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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迷楼之恋 ...

  •   大业十一年,613年冬,扬州迷楼前,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脚印,到了一个枯井边嘎然而止,从井内传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声音。一个发愁的男孩与一个哭泣的女孩。
      男孩: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会想办法出去的。他说话的时候口中的热气在空气里化成清晰的白雾。
      女孩:我的腿受伤了,我好冷。
      男孩:那我会背你出去!
      女孩:真的吗?!
      借着井口落叶罅隙,松软的阳光照下来。照在女孩秀气的脸上,是那么傻气得可爱的笑。
      男孩:是啊,我一定会的。男孩也笑了,不再观察井上面,回过头来将自己的衣服给女孩披上。当他走进女孩的时候,那缕阳光再次照上女孩的身上,他看见她的一滴眼泪滑落,掉在井底的枯叶里,她衣衫褴褛、瘦得可怜,细小苍白的胳膊紧紧抱着肩膀,男孩突然愣住了……鸽子一样的洁白眼神……突然好想把这女孩抱进怀里。
      女孩没有动,她看着男孩,感受着搭在双肩的手上的体温。男孩炯炯的目光点亮了她冰冷的心扉,眼前的井壁灰白一片,只有灰白吗?不,有明亮的阳光,飞翔在天际的鸟儿。还有你和我……
      突然井口传来脚步声,男孩的眼睛里现出欢喜的神色,却见女孩的脸煞白,于是默默地将她抱紧。
      有女子的声音向着井口喊话“傅蓉儿……你在井里吗?”
      傅蓉儿?是她的名字吗?真好听啊,男孩转过头看着怀里的她,却迎到了她柔软的手指覆在他唇上。
      “傅蓉儿,再不说话,我们要扔石头了?”
      接着,真有一些细碎的石子从井口飞下来,紧紧的抱着她蹲下,将女孩严实的包在怀里,这时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中了男孩……她隐不住想尖声尖叫,却被男孩捂住口。
      良久,男孩开始咳嗽。“你是逃跑的宫女?”
      女孩的神色仍旧是惊恐的,像受了惊吓的小鹿,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逃跑?”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害怕那个老头子,他一笑起来好恶心,每次丽姐姐不在的时候,他总是想抓住我让我帮他……”女孩说不下去了,鹿一样温驯的眼珠里闪出又羞又恨的光芒。
      “哦”男孩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因为背上的疼痛还是女孩的话。
      这里是迷楼,杨州的江都宫迷楼,闻名天下的隋炀帝后宫,能进来这里的男人,只有炀帝一人吧。井口上面,是玉柱金楹、千门万户、洞房回应的百名美人宫,他有一百个姬美妾居啊,这些美人每天都轮流侍候他,他却还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孩子。
      “对不起”女孩幽幽地,那声音令人怜惜。
      “什么对不起?”
      “我害你受了伤”
      男孩没有回答,他将女孩发髻凌乱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从此,他希望能担得起傅蓉儿一次次傻傻的笑容和那一声声令人怜惜的“对不起”。
      “蓉儿”他温柔地拉着傅蓉儿的手,“跟我走好吗?我当你的哥哥。”
      女孩突然哭了,不过是一边傻笑着一边哭的,“好啊,哥哥,你叫什么?”
      男孩用手拂开女孩被泪濡湿的头发,擦干她的眼泪。
      “我叫李元吉,我会带你回我的家,让你一辈子不再流眼泪。”
      ……
      那一年,李元吉12岁,傅蓉儿13岁。据说,两日之后,侍齐王府的军士终于找到了去“迷宫”游玩走失的李元吉、用绳子将他拽起时,却发觉超乎想像地沉重。拉上来一看,原来李元吉将傅蓉儿将自己绑到了一起。
      武德元年,昔日瘦骨嶙峋的傅蓉儿已出落成明丽妩媚的女子。李元吉行成人礼后,为信守迷楼之诺,以兄妹之礼在齐王府内为傅蓉儿建了一座郡主府。为了解蓉儿之乡愁,李元吉命人回到扬州寻来她喜爱的稀有的红莲种子。不识字的傅蓉儿感动之余,将“六月”这首诗一笔一笔地画在绣布上,如此便有了“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作以终老!”和妙手莲华之苏绣作,献于齐王。并求齐王让她成为他的待妾。李元吉未许。
      次年,傅蓉儿随同奉父诏的李元吉留守太原,彼时,隋炀帝已被宇文化级所杀。迷楼里的专属于那个亡国之君的千百美人不知所终。
      迷楼,那个曾经繁花似绵的美绝宫殿也难掩落寞。
      那时的傅蓉儿更加心有执念——除了李元吉,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人给她所需要的东西了。
      在她的心里,那一声“我叫李元吉,我会带你回我的家,让你一辈子不再流眼泪。”的对话,不止是一段值得回忆纪念,更是永恒。
      那一年的冬天,一个在乱世自称为皇帝的刘武周,联合突厥,率2万兵攻打太原,史话对李元吉的评价是"文武器度即有余,壮勇断果则不及”,可谓确论,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的李元吉溃不成军,在太原城即将被攻破的头一天晚上,李元吉派铁骑军护送家眷及剩余的粮草返回长安——败局已定,无可挽回。
      那一夜,只有他一人留在空城之内枕戈待旦之际,却发现还有一个乔装的“小厮”留在身边。这个小厮正是傅蓉儿。傅蓉儿奉劝齐王与其一起趁夜间逃回长安,却遭到严拒。于是她安然留守在他身边,向他说出了这么多年心中所有的话。
      “我知道哥哥是最勇敢的一个,哥哥在哪里,蓉儿便在哪里。”她比他大一岁,却一直习惯地叫他哥哥。
      “除了哥哥,从来没有人如此保护过蓉儿……我永远忘不了哥哥在那块石头下,保护着身下的我,而我紧紧的抱着你……那一刻,我知道你很疼,可是我却残忍地想:如果一辈子都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我比谁都知道,哥哥是一个不喜欢争斗的人。可是,还记得那次洛阳起兵吗?你离开齐王府,我从府内每日听着从洛阳传来的消息。死亡的人数,1000人,3000人,5500人……这些数字是我每晚入夜的噩梦——我怕,这些恐怖的黑色数字里会有哥哥的影子。”
      “哥哥不肯娶我,不会是因为蓉儿出身卑贱。在哥哥心里,我的地位比那刘弘德杨恭仁家的世家女更加尊贵对吧!一定是的。要不哥哥怎么会为我建郡王府?哥哥知道我不在意那些,定是怕别人小看了我……我知道是为了信守那承诺,怕我害怕男人。可是哥哥不是炀帝,我不怕你,我心里的伤口也早就愈合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的女人。哥哥不信吗?”
      “哥哥若不肯走,那是蓉儿的幸福,从那枯井中相遇的时候开始,我就想不能和哥哥同生,但愿和哥哥同死……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还是你的女人。”
      傅蓉儿如痴如泣的诉说和誓词让齐王突然有了惭愧万分,亦有了求生的欲望,傅蓉儿长大了,可是即始终是那个蹲在灰白的井角向他说对不起的那个的妹妹。她如此让人怜惜,他怎能就此了解残生!
      当晚,二人乔装快马跑出城阙……一场生死历险后,蓉儿被齐王封为蓉妃,位列静妃、蝶妃之先……
      傅蓉儿的故事,承载着清雅芬芳的粉红色荷花,散发着幽香阵阵,让我感概万分。突然懂得了,为何傅蓉儿会在洞房之夜迫不及街的见我、技术不娴熟地学着后宫女人的示威,也懂得了,当闻得齐王心有所钟时,她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时,那种怅惘与绝望。
      也许蓉儿晕倒前所吟的那一首诗会让齐王忆起前尘旧事?
      他爱傅蓉儿吗?还是只是兄妹情?
      无论怎样,当蓉儿楚楚可怜地说出“哥哥……下辈子我还是你的女人”时,哪个男人不会心动呢?
      傅蓉儿呢?当她苏醒时,会为元吉哥哥为她握住利刃而欣慰欢喜吧。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遗谁?”说的多好!女人一旦心有所属,就好比那江中连根拨起的莲花,早上离开泥土晚上便会枯萎。于是,她的命运与灵魂便都系于那个采莲人手中,如果无人时时关照便会成为心碎残红——爱情不就是这样吗?可是对于古代的女人来说,那采莲人的心始终是流水吧,落红有意,流水无意!否则怎么会有了一个芙蓉,又有了芳草和蜂蝶呢?
      ……
      从松生阁回来的这一夜,我是攥着傅蓉儿的“观音佛手像帕”睡着的,次日,还未及梳洗,就命夕颜给松生阁送过去两样东西,一样是送给静妃的——选了一方上好的绢帕,我亲自题上改编于王冕的《墨梅》的“同人诗”:我家洗砚池头树,点点松香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一墨迹还未干,字也不够清逸,只是尽表我对静妃的相惜之意。一样是送给蓉妃的——几日前齐王拿来的一盒贡品阿胶与梨儿给我留存的、身子虚弱时所用的上好的燕窝——顺便让夕颜看一看蓉妃的精神状态如何。
      两盏茶的功夫,夕颜已拿着一方绢子归来,说是静妃的回礼,展开绢子,是一首词:
      钗头凤
      素绫衣,青丝带,幽芳隔在桃花外。
      春浴影,少年行,此生此夜,忘却孤伶。情,情,情!
      苏州买,头上钗,此情追忆成何待。
      尘梦醒,君莫拧,舍与苍生,原是宿命。应,应,应!
      我见了莞尔一笑,这个女人看来和我一样不能自拔了,她在写傅蓉儿,还是她自己的爱情?
      “蓉妃气色怎么样?”我问夕颜
      “还好,静妃昨夜与她同吃同睡,还让阿桃把她当亲主子侍奉。听说昨天拿出自己的份例,到药房拿了不少补药。阿桃问她主子:王爷不是有给蓉主子的份例和补品么?静妃回答说:蓉妃现在需要的最好补品是治心的灵丹妙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是送点心意让她暖暖心窝,最起码不会再胡思乱想,看轻了自己、错了心思。”
      我的心中一暖,虽说静妃的义举在我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她的想法和我这样相似。
      “蓉妃闹着要让王爷来看……真是不知好歹!且不说王爷现在受着伤呢?那伤又是替谁受的?”夕颜和还未讲完,说到最后一句,小嘴一嘟,手中的汤匙重重的在碗底撞了一下。
      卟哧,我将口中的粥粒喷出来,打趣她“我们还没生气呢?你这醋是为谁吃的?”
      “奴婢以后都不敢在你面前说真心话了!”夕颜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张粉面腾地从额头红到脖根。突然感觉到那个心事重重的夕颜也有单纯可爱的一面,还是喜欢这个时候的她。
      这时,梨儿突然摇着团扇掀了帘子进来,接着我的话,倚着门框,:“夕颜姐姐没吃醋,只是看着人家有夫君疼,自己有点寒心呢!”
      夕颜瞪圆了眼睛,招架不住又不能怪我,于是把羞愤全撒在梨儿身上,向着门追过去一边跑一边说:“我若饶了梨儿,再不活着。”
      一时间满屋子的环珮叮当,香风细细。
      “哈哈”我附掌大笑,假惺惺地一边劝架“仔细绊着了!”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二美摔跤图。
      正没大没小的闹着,忽隔着帘子看见齐王的身影在从梨儿的身后走来,我急忙给梨儿夕颜打手势,可惜她们闹得正欢,丝毫没把我的“手舞足蹈“当回事。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是什么好事,让本王也沾一沾喜气。”齐王笑容可掬地,脸色如常,倒底是正当年的男子!
      夕颜梨儿闻听停止了嘻闹,上前双双福了一福,之后安静地立在我身侧,我则故意意态闲闲地摆弄着手中静妃送来的丝绢。
      “是媚儿题的吗?”齐王帖近我坐着,将丝绢扯过去看“愁肠千百转,少年情更长……是好词啊!”
      “不是,是静妃今早送给臣妾的。臣妾爱不释手呢!正想去拜会姐姐”我轻笑着,眼中掩藏不住惺惺相惜的喜欢
      “是吗?本王也很久没去看静女了,我们一块去好不好?”
      “我不去了,蓉妃在那里呢,现在去有些尴尬。”我装作无心地说出这句话,一双明眸却滴溜地盯着齐王的表情。
      “哦?蓉儿……她怎么样了?”
      “听说还好,只是听说仍然郁郁寡欢,不肯吃东西,恐怕还在生王爷误会她的气吧!”
      “你也认为六神汤的事与蓉儿无关?”
      “否则那天我不会跪求王爷。”
      “有何证据么?”
      我迟疑了一下,我当然不想把那天在武德殿上看到的有关蝶妃与红儿的一切说出来,如果另有内情,害怕再闹出来第二个傅蓉儿事件。
      “没有证据,只是我以为会绣佛手观音的女子,不会有害人之心。”此时已是正色,连声音也不敢有半点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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