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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公主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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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深深地看着我,眉梢眼底噙着一股疲惫与失望之色,许久,方沉沉地感概道:“是啊!杨广比杨坚正当年少好时光。”
“媚儿并非此意。其实媚儿以为,中年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从一个青涩而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熟男人,那种王者的威严与沉着,日积月累的智慧,并非少年人可比。如果只是身为女人,那么宣华夫人的选择就无可厚非了。”
“哦”高祖双目烁烁一睁,旋即是思索和疑惑:“媚儿的意思是?”
“宣华夫人虽身为女人,更是一个政治的筹码,杨广以自己爱的女人作为诱饵,麻弊父亲对自己的戒心。
如果宣华夫人爱着杨坚,不该遵命来到杨坚身边,成为他人设在爱人身边的眼线和糖衣枪炮;
如果杨广孝顺,就不该将宣华献于父亲,这两人均一个是不忠,一个是不孝。
这么做,不仅于□□势有害,亦遗臭于千古,所以如果是媚儿,定会宁死不从。”
高祖没有言语,目光中瞬然有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心悸和顿悟,声音微有嘶哑:“媚儿竟然深思如此!”
见高祖的神色如此,我强自镇定心神,低声道“皇上,媚儿新作一舞,不知可否代替洛神舞。”
是的,我还会为高祖一舞,他毕竟是个明君,他听进去我一劝就好,但我也深深知晓,任何一个君王都是不喜欢被拒绝的。我不仅要让他放弃执念,还要让他去掉因我而对李元吉产生的不悦心结。
只是我不会再舞洛神,那样的惊鸿之舞是要跳给心爱的男子看的,虽不能如愿,当日一舞,即也是舞给那与子漓相似那人看的。惊鸿舞翩飞,惊了他的心,还有我的意。从此以后,除非再能回转前世,否则那舞不会再舞给第二个人看了。
“哦?媚儿这舞也是劝谏之舞?”不愧是一代帝王,心思敏捷,处变不惊,一两处言语间已是和言悦色,那声音中除了好奇,更有一番宽宽的,不让我感觉到窒息的爱。于是我亦展颜:
“是不是,皇上一看便知。”
“那朕是有福了。”话毕,李渊归坐,四周万籁俱静。
我眼看窗外金乌坠地,彩霞满天,夜风吹亮了星子,胃中烈烈地疼,心中暗暗祈祷,今天能否说服他,自己的安危,元吉的生死,就看我这一舞了。
我立于殿中一小方毯上,即在那一小方毯上起舞:平展双臂,翻飞长袖,右腿微屈而立,左腿屈膝轻提,头部微倾,衣袂翩翩如举,如菡萏初开,轻盈似蕊,风致清丽难言。
没有丝竹管乐在宫廷的紫顶黄梁间响起,却有如烟旧梦在我心中飞扬,随着心中韵致,缓缓舞姿,我徐徐唱来: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莹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廷花。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这首诗虽谙熟于心,然这曲却是即兴而作,心中想着那诗境中的大厦将倾的梦幻生死,声音便如怨如诉,一湖莲开如雪,但觉芙蓉泣泪,令人心中顿起相思之情,温软又惆怅。
这曲意乃是讲得隋炀帝——
当时的隋炀帝是虽定都长安,却在江都(芜城)建了一座江都宫迷楼,作为行宫,为了能想长长久久乐居于此,他大兴土木开凿了大运河,从紫泉宫可以坐船直达江都,只是,有一天国土沦陷,那随行的公卿百官和皇亲贵戚几十万人都成了落魄他乡的孤魂野鬼。
在那个时候,江都宫迷楼却仍然是他逃避的乐土,他常常痛哭失态、夜夜失眠,靠那迷楼中女性的纤纤素手的抚摸方能睡着片刻。而他的游船也只能在他这两个梦厦中游走。亲信们蒙蔽着他、妃子们离开了他,禁军将士不断逃出这个不再能让他们享受荣华的温柔富贵乡,去寻找能让自己安插落脚之地。他的江都宫,成了一个大牢!
想当年,在江都的夜晚,他曾为一个爱过的女人,建过一个“放萤院”,每每与她夜游时,便将萤虫放满山谷,那女人定会感觉到拥有整个世界的幸福吧!而今,在江都的断壁残恒上,虽有凄僚腐草,却再无动人萤火。
想当年,江都与紫泉通行的大运河两旁,杨柳年年凝碧,岁岁弄柔,每每去江都看自己的美人,岸边便是千乘百骑,乐声远扬,灯火照耀,连喜黑的乌鸦都不敢在树上栖息。如今隋朝已亡,这岸边杨柳又成了乌鸦们的憩息地。
想当年,他还是晋王之时,他指挥的隋军占领建康,南朝的最后一个王朝在他手中灭亡,他亲手将陈后主与张丽华在一个废井中挖出来,之后,陈后主与张丽华属个夜晚在他梦中出现,他还令张丽华跳那“玉树后廷花”,而待今日江都兵变,而今,炀帝已死,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一个曾经为所欲为的强者,不必再借萤火照亮心中的黑暗,也不能靠着女性的纤手抚摩安睡,如果再在阴间与陈后主相遇,他还会为女人的一舞而迷醉吗?还会再为女人们丢弃紫泉宫、丢弃自己的江山吗?
舞毕,高祖俯掌数声,问道:“朕听明白了,这里面还有我的故事。这歌词也是民间来的?只是又是紫泉宫……”说完语气突然放低,充满了探究:“你在为你的父亲哀悼么?”
我怔住,伸手一摸脸颊,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自己的脸上挂着泪珠儿。一双明眸里含着无尽的清泉,闪着智慧的灵光,仿佛集聚了满天星辰的光芒。
父亲?隋炀帝杨广真的是我的父亲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唱起来心里那么难过,为他的一生而难过,亦为那个放萤院欢喜着的女人而哭。他真的的爱过她么?他们都在哪里?在那冰冷的陵墓中么?
为什么在内心身处,总有一处空白,为一个模模糊糊的幻影留着——无论前生还是今世。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从小便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来不明白人间最美丽的爱是什么,也无法感受到这种爱,有人说,父母对子女之爱,就像这流水,纯洁清透,它永不回头地冲向它爱的礁石,一次次,有一次次,永不停歇。
而我呢?为什么无论穿越到前生还是今世,都注定与这种爱无缘!
高祖深深地看着我,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可是目光精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心中茫茫,泪光盈盈,娇弱地点点头。
怜痛的流光在高祖眼中蔓延,他再次走下宝座,走向我,用大手抚上我的头发,满脸尽是怜惜与慈爱。
我的脸颊感受着他粗粗的手,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的情结从心底深处苏醒、泛上来,我抬起脸,高祖正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睛深沉、温暖、宽厚。
在我一生之中,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种困惑的情感,都不是男女之爱,亦远远胜过友谊。脑中瞬间闪现出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魂牵梦绕的父亲的容颜。
好想躺在他的怀里,让心中的所有的委屈全部爆发出来,放声痛哭。好想就这样一直乖乖地呆着他静静地抚摩里,耗尽世间所有时光。好想让他这样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好像这样就永远不会被别人所欺负,不会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从小的生活经历教会了我,不能把自己的感情轻易寄托。即使心破碎成千片万片,但仍要自己一一拾起,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我从小就是一个爱轻易相信人的女孩,刚刚他不是还因为我的美色而用这只大手抚上我的鬓角么?
我从小就是一个爱幻想着所有的人都爱自己的女孩,就像一个公主那样……这也许是一种病,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幻想着那只烤鹅,却在幻想中去了天堂……
我不要做那样的人,我还要坚强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