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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长亭 ...
玉楼春二楼。
和一楼大堂差不多的桌椅挤挤挨挨地放在二楼,区别只是在桌子之间放上屏风,算是稍微有个隔断。在一架青绿山水屏风和玉堂富贵屏风之间地桌子上,坐的正是楚河、楚沉、谢靖、白皓、宋远等一行人。
朝廷的旨意前天下来了。除了白皓和宋远,昭阳、熊辉等人也都各有名次。熊辉考的也是武举,中的是二甲传胪,也是不低的名次。按照惯例,文举的一甲三名,要留在翰林院随时听候差遣,其余的外放为官,大多要从知县开始做起。在朝中有些关系的,也要从知州做起;武举的一甲三名,武状元不会立马外放,会在京城或者京城周围的军营里历练几年,而其他中武举的,多半是要外放。只有谢韫算是商人子,没有参加这次科举。但谢家有先帝特许,家中子弟可直接在户部帮闲。其余的,这群人中七七八八,都是要走的。
所以,此次一别,就不知何日再见了。
他们如今都算是朝廷命官,自然不好再关起门来自说自话,在二楼,他们说什么,隔壁都能听得见,也不怕有人诽谤。菜还没上齐,白皓就招手叫来一个小二:“小二!你们这儿有女儿红没有?”
“客官!您要,那必定是有的呀!您要多少?”小二在一楼大堂里应和,抬头看着二楼,眼睛里闪烁着光,好像是铜钱掉落反射的光芒。
白皓想都没想:“先拿五坛上来!”
“好勒!您擎等着!”小二眉开眼笑,一溜烟地向着后厨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二楼雅座天字号,五坛女儿红!”
屈尚伸手想拦白皓,他和白皓中间隔着个宋远,没拦住,急得他道:“弘己!快拦着晓墨!”
宋远温吞道:“不必,大家一起喝,总能喝完的。”
屈尚被这话说的无力反驳,只好对那小二道:“换梨花白!”
小二装没听见,早跑进后厨了。熊辉道:“没事!不就五坛吗!这有什么!”“没错!五坛!不算什么!”白皓也高声道。
昭阳在一旁,冷不丁道:“五坛?那可是女儿红!你们有人喝过一坛女儿红吗?!”
这一句话说得白皓和熊辉哑火了。昭阳道:“五坛女儿红那是不行。把其中的三坛换成梨花白吧!小二!”昭阳一喊,二楼的小二正巧在隔壁桌,满脸堆笑地过来:“哎客官您吩咐!”
“去告诉后厨,刚才的五坛女儿红换成三坛梨花白和两坛女儿红!”
“好,我这就去!”小二走了。楚沉感觉到身边的楚河在白皓喊出“五坛女儿红”的时候身体就悄然地进入了紧绷状态,直到二楼的小二去换酒,他才恢复常态。楚沉觉得奇怪,悄悄问楚河:“哥,怎么,你知道那女儿红的厉害?”
“……”楚河脸色微妙地一变,道:“女儿红,就算没喝过,也总该知道它的厉害。”
楚沉太了解楚河了。他一看楚河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之前吃过女儿红的苦。正想问下去,突然就被白皓问:“濯卿,你觉得喝什么好?”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楚沉身上。楚沉突然意识到,楚河和他们胡吃海喝了这么多次,有些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那现在就只有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们要想捉弄人,那一定不会捉弄已经被捉弄过的楚河,接下来应该只有自己受罪了。
楚沉微微转头看向楚河,果然见楚河的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上扬,带着揶揄的笑意。楚沉气得火冒三丈,并不想逞强——逞强一会儿也会被试出来——道:“我……说来惭愧,从生下来就没怎么喝过酒,一会儿不免还要各位多多包涵。”
在座的除了楚沉和楚河,都面面相觑。大家公子自然是不会被别人逼着喝酒,但是家里的大小节庆,陪着长辈喝点酒也算正常,他们从没听说过快到弱冠了还没喝过酒的公子哥①。
楚河看他们觉得奇怪,出声解释道:“我这弟弟从小体弱,碰不得酒。再加上家母管得严,他从小就没怎么碰过酒,让各位见笑了。”
白皓首先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让濯卿喝酒,倒像是强人所难了。”楚沉忙笑道:“晓墨兄说的哪里话!我虽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总还是可以的。”说完楚沉吩咐刚换完酒上来的小二:“有劳,叫壶普洱上来。”小二点头去了。
楚国地处南方,常见的茶是绿茶、黄茶、白茶,很少有人喝红茶。楚河是见怪不怪,其他人未免又在心里冒出一个疑问。楚沉这次学乖了,先说道:“我脾胃虚弱,喝不得绿茶白茶之类。喝些普洱还算可以。”
其余人都还好,屈尚掰着手指数了半天,嘴里喃喃念着:“秋兰、兰芷、杜衡、蕙、杜若、荷、申椒、菌桂、薜荔、葛、辛夷②……”他疑惑地看向楚沉:“这‘普洱’是什么奇花异草?还请濯卿赐教。”
楚沉没听懂屈尚念叨的那些植物是什么,但他对普洱自认还是了解颇深:“不不,普洱不是什么奇花异草,是一种茶。就跟龙井一样,都是长在茶树上的……”
楚沉和屈尚中间隔着楚河,楚河见他们说的起劲,就干脆让他们坐在一起,自己坐到熊辉旁边。熊辉伸手把小二送上来的酒提起来,打开酒封给楚河倒满一碗。楚河端起碗闻了闻,是梨花白,抿了一口,笑着一拍熊辉的背。
熊辉嘿嘿一笑:“你喝不了女儿红,太烈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武状元’?”
楚河哭笑不得地放下碗:“原来曜空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熊辉道:“不然你以为我给你倒酒是为什么!喝了我的酒,一会儿就要和我比试比试!”
熊辉武举的时候败在李华手下,没能进一甲。他虽然知道楚河打败了李华,但是始终认为是李华当时连续打了好几架,体力不支,这才让楚河有机可乘。楚河无奈,他看着熊辉一脸的挑衅之意,心里也被勾起了火气:“好!比就比!先说好,我们就在这儿比,谁先碰倒屏风谁输!”
熊辉端起酒碗,和楚河一碰:“一言为定!”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这次的菜不再是之前成套的席面,而是要离京的人一人点两道自己爱吃的,凑成一桌。昭阳要往江州去,屈尚要往扬淮去。熊辉要去西康,楚河要去湘桂。
家常豆腐、酱爆茄子、白菜炝虾仁、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龙井虾仁、木樨肉、清炒竹笋,八个菜一样样端上来,楚沉一眼就能认出哪两个是楚河点的。
楚河最喜欢吃白夫人做的木樨肉和清炒竹笋。昨天白夫人就在府里亲自下厨做过一回,今日楚河还是点了这两个菜。
想来,虽然不是白夫人亲手做的,但也是故乡的味道。
楚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和屈尚早就聊完了普洱,而他手边也早就送上了一壶普洱。楚沉只觉得突然一呼一吸间十分干涩,于是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扯出一个笑容问屈尚:“崇德兄,你点的是哪两个菜?”
屈尚自斟自饮,不知是梨花白还是女儿红,已经被他喝了五六碗。他满脸酡红,醉眼惺忪,喃喃道:“家、家常豆腐,酱……酱爆茄子……”
楚沉看着还没吃几口的屈尚醉倒在桌子上,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从圣旨下来到今天,楚沉才真正意识到,楚河要走了。
熊辉在一旁吃了一口红烧狮子头,喝了一口酒,把酒碗放在桌上,拉住楚河往自己嘴里倒酒的手,大着舌头道:“你别喝了!一会儿你把寄几喝倒了,我、我和谁打去!”
楚河脸色泛红,目前看不出来其他醉意。他放下酒碗道:“不如,现在打过!”说着就猛然向熊辉出拳,直奔熊辉胸口而去。
熊辉带着醉意,哈哈一笑:“好!”仰身向后一倒,躺在了谢韫的腿上。谢韫一惊,转头就看见熊辉抬腿向楚河踹去,楚河不退反进,让开熊辉的腿,往旁边一迈——那架玉堂富贵的屏风被楚河碰到了,索性这架屏风后面并没有食客。
屏风倒塌的声音引来了两个小二。小二上前把屏风扶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屏风上上下下,赔着笑脸道:“几位爷,您们要怎样都行,就是小店小本生意,经营不易,这磕了碰了的,还是要有赖您几位稍微可怜则个……”
小二还没说完,宋远就上前道:“说的是。这《大楚律例》有言,无故损害店家器物者,照价赔偿……”
小二一喜,以为终于有个明白人了,刚要说几句,抬头一看,哟,这位爷连耳根子都喝红了,忙溜到一边,不敢招惹。宋远还没说完,就被白皓揽着肩膀带到一边。白皓脚下也是踉跄:“你别说了!要赔多少照样陪就是了!”
昭阳坐在座位上,用手撑着脸,看着白皓摇摆的脚步,摇摇头:“醉鬼。”说完自己提起酒坛,将酒往自己带来的壶里一倒,在壶盖子上镶的宝石上按了几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楚沉起身扶住了楚河,把他按在了座位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碗,倒了满满一碗普洱递到他手里。楚河接过,嗅了嗅,乖乖地喝了起来。楚河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众人,悄悄叹了口气。
这酒,还是不喝为妙。
这边楚河乖乖把普洱喝完,将碗底亮给楚沉看。楚沉看着楚河亮晶晶的眼神,忍笑拍着他的肩道:“真乖!”楚河看着他,伸手就要去拿酒坛,被楚沉发现,一掌拍开他的手。楚河正准备给这只手一点教训的时候,从青绿山水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拖着声调的声音:“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新晋的武状元嘛!”
屏风这边的众人动作都一窒。屈尚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没醒。半梦半醒的昭阳努力睁开了眼睛,迷惑地看着从屏风后绕出来的男人。连白皓和宋远都互相扶持着站好,醉眼惺忪地互相看看。
白皓指着那提着酒坛的男人道:“这人谁啊?你认识吗?”
宋远摇摇头,将同样疑惑的眼神投向熊辉。熊辉小心翼翼地靠着才扶起来的屏风,面对着走过来的男人,连眼睑都没抬一下。
而坐在座位上的楚河,正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下的酒坛。楚沉将酒坛搬到玉堂富贵的屏风后面,道:“不喝了,没什么好喝的。”
那男人见没人理他,本来就带着七八分酒意的脸上更红了,恼羞成怒:“好!不认识!今天你邱爷爷就让你们认识认识!”
接着这男人就提起酒坛仰着头,“咕嘟咕嘟”一气把酒喝干了,把坛子往地上一摔。瓷坛子在地板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那声音刺向耳膜,在场的所有人都皱了皱眉。宋远走到这男人面前,以一种酒后独有的亢奋状态道:“《大楚律例》有言,无故损害店家器物者,照价赔偿……”
男人一挥手就要将宋远掀开。幸好白皓眼疾手快,及时把宋远拉回来了,宋远才免于摔倒。宋远被白皓扶着,撇着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白皓的酒量本就比宋远好些,此时见这人的架势,酒早已醒了七八分。他扶住宋远,安慰道:“你说得对,是他不识抬举。来,你先坐下。”说着就把宋远按在椅子上坐了,宋远乖乖坐下,一看昭阳手上握着个酒壶,又伸手去和昭阳抢酒壶了。
楚沉没和楚河喝过酒,不知道现在楚河是什么状态。他看着这人来者不善,便迎上前去,护在楚河面前。白皓从后面赶上前来,笑道:“兄台恕在下眼拙,京中人才济济,实在是不认得兄台是哪位……”“英才”二字还没说出口,白皓就被这人一挥手掀开了。白皓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亏一边的熊辉拉住了他。
男人看着也不过弱冠之年,皮相是好的·,就是眼角眉梢带着去不掉的纨绔蛮横之气。楚沉看着他,道:“兄台如今,是想和家兄比试切磋?”
男人道:“少废话!识相的就给邱爷爷让开!”
楚沉笑道:“家兄不胜酒力,不如,先和在下比上一比?”
男人用眼角斜睨着楚沉:“你谁呀?”
楚沉微微一笑:“在下不才,正是这次武举的状元。”
男人从鼻子里嗤笑一声:“你刚才说,楚河是你哥?”
楚沉笑容不改:“正是。”
男人大笑起来:“嘿!你哥才是一个小小的榜眼,你能是状元?别说大话了!还是让开,让你哥来!”
楚沉看着男人脸上轻蔑的笑容,心头火起,正要上前直接和他动手,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量。他转头,看见是楚河站在他的身后。楚沉目光清澈,道:“没事,我来吧。”
楚沉刚想说“你喝成那样,还是歇着吧”,楚河就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前。楚沉无奈,只好坐在了楚河之前坐的椅子上,随时准备帮楚河。
楚河对着男人一揖:“兄台可是邱廷尉府上的少爷,邱青云?”
楚河这么一说,楚沉想起来了。廷尉府的长官,邱俊扬,如今已近五十,成婚十年在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嫡子,爱若珍宝。这邱少爷名叫邱凌,前几年不知闯下了什么大祸,被家里人关在家里好几年,前几天才放出来。他自诩是郢都游侠,若不是被家里人关着,这次武举他是必来参加的。如今他没参加成,自然对武举榜上有名的楚家兄弟俩有怨气。
邱凌见自己“退隐江湖”几年,还有人认得自己,不由得抖起威风来:“不错!就是你邱爷爷我!怎么,你敢接?”
楚河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比试可以,但是如何比试,邱兄可否听我一言?”
邱凌道:“你倒是说说,那你想怎么着?”
“我们就用邱兄的鞭子,看谁能用它卷起更重的东西,怎么样?”楚河目光落在邱凌腰间的鞭子上。
那鞭子是一条钢鞭,用精钢锻打成的一百零八个钩子,加上锁链连接组合而成。邱凌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鞭子,笑道:“好!”话音未落,就跳到二楼的栏杆上,伸手抽出鞭子,一甩把一楼的一架竹屏风勾了上来,甩在没人的隔壁桌上,鞭子收回的时候还把刚扶好的玉堂富贵屏风又带倒了。
一楼的竹屏风并不像二楼的屏风。二楼的屏风都是用檀木一类的红木做的架子,不说十分沉重,起码楚河刚才也是在醉酒时没有控制好力道,五六成的力气都打在了玉堂富贵的屏风上,屏风才倒的。而一楼的竹屏风,只有三扇,而且是竹篾编的框架,每扇屏风最主要的部分是糊在上面的山水画,可以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稍微用点力气都能把它扛起来。
楚沉在楚河身后,看着洋洋自得的邱凌,不知该说什么好。
熊辉原本靠着的屏风倒了,他皱着眉拍拍身上的灰,和白皓坐在一起,安心看好戏。楚河笑道:“邱兄果然是少年英雄。献丑了!”说罢从邱凌手里接过鞭子,一跃到了玉楼春从楼顶垂下来的倒挂松树般的烛台上,一扬鞭圈住了柜台里的一坛酒,轻巧地将酒放在了二楼的地板上。白皓心领神会,上前把酒封揭开:“嘿!一滴没撒!”
一坛酒和一道竹屏风,谁轻谁重,不言而喻。这时楼下的戏班开场了,一个满头珠翠的正旦缓步上了戏台,正对着戏台那边的生开口唱道:“是妾孽深罪蹇,遭磨障,累君几不免……③”邱凌看着那正旦,眼神一厉,再次跳上栏杆,一扬鞭,竟是朝着那正旦的腰间去了!
楚沉瞳孔一缩,想都没想抓起一个酒碗向着邱凌的鞭子砸去。邱凌的鞭子上都是倒钩,一旦沾上人,不死也要被钩得血肉横飞。一道劲风从楚沉耳边掠过,楚沉定睛一看,原来是楚河越过栏杆,向着戏台上的正旦扑去。正旦被楚河扑倒在戏台上,眼看着那鞭稍就要碰到楚河,楚沉扔出去的那个酒碗终于把那鞭子打偏了,鞭稍最后甩在了戏台的柱子上,把楠木的柱子钩出一个大坑。
这一下可以说是把几乎整座玉楼春的人都惊动了。四楼的房间隔音太好,只有两三间房有人出来看,三楼的人纷纷探下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一楼的人破口大骂,抬头看是哪个兔崽子敢扰了他们听戏。一楼的小二心疼地凑到柱子跟前看损失了多少,二楼的小二硬着头皮上来说这柱子是要赔的,白皓在一旁帮着小二和邱凌打交道。一时间鸡飞狗跳,吵得楚沉脑仁儿疼。
楚沉一点也不关心邱凌这纨绔最后要赔多少,他只关心楚河怎么样。于是他在另一片惊呼中从二楼的栏杆上一跃而过,落到戏台上,正旦扶着自己的凤冠,落落大方地屈膝行礼:“多谢恩公出手搭救。”一出声,是个极为清朗的男子的声音。
楚河也一揖:“不敢当,因我先生才遭此难。”
楚沉上前去,拉着楚河左右看:“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楚河笑道:“没什么。我可是武榜眼!”
楚沉气不打一处来:“好!武榜眼!你厉害!你装醉!”说着就拉着楚河走了,就近找了家医馆,大夫诊治过后确定楚河没受伤,楚沉才带着楚河往丞相府里去。
兄弟俩走在街上,楚河道:“你也太看不起你哥了。就这点高度,我跟着师傅练的时候天天跳!”
“是,你厉害。你跟着师傅天天从书阁的屋顶上往下跳,根本不怕这点高度!”楚沉笑嘻嘻地对楚河说,一转头冷着脸对小厮吩咐:“你先回去,嘱咐府里的人给大哥熬碗醒酒汤!”
小厮领命去了。楚河无奈道:“罢了,我错了还不行?这世上,我就怕你和娘生气。”
按道理来说,楚河的这句话里应该还有一个人的位置,只是兄弟俩心照不宣,谁都没说出来。
楚河对楚沉道:“大夫都说了我没事,你还不信?不过你对那伶人也太冷淡了,一句话都没问他怎么样,行事如此不周全……”
楚河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楚沉截胡:“他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关心他?总之你还在,我行事不周全怎么了?这不有你兜着吗?”
楚河被猜中了心思,无奈地笑笑。他唤来身后跟着的小厮,吩咐他买些治跌打损伤的药给那伶人,道:“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沉道:“你确实没什么说的。你是我哥,得让着我!”
兄弟俩一起在初夏的阳光里笑起来。少年人的笑声像相互追逐的猫,灵巧地窜过青石板铺的街道,好像连干爽的风都追不上它们。
第二日,郢都城外。
太阳还在东边,尚且没有移动到天穹的顶端。护城河上的桥边,叶子刚刚长成的杨柳在风里轻轻飘飞,阳光试图穿过浓绿而细长的柳叶,最后投在护城河上,映出一片粼粼波光。
楚河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个骑马的小厮。另一个小厮骑着马,马后面拴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是三人的行李。
驴车上的东西堆尖了。但仔细看去,有一些木箱子,有一些酒坛子,其余的才是布包着的细软。
木箱子是白夫人给楚河带的各种内服外敷的药,就差没把起死回生的仙丹给楚河带上了。酒坛子里是梨花白。楚沉回去之后认真分析了那天楚河的表现,认为他还是喝点梨花白好,不容易上头,不然他随时来个高空跳跃,伤到自己可怎么办。
楚河知道白夫人和楚沉都还在城门前,目送他离去。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一直延伸到天边的道路,西边是一道绵绵不绝的山脉,沿途起伏,像是一条奔涌的河流,用黛色的水和天涯旅人相伴。东边是草木丛生的莽原,初夏尚未变成墨绿的翠色夹杂着土地的黄色、水面的银色,滚滚地向东边铺展开。
楚河没有回头。他感觉有一种东西在心里涌动,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回头,会发生什么。他骑在马上向前走去。离京不过五里,一座长亭出现在路边。
这是给过路的人歇脚的亭子。而楚河在这座亭子里,看到了一个面目有些熟悉的人。
楚河翻身下马,走向长亭。他身后的小厮不明所以,一个跟着下了马,一个停下驴车,静静地等在原地。
楚河到长亭里,和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年轻男人见了礼。楚河行完礼,才细细端详眼前的男人。那男人被楚河这么看着,倒也不觉得被冒犯,笑道:“楚将军贵人事多,不过转天的功夫,就不记得了?”
楚河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隐约觉得熟悉。那男人见楚河没想起来,也不恼,脸上带着既不讨好也不冷淡的笑,哼起一段曲调。
楚河终于想起,这是那天他救的那个伶人。
楚河报以歉意的笑:“抱歉,那天先生……”脸覆在浓墨重彩之下,实在是难以认出。
楚河没有说完,那男人了然地笑了笑:“不妨事。在下今日来,是为了给恩公送别。”说着,就转头看向跟着他的一个小厮。那小厮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揭开盖子。男人伸手把锦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捧到楚河面前道:“这是个剑穗,恩公务必收下,不然就是嫌弃在下的报恩之心了。”
楚河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没有接那剑穗,道:“足下说要报恩,我却连足下的姓名都不知道。这剑穗是足下的心意,但是……”
楚河看着男人的表情,发现果然他脸上露出被嫌弃了的自怜之色,接着道:“足下的心意,恐怕不是这一条剑穗能道尽的。既然如此,不如足下收回剑穗,日后有缘再见时,足下再想如何报答我。”
楚河并不是个挟恩相报的人,他只是发现,这人的任何反应,从刚才相见到目前为止,都十分符合世人对伶人的认识。但是他始终记得当日他救下他之后,这人对他镇静从容行的那一个礼。
这不是一个伶人该有的反应。一个伶人,突遭横祸,应该是惊慌失措,而不是如此从容。所以,楚河想看看,这人遇到他意料之外的“恩人”的反应,会怎么表现。
伶人脸上的自怜适时地变成了尴尬:“小人疏漏了。小人贱名庄晓。既然恩人这么说,那就等有缘再遇吧。”
楚河听到庄晓说“有缘再遇”的时候,心里惊讶了一下。如果这是个想要攀附官员的伶人,恐怕是要泪眼汪汪地哭求一番,求他收下剑穗,好让他时时见到剑穗,也能时时想起他。
这个庄晓,真有意思。
楚河看着他,认真一揖:“多谢庄先生相送。楚某人在边疆,会记得庄先生的这份情谊。”
庄晓也回以一揖:“将军一路顺风。”
楚河转身走出长亭,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沿着道路向前而去。风带着护城河的湿气缓缓行过,带来一阵轻轻的歌声: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楚河停下马,回头去看那座长亭。青灰色的瓦和黑色的柱子中间,有一抹青色的身影。
楚河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雁来音书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④
歌声散在风里,被吹到不知何处去了。
啊今天没想到更完这么晚了,估计要明天才能和大家见面啦~
①这只是按照剧情需要进行的设定,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本人反对酒桌文化。
②这是《楚辞》中出现过的植物。根据百度查询,不准确的话请轻喷。
③这是昆曲《长生殿》中的唱词。
④出自李煜《清平乐》。
下一章的请假通知时间已经过了,怪我没写清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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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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