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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觐见甘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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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海还未及平身,御旨太监已手持圣旨踱进门口,一身杏黄、尖细上挑的嗓音在"知了"的咶声中,更叫人噪热烦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赦至,大唐三品乐师清音、行云王妃杨圭媚,申时,进甘露殿侯旨,钦此~~。”
我谦卑地接过圣旨:“杨圭媚领旨,谢主隆恩。”
一转首,却见三妃正窃窃私语。元吉的目光越过三人凝视着我,似是勾起满腔怨气,瞳底似要喷出火来。
我不解地走到他身边:“怎么了?”蓉妃和静妃也缓缓地将视线齐转向齐王身上。
“这甘露宫是父皇的内廷。”元吉阴沉道。
“两仪殿不也是内廷吗?”静妃轻声道,兰心慧质的她已然猜到元吉在担心什么。
“不一样,两仪殿是太极宫内第二大殿,虽在禁内,却也是少数大臣和父皇商量国事的地方,大哥有时欢宴贡使也在两仪殿。而这甘露殿……”说到这里语气凝滞,似是有什么说不出口之处。
“甘露殿是绮梦夫人上官雨霏当年受隋文帝封赏,承天恩雨露的地方"蝶妃朗声接过,"这绮梦夫人原是文帝后身边一个宫女……听说皇上经常在此批奏章啦,读书啦,用膳啦,以及——宣招嫔妃侍寝什么的,要不,为什么叫甘~~露~~殿啊。”特意拉长了尾句的甘、露两字,虽然是对着静妃,两眼却是小心觑着李元吉。
我一愣,那日在殿上一抬首时,李渊眉眼间若隐若现的思慕浮现在眼前,心中一凛,背部僵直——怎么会啊?不会那么严重吧。
“蝶妃对皇上的事可知道的真清楚呢!我若不认识妹妹是谁,还以为妹妹是个皇上身边的宦官呢!”是蓉儿清亮的声音,她倒底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听出蝶妃话中的深意,脸上早露了几分不屑。
“媚儿,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可以找个拖词,让王爷跟皇上解释一下,就说昨日淋雨病了,那天不是太子和秦王都看到了吗?”静妃双眉微蹙,曼声细语道。
“静妃的意思是,让王爷抗旨?呵呵”蝶妃盈盈浅笑,眸底深处却是噙着浓浓的恨意,走到蓉妃面前:
“你们都忘了?这可不是王爷第一次抗旨了!
第一次,刘武周南侵并州,王爷将我们早早的送回长安,留守太原,本该苦等我父亲的援军,却抗旨带着你星夜弃城。”
说完她又袅娜地走到李元吉身前,双眸微微凄涩,
“第二次,是皇上下旨册辅国将军刘弘基之弟刘弘殿之甥女为齐王妃……而王爷因欲迎娶行云王妃入府而抗旨不尊。
呵呵,这一次又要抗旨了?你们见过连续三次抗旨还好好活着的皇子么?咱们家王爷本来就不如太子和秦王受皇上疼爱。”
说到这,静妃端然离坐,拎着罗帕指着静妃和蓉妃道:“你们挑唆王爷抗旨,是何居心?”
元吉神色黯然,夜来静寂,夜风吹来,让我打了一个寒噤。
静妃想了一想,低声道:
“蝶妃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且不说太原兵变旧事,如今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蝶妃之舅父刘弘殿效命于皇上麾下,不久前皇上赐婚于王爷,王爷不许,已经让皇上有些恼火。现在皇上好不容易见了行云王妃,又好不容易颇有好感,现在下御旨宣入内封赏,王爷却因此抗旨,恐怕更让皇上恼怒啊。”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蝶妃刚才语中所讲的辅国将军刘弘基之弟刘弘殿之甥女就是她自己,怪不得处处与我过不去!暗自转念,听她刚才的语气,那些话应该在她心里积压了很久,而她也是一个很好强的女人。虽出身富贵,嫁入齐王府以来,却是最不得宠的一个,若有个子嗣她好,可来齐王府最早,却一直没有动静,就说我来到齐王府之后,就从来没见过齐王进去蝶依阁或者谁曾提过齐王对蝶妃有过一丝一毫的迷恋。其它王爷的嫁嫔妃,多数无法因为依附家族势力或拉帮结而受宠,本来容色在蓉妃与静妃之上的蝶妃的她,心中必然是不服,幽怨已深。
俗语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否则怎么会有六神汤的事呢!那一箭双雕的狠计如果成功,既毒了我,又陷害了蓉妃,只留下一个无心与她争宠的静妃,对她毫无隐患和威胁的静妃,她必然又可重温齐王妃旧梦了。
不过她与静妃刚刚的话,确实让我不得不思虑齐王的立场。
对我来说,自从穿越而来便寄身齐王府,虽李元吉是我不爱的男人,却尽已所能给了我最大的欢愉——从来没有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在齐王府的日子却也逍遥自在,又有蓉妃和静妃、梨儿作伴,在他们身上,我得到了我从未期盼过的些许温情。
如果说,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难或者风波,那不是我林婉如的为人。
再说,去了会有什么事?据说李渊的晚年,虽不像隋炀帝遍是行宫,佳丽三千,但后宫的妃子也有几十个,天香国色的、小家碧玉的,怎么就一定能看上一面之缘的我了?况且现在是父子、皇子之间皇位之争敏感之时,也不至于在这时因为女人挑起事端吧!
决心已定,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走到齐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太担心,我自有办法。”
齐王凝神瞧着我,神色间略有踌躇,眸中流光滑溢,大有伤神之态,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我的鬓发。
唉,这个白痴,为什么总要在他的女人面前给我树立敌意呢,我轻轻避开,似是无意:“申时快到了,我得准备了……梨儿,快来……”
“哎”梨儿麻利地将一捧妆匣端来。
我一推,“不要这个,端一盆清水来。”
……
在众人面前盥了脸,自己将头发打开,梳顺,又随意绾起,闲闲看我镜子里的容颜,——一张素颜,星点珠钗,浅青衣袂——轻淡得像清晨雾中的杨柳。
转头向静妃与蓉妃莞尔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在脸上点一颗大痣。”
蓉妃轻快地笑起来:“不用,在脸上写上‘非礼勿动’四字就行了。”
在言笑晏晏当中,肩舆已侯在阁外,我向门外走时,静妃妩媚的声音零星着落入耳内:“王爷,行云王妃已经去面见皇上了,您也就别在这戳着了……我为您做了最喜欢吃的……不如一会去蝶依阁小坐吧!”
我淡然一笑:这世间终究是以色取人的人多,只是男人虽然爱色,但日子长了,但是若没有心性如何能长久与人相处愉悦。21世纪的我,更像一个花瓶,没有波拉那样的才气和野心,才落得那样的下场——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蝶妃若不明白这点,毒死多少个情敌也没用。
况且齐王是这世间如此脱俗之男子,只怕这杨圭媚纵丑如无颜,他也会效仿诸葛孔明与丑妻黄氏举案齐眉。
肩舆颤悠悠抬起,却见齐王跑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纸伞,深沉的声音中始终刻着难以遮掩的怅然:“媚儿,要小心。”
我点点头,望向阁内静妃心搜肠抖的神情,心中唏嘘不已
……
申时,甘露殿。
偌大的殿中,竟只有李渊与我。
本以为殿内会有那金银平文琴,可是却是空空如也。
朱红的大门紧紧关着,锦幔重重,光线愈加晦暗,更显得殿中过于幽暗岑寂。
皇上一直不说话,我便一直垂首,夜来风过,冉冉在衣。阔大的蝶袖被风带起飘飘若流雪回风之态。
良久,“咳”李渊咳了一声,温言柔声道:“行云王妃,近日可好?”
可好?昨日不是刚刚一起吃过晚饭么?于是淡淡道:
“谢父皇挂念,儿媳昨日一边两仪家宴后,与太子殿下、秦王殿下与齐王去了紫泉宫,回来时,虽被雨淋了,但受皇恩庇佑,现在身子安好……请问皇上是想听行云抚琴么?”
“唔”李渊略一迟疑,笑道:“朕虽想听,不过今日朕却更想看媚儿的惊鸿之舞。”
我心中讶异,皇上是怎么知道这“惊鸿之舞”的?莫非是他知道昨夜紫泉宫院的洛神舞?是谁告诉他的?
我低声辩解道:“父皇,儿媳的舞艺并无造诣”
李渊凝视着我,笑容可掬:“媚儿不必谦虚了,太子已经跟我说了,失传已久的洛神舞在媚儿的演绎下,世间少有。”
不出所料,是太子将当日的情形传到高祖耳朵里的,不过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是故意挑起李渊与李元吉的事端?
脑中问号连连,却仍是沉静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儿媳之舞不过是当日佐酒之乐,不如尹德妃娘娘那般出尘脱俗……”
李渊一步步从内殿的龙椅上走下,走到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之内,额骨突出饱满如日,声音低厚而温柔:“媚儿,今日你比那日更若出水芙蓉……眼下,并无皇子在此,不必自称儿媳。”
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却仍低声道:“是。”
“媚儿可愿为朕一舞?”
我的心澎澎乱跳,手心沁出密密冷汗?可愿?我有选择吗?可是舞了会怎样?建成太子那日的话忽地浮现在耳边:“若是父皇看到了,怕是又要破格封三品‘惊鸿’了!”,看着高祖那意乱情迷的眸子,真的会是封赏那么简单吗?
“皇上”我扬起碧眸,清澈如水,“您认为如果拿媚儿的舞与宣华夫人的舞相比,哪一个会更好?”
李渊微一怔忡,这宣华夫人乃是前朝皇帝杨广的爱妃。“朕听说宣华夫人当年的舞有鸟惊庭树之姿。不过想媚儿的舞也许更加令人惊艳吧!”说着,李渊已执起我的手。
我强定心神,淡淡一笑,一张素颜如梨花落雪:“宣华夫人当年与汉代赵飞燕共雀掌上舞姬,其舞之艳色岂是媚儿能够比拟的。只是宣华夫人有一点是的确不如媚儿的。”
见我一笑,高祖李渊神色迷醉,应道:“哪一点?”
我郑重了语气,字字铿锵:“宣华夫人先许身于杨广,后被杨广献于其父杨坚……如果是媚儿,断然不从。”
高祖抚在我鬓间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