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是我老攻》梨清河

5、后山禁地藏半妖

　　回去的路上，千花明并未坐回轿子，反倒是跟着连平安一起走路去连家。

　　一路无言，经过一片破败的莲花池塘时，忽闻池塘中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长刺。
　　连平安猛地停下步子，侧目警惕地看向了那发出声响的池塘。

　　只见池中早已苦败残叶的莲花子忽而焕发生机，快速地掉落漆黑坏死的叶子，迅速地长出新叶随后开花，莲花一层层绽放，细细一数，竟有五六层。莲花硕大，朵朵粉红无暇。
　　几乎是十秒左右的时间，莲花仿若经历了一个季节的轮替，落花，长叶，开花。

　　他心中微微惊讶，这池塘方才他和师傅走来时明明就是惨败的，现在为何会如春风万物生的样子。
　　耳畔边这时多了几声清朗的笑声，来自身后。

　　连平安立马看向了发笑的红衣少年，他目光清冽，分外严肃，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好似有不怒而威的寒光。
　　接收到这吓人的眼神，笑声戛然而止，千花明对他眨了眨眼，又挠了挠头，脸上一副‘糟糕，被发现了’的尴尬神色。

　　连平安依旧是用审视警惕的目光瞧着他。
　　千花明“哎呦”了一句，上前一步到他面前，咬了咬薄而粉的下唇，神秘兮兮低声道：“好嘛，我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他看起来好像要说一个大秘密。
　　“嘿嘿，我从小就发现了一个事实。是关于我长相的，你知道是什么嘛？”他问。

　　连平安不语，不知他扯到长相上作甚。
　　“哎，看来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事实就是我长得极好看！”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连平安。
　　连平安不语，这红衣少年长得确实美，可这又和池塘的怪象有什么关系呢。

　　千花明又神秘道：“就是因为我长得极好看，所以我发现，每次我靠近花圃的时候，这些花就长地特别茂盛，开的花也特别好看。我觉着，这些花在对我笑。我想，它们应该很喜欢我。”
　　说完，他笑得眯起了眼睛，似月牙一般。齿白如编贝，明晃晃的白净。

　　这少年骨相极佳，眉眼浓淡分明，一身红衣，干干净净。
　　连平安觉得这少年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一般，是极好看。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子比女子要美丽三分，千花明是第一个。

　　连平安看向池塘里的莲花，细细看去，只见这池中的莲花生机勃勃，莲叶上沾着滴滴晶莹的水珠，隐隐约约有种灵气萦绕。
　　真是奇怪，他不是没有见过满池莲花盛开的景象，可眼前的这一幕，却多了几分灵动之气，或者说像是仙气。

　　他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想明白，千花明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神来。

　　“连兄，连老先生可走远了，我们就不要傻站在这里，天色不早，我们该早点赶路回家。”
　　千花明笑盈盈地。

　　连平安一看，师傅确实已经走远，他的背影看起来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怪不得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异动声响。
　　他看了几眼池中莲花，也不再探究这异事，提步离开原地。

　　千花明唇角勾了勾，跟上。
　　身后池塘的莲花开得茂盛，一只蜻蜓低低飞过掂了掂莲叶，叶子上的水珠一下子滑溜地落进了池水里。

　　**
　　到了连家，连斛斯嘱咐连平安好生照顾千花明，他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给千花明安排的厢房在竹西院，与连平安的房子同在一个院子里。
　　竹西院中有一大片竹林，这里位置偏了一些但也绝对安静祥和。竹香清幽，在这处休息最为舒适。

　　推开房门，连平安领着身后的红衣少年进屋。
　　“这是你的房间。”连平安负剑于腰后，脊背十分挺直。

　　千花明环顾了屋内的摆设，有些好奇，随之走向窗边，支开窗子，窗外一片绿意，绿油油的竹子，还有一两点惨黄的凋落叶子。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有意思的景色。
　　千花明嘟了一下嘴巴，觉得好没意思，转身走向桌子边，懒洋洋地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看向连平安，“这里也太安静了吧。”

　　“你不满意？”连平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别的不多说，这竹西院可是连家最好的厢房院子，清幽舒适。修道之人最为讲究安静。
　　千花明摇头：“也不是不满意。只是我喜欢热闹，这里这么清静，不习惯。”

　　说完，又立马起身，安慰自己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床榻走去，到了床边直接躺了上去，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

　　连平安想到他那被毁坏的屋子，不由道：“你命人翻新的屋子可是偏离都城，位于郊区，清静地很。”
　　千花明笑了两声，“错，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到了那屋子位置偏僻，就以为清静。实则我屋子左边的邻居是个喜好琴乐的家伙，这人每晚都在家里邀请城中歌姬前来跳舞弹琴，又时不时举办宴会。热闹地很。”

　　连平安：“.....”
　　“哎，我倒是十分想念那歌姬的琴音，弹得不错，就是歌唱的不好听，惊得我右边的邻居总是出来找茬。”

　　连平安无语了。
　　床上之人随即打了个哈欠，晕乎乎道：”竟有些累了，我先睡会觉，连兄自便。”

　　就这么半会的功夫，连平安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已经沉入睡梦中。
　　连平安：“.....”

　　这红衣少年真是个怪人。
　　当下也不打扰这人的休息，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此时已经是日落三分的时刻，斜晖映照大地，镀上了一层金灰。
　　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连平安心底有些担忧，顿足半会，便朝着后山禁地而去。

　　连家后山有一处禁地，任何弟子都不得入内。若是踏进一步便会挨一百抽的戒鞭加禁足半年不得外出，因此，几乎不会有人选择破坏族法。
　　但有一人例外。

　　连平安避开去往后山正常的路子，转而循着难走嶙峋的石子小路而去，这条小路久经人不走，已经是有许多深黑的青苔在周围冒出。小路一面靠山，一面邻崖，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万丈崖间。
　　他一手负剑在身后，一手自然垂落握拳，目不斜视，靴子每一步都稳当地踩在石子路中干净的那块地方。云海浮沉，目及皆是薄雾青山。

　　他记得第一次走这条小路时是十岁，那时的自己独自提灯在夜间行走，十分胆战心惊。可如今，这条路也走了十多年，自己竟已熟悉这种走在钢丝线上的危机感。
　　他的精神力原本应该处于极度谨慎，但在这十年间，这股意识又生出了别样的舒缓方式。

　　许是因为如此，以至于他真正在外头面临危险时心平静多了。
　　他年幼时有过怨念师傅，现下也明白了师傅的苦心。

　　走了大约半刻，连平安来到了一处洞穴，洞穴旁侧是一个溪流，流水声潺潺，生流不息。
　　蓦地，洞口处躺着一个人。

　　连平安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查看。
　　地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衫女子，她双目紧闭，眉头紧紧蹙着，唇角边还有未干的血迹。

　　“青姑。”
　　“青姑！”

　　“青姑！！”
　　扶起连青青，连平安连喊了三声，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回应。

　　连平安拧眉，莫非今日在宫殿上的猜测是真的。连心锁是一种特殊且强大的封印方式，被封印之妖会日渐被消去妖力直至化为虚无。但若是封印解除，封印之人必定遭遇噬心反啄。
　　他望着连青青虚弱的面容，红唇泛白，身子也冰凉地很。也不知昏迷了多久。

　　连心锁并不难解，况且连家有自己的医师，医治起来并非难事。
　　只是——

　　目光从脸庞移开一路顺着落向脚底，在她的右脚上，栓着一条粗长的玄铁链子，链子一路延长直至洞穴内壁 。每动一下，链子就会隐隐发着微光，那光芒摄人刺眼。
　　锁妖链。

　　被锁住之妖，妖力越强，越是蛮横，脚上就会加倍疼痛，那光里含着佛法，普通人碰之只会周身暖和有力，若是妖触碰，则如万丈泰山压制，不能随意妄动。
　　这链子一日锁住，连青青就离不开这洞穴。

　　连平安细细沉思了片刻，心中已有了决定。把怀中之人轻轻平放下，起身走到她的右脚边，注视着这微微闪动的铁链。
　　晃荡，雪白的剑体滑出鞘内，空气中的气压猛然有了起伏变化，或冷或热，捉摸不定。

　　锁妖链是高僧所制，专门对付妖怪。若非有强大的力量和神剑，一般的寻常剑是斩断不了锁妖链。
　　而他手里这把剑宗，本身隐含了强大远古的仙力，斩断锁妖链轻而易举。

　　连平安持着剑，手里的力量在加重，那流畅的雪白剑身一边陡然燃起了橙黄的火焰，一边结起了浓寒的霜气。
　　“平安，住手！”

　　山间崖口，连斛斯正好赶到，见到连平安持剑，立马出声呵斥。
　　连斛斯快步上前，“我带了药丹上来可解她体内的噬心之痛。”

　　“平安，收剑。”连斛斯面露厉色。
　　连平安持着剑僵住半会，终是无可奈何地收起了剑。

　　连斛斯脸上一松，拿出药丹，掰开连青青的嘴巴喂了下去，他的手掌升起一股气流袭向连青青的喉咙。
　　半晌，连青青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苏醒了过来。

　　“噗”一口老血喷洒出来，连青青捂着胸膛喘息。
　　连平安心一落，只听连斛斯又道：“不碍事，吐了这口瘀血便好。”

　　他的语气透着沉稳关心，但是又站着，任由连青青坐在地上吐血，看起来带着些冷漠。
　　连平安却没有这般冷漠，连青青算是他半个师傅，自从十岁起，他白天在山下和其他弟子练剑，晚上又会到此处接受连青青的教导。

　　他蹲下身子，关心道：“青姑，你感觉如何？”
　　“死不了。”连青青吐完血，胸口的疼痛已然消失了大半，她冷冷笑了一声。

　　伸出右手掌心，在那布满细纹的掌心里，一条又细又长的红线正从指尖快速消逝，一路下来，直至脉心处消失。
　　“连心锁已破，呵，那死蟒蛇可真是有本事。”连青青忆起当年这条狡猾的蛇王，孑然一笑。

　　闻言，连斛斯脸色沉了下来，问：“你是何时晕倒？”
　　“大概是昨夜，记不清了。”连青青随口一答。

　　“你——”连斛斯有些微怒，以为连青青是故意说得。“昨夜就昨夜，难道你现在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
　　“呵，我被困在这方天地十年了，今天的白天黑夜和昨天的白天黑夜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我都知道明天的白天黑夜如今天一般。于我而言，这里早就没有了时间。”

　　她的眸子里有青翠的倔强，这份倔强中含着三分凄惨悲哀，右边的长发微微晃动，一块瘀黑的疤痕巴在白皙的右脸颊，凹凹凸凸，密密麻麻。
　　这块丑陋的疤痕破坏了她原本艳丽的小脸，令人心惊。

　　每次一看到这张脸，连斛斯就心痛和惋惜不已，更多的是悲愤，他怒道：“你会被困在这里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在这里你还能去哪，天大地大，这世间根本就容不下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没命了！”
　　连青青作为他最有天赋的女儿，一度让他引以为豪，她对剑道的领悟，对灵力的掌控力都是超越常人，甚至已经领先过他。

　　若不是她变成半人半妖，把灵根毁掉，下一任的族长之位必定是连青青。
　　“呵，赫赫赫赫赫赫.....”连青青大笑，瞬间，像是变脸一样，哗啦地冷了下来，如冰川河流中最坚硬的冰块。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天大地大，蚂蚁尚且为了生存苟且在世。我为何不能存于世。难道就因为我于他们不同类，所以就必须铲除异己么。”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风口处重重刮出的烈风，沉重，压抑。

　　“你若是妖也就罢了，可你现在半人半妖，人类厌恶你，妖怪也厌恶你。你难道就没有后悔过！”连斛斯气得胡子都歪了。
　　连青青抿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见状，连斛斯摇头叹气，她的性子太倔，太固执，若是能把这份力用在修炼剑道，斩妖除魔上倒也好，可偏偏用在了别处。
　　“你为了那孽畜变成如今模样，他可回来找你了？没有，十年了，我就没有见过他上门找你。”

　　连斛斯从未想对她说如此重的话，可她执迷不悟，他实在看不下去。
　　连青青缄口不语，下一秒却“噗”地又吐出了一口气血，脸色瞬间惨白。

　　“青姑！”沉默在一旁许久的连平安担心不已，他注意到连青青的手冰凉地很，甚至唇上有隐隐的寒气。
　　连斛斯皱眉，但并未上前半分，站着解释道：“药丹已解连心锁，药丹内有冲火的材料，与你体内的妖气相撞，只要你不激动，保持平静，药效一过，自然无事。”

　　连青青咬着牙不语，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眼角充血，十分难受。
　　“平安，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连斛斯转而对连平安说话。

　　连平安敛眸，起身走到连斛斯面前，跪下，“师傅，洞穴严寒，青姑有伤在身，不如让她下山修养可好？”
　　“小伤而已。”

　　“可是——”连平安担忧，虽说吃了药丹，可是连心锁的反噬不是那么容易缓解的，他已经看过经书，这连心锁即使解了也会使身体出现别的毛病，或大或小。
　　“她已经不是人了，她体内有妖的力量，足以抵抗严寒酷暑。”连斛斯的话语冷漠得拒人于三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