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搀枪

3、Chapter Three

　　Chapter Three

　　“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八年前了，八年里可以改变的事情有很多，有人学成归来，有人成家立业，也有人对过去念念不忘。

　　代桥还是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邵湛雨。

　　过往种种就像电影一样在代桥眼前飞快闪过。

　　他曾经眷恋追逐过的少年已经长大成熟，西装挺括，发型精致，斟酌许久，代桥还是先向邵湛雨打了招呼。

　　没有再施舍多余的眼神，代桥越过邵湛雨走向了来接机的父母。

　　邵湛雨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拔不动，他想叫住代桥，却没有勇气。他像个胆小鬼，连看一看代桥离去的背影的胆量都没有。

　　代桥的反应明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真的面对这样冷漠的代桥时，邵湛雨竟然出乎意料的难过。

　　代桥毕业回国，随即在离家很近的医院找到了工作。

　　专业知识过硬，临床经验丰富，初出象牙塔的代桥并没有在工作中遇到什么瓶颈，上班下班，回家聚会，本来平静的生活却因为邵湛雨的再次出现掀起了波澜。

　　最开始，邵湛雨只是偶尔来医院接代桥下班。代桥远远看他一眼，便折返回医院，从侧门的小路打车回家。后来邵湛雨就成了医院停车场的常客。

　　代桥时不时会收到一些礼物，花束、点心、按摩椅、话剧门票、电影票......

　　随之还有一张卡片，熟悉的字迹以及万年不变的一句话：桥桥，见见我好吗？

　　有人在追求代医生。

　　这句话很快就从科室传播到了整个医院，时间长了，也就有人知道代医生的追求者是一位有钱的公子哥儿。

　　代桥只是想晾着邵湛雨，他太了解邵湛雨了，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还很要面子。在代桥这里闭门羹吃多了，自然而然就放弃了。

　　因为他并不相信邵湛雨口中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就像高中时代一样，邵湛雨只是想找人玩玩。

　　心甘情愿的人不少，自作多情的却只有代桥一个。

　　梅若雨眼看儿子事业有成却不成家，也是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代桥介绍相亲。代桥喜欢男人，父母不知道，连着介绍了七八个都是女生。

　　事情的变故也就是出现在了相亲上。

　　新的相亲对象是梅若雨大学好友的女儿叫郗桃，芭蕾舞演员，比代桥小两岁，真是漂亮。代桥见了都多看了好几眼。

　　但装直骗婚这事儿代桥却办不出来，每一次相亲他都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最后再委托姑娘随便编个瞎话和家里拒绝了他。

　　这次是在一间雅致的咖啡厅，代桥给郗桃点了块儿小蛋糕，正介绍着自己，“我暂时还没有向父母出柜的打算，所以......麻烦你回家和许阿姨说你没看上我，先替我瞒着。”

　　郗桃善解人意，“没问题，现在思想开放了不少，我们能接受这件事，父母那一辈还是不行，你还得慢慢来，哄着劝着，千万别闹。”

　　“一起吃个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郗桃脸颊泛红，“其实我有男朋友，他是外省人，我妈嫌远说什么都不同意，然后就逼着我相亲，他......一会儿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

　　“需要我打掩护吗？”

　　郗桃眨眨黑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睛，“可以吗？”

　　代桥笑笑，“正好这边有家新开的书店，我去绕绕，回家就说与你吃过饭了。”

　　“太谢谢你了！那我先走了，点心我们AA，交个朋友，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交换了联系方式，代桥却执意付了钱，郗桃前脚刚走，邵湛雨后脚就气冲冲冒了出来。

　　代桥抬头看他，邵湛雨脸色苍白，眼尾通红，眼眶里氤氲着水汽，又愤怒又委屈。站在那里还有些摇晃。

　　邵湛雨嗓音沙哑，“我求了你这么久你都不见我，然后跑来相亲？你喜欢女人吗？”

　　代桥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方才的笑意还未淡去，说出口的话却冷冰冰，“我喜欢什么人和你有关系吗？”

　　“你心这么狠？看不到我所做所求吗？”

　　代桥搁下杯子，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到底是我心狠，还是你心狠？”

　　邵湛雨却好似泄了气的气球皮，咕咚砸在了椅子里，“原谅我吧。代桥，我喜欢你。我这次想好好和你在一起，别不见我了好吗？”

　　这话不知是说给代桥的还是说给他自己的。

　　周围有人在看热闹，代桥懒得和他纠缠，起身离座时被邵湛雨一把攥住了手腕。

　　邵湛雨手劲奇大，代桥细弱的手腕被包裹得动弹不得，他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如一道道山棱，被覆住的地方感受着来自邵湛雨的温度，滚烫炙热。

　　邵湛雨双眼紧闭，喃喃道，“桥桥......我身上疼。”

　　代桥注意到邵湛雨苍白的唇色和泛红的耳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在发热。

　　代桥同服务员要来了冰块，包在擦手巾里贴在邵湛雨额头上。

　　赖在咖啡厅里不太体面，代桥却也不想送邵湛雨去医院。他用邵湛雨的指纹解开了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来翻去却无从下手。都是名字，看不出来哪个亲近些哪个疏远些。

　　唯一的不同就是星号联系人，备注是桥桥。

　　号码是代桥出国前的手机号。

　　现在已经废弃了。

　　心尖泛开一股酸涩，代桥锁上了屏，决定送邵湛雨去医院。

　　以邵湛雨的温度来看并不至于不省人事，代桥心里明白，邵湛雨只是在逃避。他闭着眼装睡，这样代桥就能留得更久一些。

　　邵湛雨打着冷颤，代桥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在了身上。

　　在代桥看不见的地方，邵湛雨拼命地嗅着外套上气息，那是代桥的味道。他的指尖摩挲着衣摆，每一道纹路都深深地印刻在他心里。

　　一路无言，到了医院代桥替他开车门，邵湛雨一下车就握住了代桥的手，可怜巴巴地说，“你先别走。我不烦你。”

　　生病的人是脆弱的，心爱的人在身边才能缓解疾病带来的痛苦。

　　代桥没说话，也没抽回被握住的手。

　　只是到人多的地方时，才挣了挣。

　　量体温、挂水，代桥都在旁边陪着邵湛雨，他们不说话，代桥拿着手机看手术视频。医院环境嘈杂，挂水的地方更是乱糟糟的，有人痛得呻｜吟，有小孩不住地啼哭，还有年轻的情侣在拌嘴。

　　安静的两个人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邵湛雨看着注射液滴落，心跳的速度仿佛与之合拍，很久很久，他轻轻地说，“别相亲了，再给我个机会。”

　　二人少年时代相识，代桥对邵湛雨一见钟情，隐晦的情愫深藏在胸口，心动在薄薄的胸膛里放大了千万倍。那时候的代桥生活在喜悦与忐忑中左右为难。

　　他有时想，邵湛雨是喜欢我的吧。

　　有时也想，邵湛雨知不知道我喜欢他？

　　更多的时候，是在想怎么对邵湛雨再好些。

　　代桥看着那些暧昧不清的消息与纸条，千百遍问自己这到底算什么？

　　直到某一天放学，代桥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高大的邵湛雨和林汀，以及人山人海里，他们仍然紧紧相扣的十指。

　　那天是六月二十一日，夏至日。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此时昼最长夜最短，邵湛雨和林汀在一起了，代桥的长夜却不见黎明。

　　那年夏天，荒唐的像一场梦。

　　代桥用了很久才从重复的梦魇中苏醒过来。

　　又用了很久将邵湛雨赶出了自己的梦。

　　那些热烈又酸涩的时光也随着长大逐渐消逝，没有人知道代桥与邵湛雨之间发生过的故事，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少年的他们都不曾有过交集。

　　代桥在无人问津的世界里爱了邵湛雨很多年，那是独属于邵湛雨的无人区。

　　机场一面，代桥终于肯定，高中的暧昧不全是他的自作多情，邵湛雨是知情的，邵湛雨给予的回应将他牢牢禁锢，只不过他和林汀都是选择，而他输给了林汀。

　　“嗯。”，很久很久之后，代桥给了邵湛雨回应。

　　时间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兜兜转转，他们从未在一起，也从未分离。

　　距离不变，追逐者却从代桥换成了邵湛雨。

　　邵湛雨还是每天来接代桥下班，只是这次代桥不再躲他了。他们像一对情侣，互送礼物，约饭看电影，无话不说。

　　邵湛雨追求着现在的代桥，弥补着十七岁的代桥。

　　他真的把代桥放在了心尖上。

　　时间匆匆，白驹过隙，很多事被遗忘在固定的时间点上。邵湛雨却永远记得，代桥答应与他在一起的那天。

　　距离咖啡厅见面那天已经过去了两季，转眼寒冬，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轻飘飘坠落，朔风猎猎，邵湛雨照常来接代桥，代桥捧着热咖啡，眼睫上挂着热气蒸腾凝结的水珠，车窗上冻着冰花，代桥却比窗外的雪还洁白。

　　他的眼睛皎洁明亮，如湖面上倒映着星。

　　邵湛雨心里想着，也是这么个大雪天，他们不用上班，一起缩在温暖的家里看雪。窗户是明亮的落地窗，从高处望去，整个世界是漫天雪白。

　　其实是个什么场景都无所谓，但身边的人一定要是代桥。

　　换了谁都不行，只能是代桥。

　　想着想着，他便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洪流，“代桥，和我在一起吧。以后冬天的雪和夏天的雨，我们都在一起看。”

　　邵湛雨永远记得，代桥说，好。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