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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真的尊重我的决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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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尚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找到了领导,详细地陈述了离职的理由,领导也是先惊讶,但很快也接受了现实,两个人就工作的交接和这几年的愉快合作真诚地交流了很久,最终确定了工作的交接时间,一个月后,曲尚将正式离开。
下班后,曲尚给倪原打电话:“我离职成功了,我们去吃饭庆祝一下吧?”
倪原显然是怔了一下才答到:“你来真的?我还以为你是一时闹情绪发发牢骚。”
“我昨天和你商量过了吧,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曲尚本来一路顺遂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堵住了。
倪原沉默了几秒:“我没什么意思,辞职了休息休息也好,我只是确认一下。”
曲尚的情绪已经低落了下来,倪原的沉默中似乎带着批判和责备,这是无需语言就可以表达出来的两个人都清楚的无声信号,但是他没说,她也不能反驳,就像杀人犯只是在意念阶段还未实施,就算受害者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也无法报案一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本来就是她看似任性的决定被他宽容了,她本以为这宽容是一座宽敞的无人知晓的室外花园,但走进去才发现,只是假山假水,还有铺陈的假灯光秀,让她尴尬、恼怒、却不知道去哪里。
终于,她还是呼了一口气,再次问道:“我们去哪里庆祝一下吧,怎么样?”
倪原快速地抓住了她给予的机会:“可以,你想去哪里?”
“去五毛吧,我们那见。”
“好,我坐地铁过去。”倪原答到。
五毛是倪原和曲尚大学旁边的一家烤串店,价格平易近人,口味中等偏上,对大学生略显奢侈,对上班族来说却很是划算,大学的时候,倪原和曲尚都会在拿到生活费的时候第一时间来这里改善改善,点上一堆的羊肉串、肉筋、烤蒜、烤鸡头,吃的满嘴香气,两人在拉着手高高兴兴地在路灯下晃悠着回宿舍,那简直就是爱情最本质的样子,没有任何交融造作,纯粹的年轻,交杂着贫穷的快乐。
曲尚先到了店里,坐到他们喜欢的靠右边第三排的四人桌,白色的塑料凳子和桌子,挂在墙上的打印菜谱,她轻车熟路地点好了他们喜欢吃的东西,要了啤酒,把杯子倒满,安静地边发呆边等倪原的到来。
十五分钟后,倪原出现在了门口,米色的休闲裤,配着上身的白衬衫和灰夹克,他习惯性地用手推了一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镜,边用眼神寻找到了曲尚。放下包,倪原对着曲尚笑了一下,举起酒杯说:“今天是庆祝一下对吧?”
曲尚答:“庆祝什么?你也不是认真地这么想。”,本来之前她都没想过要发脾气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对刚才他杀人未遂的沉默表示一下抗议。
倪原放下酒杯,陪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和你确认一下你想清楚了没有。”
“我只是想清楚了不能这么下去了,别的还没想清楚。”,曲尚仍然语气不善。
倪原道:“那你还是没想清楚,你可能就是一时无聊了。”
曲尚头脑里的那根筋一下子崩了起来:“你告诉我,怎么叫做想清楚,我规划好未来五年、十年的生活,几岁进医院,最后埋在哪里,怎么样?算不算想清楚?”
倪原再次习惯性地抬起头,用手推了一下眼镜,看着曲尚,眼神里表达着对于她无理取闹的不解,叹了口气答道:“我是觉得,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生活,你只是不断地放弃现在的生活,但是你究竟要做什么呢?你不知道,你也没想好,从大学毕业开始,这样的事情你至少做过三、四次,我并不是反对你不工作,或对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只是觉得你不愿意等待,也不相信自己,你就是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再爬进去,发现没什么好玩的,就赶紧走了,但是你要什么?钱?事业?好像都不是,所以我没看清楚,我也觉得你没想清楚。”
曲尚被倪原的话再次刺激到了,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年龄不小了,不想这么过下去了,我不想以后就这么庸庸碌碌的。就算我在家,也会想办法赚钱的,不会吃你的白饭。”,说到这,曲尚扭了扭头,仿佛在表达自己的决心。
倪原说:”我们就是普通人,庸庸碌碌是很正常的,你和我都没有前人种的树,你现在和我谈人生意义,我可以和你说,无论做什么,先负好自己的责任,再回头想什么理想、梦想,责任就是庸庸碌碌的,就是鸡毛蒜皮,你想跑出这六界,也还是得吃喝拉撒一样一样地解决。”
曲尚说:“说来说去,你还是埋怨我辞职,让你一个人负担家里,不负责任了。”
倪原说:“确实不负责任,但是我也不是真正地怪你,在这两者之间,我更希望你能明白,究竟你在做的是勇敢还是逃避。”
曲尚说:“很好,我就是逃避。”说到这里,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她压抑着,不允许失望、失落和不忿的情绪显露出来。
两人一时之间都不再说话,看着眼前满满泡沫的啤酒,白色的炽光灯下,极其熟悉的一切和人仿佛在灯光中都陌生了起来,曲尚的气愤一部分源于倪原的出尔反尔,对她的不认真地对待,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说中的一些事实,比如她是在逃避,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看似反叛行为来逃脱中年的迷茫,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普通人一直对将面对的未知的迷茫。年轻时因为混沌的未来和对世界的错误判读被罩在安全区域内,但年岁过去,她被推出了安全地带,让她开始正视自己看似没有问题但却荒草丛生的生活。
倪原看了看沉默的妻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破沉默:“快吃吧,一会凉了。”
曲尚“嗯”了一声,拿起几根串大口吃了起来。
倪原说:“我们这次年终奖可能会多发一点,到时候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送给你。”
曲尚:“你已经送我了,就是同意我辞职,愿意一个人赚钱养家。”
倪原说:“听着像讽刺我,行吧,我就当你是是在夸我了。”
曲尚一根接着一根的吃东西,一边嚼一边说:“没讽刺你,就算你有点后悔也很正常,我能理解,你已经比很多男人好多了,我应该知足。”
倪原道:“你是说打老婆、赌钱和酒鬼一类的都不如我是吧?”
曲尚:“哈哈,还有挺多的,你对待我挺真诚的,就连刚才的质问也是轻描淡写的,其实你说,夫妻就跟队友一样,你是个能帮我背包的队友,就冲这一点,我应该知足的,只是我刚才一瞬间觉得你有点陌生的,因为,在我心里,你应该是个就算帮我背包也不吭一声的好队友,所以你一发了几句牢骚我就有点不理智了,刚才我就想,包都让人家背了,还不允许别人说几句,我有点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所以说知足是真的。”
倪原被曲尚一番话说的有点动情,他心里对于曲尚的决定确实是有一点的不满的,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从科学的角度认识自己,欲望需要能满足的条件,而大部分普通人不具备支撑想要攀升的欲望的条件,比如家世、天生的能力或者超出常人的刻苦或者运气,如果欲望大于条件太多倍,便会一直生活在煎熬中,也许会让身边的人也陷入煎熬。在他的判断,曲尚其实就是对自己的条件认识和欲望达成不匹配的人,但是出于对她内心的保护和尊重,他始终没有点破这一点,并接受她一次次的在路上无意义的奔忙,今天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似乎终于有点回归“正确”的感觉,倪原也表示了自己的感激:“嗯,慢慢来吧,我还是希望你在这一段时间想清楚,不管你最后想做什么,我会做个称职的好队友。”
对话和气氛都变得温情起来,白炽灯的灯光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刺眼,两个人说说笑笑吃完了这一顿饭,赶在十点前最后一班地铁乘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