。”
声音爽朗,脆脆的。
连平安一下子就回神了,他站定,看向满脸笑意的千花明,缓缓道:“方才我送药给冬师兄,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千花明双手抱臂:“何事?“
“师妹说冬师兄为了救她,不惜被火烈鸟喷出的火所伤,可我方才探查了他那双腿,发现并没有火毒的波动,反而筋脉如常,强劲得很。“
“这么说来,那小子是骗了大伙?“
“不好说,先前被送回来时,师傅已经给他渡过真气,若是假的,师傅岂会不知。“
“那你确定你没有探查错?“
“无误。我的真气你不是不知。“
千花明笑笑,挽过他的手臂,大眼睛滴溜地转了转:“那我们去拆穿他,让他这小子失了面子。竟敢骗了你一枚天草丹,实在可恨。“
连平安身形却未动,心中有些不愿相信:“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看他就是故意骗你那小师妹感动的,你要是不说,难道你情愿看着他骗那可爱的小师妹?“
连平安:“此事不宜扩大,想必他受伤不假,师妹都已看见那火烈鸟喷火了,或许他自己有其他法子恢复身子,只是未向师妹明说。这事我找个时机和师妹说说,你就不必插手了。”
他不想千花明在连家又起什么争端,冬师兄在连家也颇具威望,不少弟子都敬重他,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只会落人口舌。
千花明叹气,无可奈何中又似乎知道他的顾虑。“好好好,你个呆子,真是善良地令人发指。”
过后,连平安在下午时就去找了连丹橘说明此事,可惜连丹橘听了表情平淡,也没有多说什么。连平安不知她所想,但也管不着,只好回了自个院子。
回去路上,秋风瑟瑟,天气越发凉了,想到今早院内那红衣少年轻薄的红纱,就替他打了个寒颤,决定回去找件大氅给他披上。
花明喜欢红色,他屋内的衣服大都素雅,也不知会不会穿。
想着想着,他就走到了竹西院,进到院内,却不见红衣少年的一丝气息和足迹。
院内的石桌上,躺着一只醉倒的红毛兔子,兔子旁边有一黑色酒瓶,兔子倒头呼呼大睡,圆滚的身子上下起伏,随着气息呼呼而动,酒瓶也倒着,丝丝酒水浸满了出来,顺着红毛兔子的身形滑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