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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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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惟义胸口骤然一轻,一股冰凉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胸肺,虽然畅快,但也刺的喉头痒痒的难受。他不敢咳出声来,连忙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楼下的动静。那脚步声在堂屋略微一停,便向楼梯走来,落地虽轻,但听上去仍比女子的脚步声沉重坚实。
难道来了个不会武功的?
方惟义大惑不解,瞥了燕然一眼。燕然正好也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稍作停留,旋即转向外间。“蹬蹬蹬”几声轻响,来人登上最后几级台阶,走上二楼。他一眼瞧见燕然衣衫不整的伏在方惟义怀里,两人都喘的厉害,不由愣了一下,有些讷讷的扭开头,目光所及,恰巧看见曹芒诡异的形状,顿时大吃一惊。他走到曹芒身边,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脸色越发难看。他微一沉吟,抬头凝视着方惟义:“夺魂尸这样凶狠的禁药,你居然敢带入王宫?”
“汪先生果然见多识广,连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巫药都知道。”方惟义笑得随意,心里却暗暗警惕。他虽然不清楚汪士铭的底细,但有一点却心知肚明,汪士铭名义上是刘钦给王子们请的启蒙教师,实则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谋士。他忍不住暗暗揣测,刘钦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汪士铭紧皱眉头:“解药?”
方惟义笑着摇头:“我就是要他生不如死。”
汪士铭叹了口气,目光转而落在燕然脸上,凝眸细看。燕然正垂眸想着什么,感到汪士铭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汪士铭一见到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猝然一亮,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像是全神贯注的凝视,又仿佛怔怔的出了神。
方惟义见他神色有异,搁在燕然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紧,他有伤在身,这一下纯出自然,没用上半分力道,燕然却像受了重击一样,闷哼一声,低头吐出一小口鲜血,方惟义大惊失色,忙问:“怎么了?”刚说了这一句话,汪士铭一个箭步抢上来,扶住燕然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燕然摇了摇头,重重的喘息,撑起上半身,挣扎着想从方惟义怀里站起来,汪士铭连忙扯开方惟义仍旧搂着他后腰的手,扶着他站了起来。燕然撑着他的肩膀站住,冲他微微一笑:“多谢。”
“小心!”
应和着方惟义的警告,燕然的身体就势一翻,落在汪士铭身后,原本搂住他肩头的手落在脖子上,食中两指夹着一枚金针,顶住他的咽喉。汪士铭顿时僵住,夺魂尸毒是种极为古老神秘的巫药,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秘方,可以将人活活变成僵尸,汪士铭以前也只是听说,今天才算头一次见到。他被金针制住,自然又惊又怒,但他涵养极深,并不发作,淡淡的问:“你想做什么?”
燕然想了一想,却答得文不对题,“小方,这次算你命大。”
“碰上你,我的命一向不小,”方惟义似喜似怨的调笑着,忽然又换上难得一见的正经表情,“你逃不出去的。”
“是吗?”燕然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我倒觉得机会很大呢,是不是——”他凑到汪士铭的耳边,嘴唇开阖,轻轻说了几个字。刹那间,汪士铭脸色大变,血色唰的退去,眼神却突然凌厉:“你怎么……”
“闭嘴!”燕然打断他,“现在听我的——”顿了一下,拖长了声音,慢悠悠的吐出三个字,“汪先生。”
汪士铭抿了抿唇,极力想让自己显得平静些,却掩饰不住眉宇间流露的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方惟义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若有所思。汪士铭深深吐纳几次,终于下了决心:“你现在这样子,就算无人追捕,能撑着走出王宫么?”
“那就不劳先生费心了。”燕然推了推汪士铭,示意他快走。汪士铭却先神情微妙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迈步。方惟义盯着两人的侧影,忍不住翘起嘴角。燕然这几天饱受情蛊的折磨,又强行催动玄阴指伤了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不要说汪士铭是个男人,就是弱质女流,恐怕他也杀不了。
此时,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完全颠覆眼前这个局面。
但直到两人离开,他始终一言不发。
燕然制住汪士铭,慢慢走出晚香楼。园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瀑布倾斜在深潭水面上,发出“哗哗”的声音,静得出奇,他并不意外,相反,却颇为赞赏的低语:“刘钦倒不笨。”他环顾四周,推着汪士铭向水潭走去,汪士铭也是聪明人,转念间明白他要做什么,无奈受制于人,唯有苦笑而已:“这枚针上没有毒?”
燕然摇头一笑:“小方从不在金针上淬毒。得罪了,汪先生。”伸手点了他悬枢、伏兔等几处穴道,一把将他推入水中。汪士铭不能动弹,直直向水底沉下,燕然手疾眼快,揪住他后领,将他的脑袋拎出水面。
“你说要几次,刘钦才肯现身?”
话音刚落,四周草木响动,几百名吴宫卫士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将水潭和小楼围得水泄不通。刘钦铁青着脸,快步从人群中走出。
“燕然,你好大的胆子!”
“比不上你。”燕然丝毫不把刘钦的怒火看在眼里,刘钦反倒被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弄得心里猛的一跳。
“放开汪先生。”
“白峰呢?”
刘钦知道这是他开的条件,他看了眼汪士铭,虽然此时的天气只能说是凉爽,但这潭水却一年四季都阴冷的紧,汪士铭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才泡了一会,已经冻得双唇发白。再拖延片刻,哪怕冻不死,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刘钦不敢怠慢,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摆,白峰从人群中匆匆走出。他虽然低着头,姿态恭谨,但向着燕然一瞥之间,怒意勃发,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燕然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那只雌蛊呢?交给我。”
“交给你?”白峰猛地抬头,声音尖利的让众人不由自主的一抖,“你做梦!”
燕然不愿和他斗嘴,看了刘钦一眼,轻轻晃了晃手臂。刘钦眉头紧皱,厉声对白峰下令:“给他!”白峰见刘钦脸色已经由青转白,不敢明着抗命,但也不甘心就这样将雌蛊交出去。一动念间,他装作要取怀中的黑盒,却暗中摸准部位,指甲在盒底重重一弹,燕然心口顿时被针扎了一样,痛的眼前发黑,险些松开汪士铭的衣领。
“放肆!”发怒的是刘钦,他抬手就想扇白峰,却在空中硬生生忍住。白峰斜睨着他,正要说话,忽听“哗啦”一声,燕然将汪士铭从水里提了出来。
“看来这事一时半会没个结果,别冻死了他,那就不值钱了。”
刘钦闻言大怒,又见汪士铭湿淋淋的躺在地上,被风吹的不住打颤,更加焦躁,正要下令,却被汪士铭高声喝止:“殿下,不可!”
刘钦一愣:“先生……”
汪士铭咬紧格格打颤的牙关,挤出一句话:“要解情蛊,必须用到雌蛊,还有——”
他没有说完,但刘钦已如三九天里兜头被浇一盆凉水,透骨寒凉,彻底冷静下来。刘缈的性命是情蛊的解药,但刘缈决不能死在吴国境内,这个把柄太大了,不啻是将自己全家的性命都送到刘玄手中,生杀予夺。他正在沉吟,一个太监狂奔而至,气喘吁吁的禀报:“殿……殿下,齐王……齐王他……”
刘钦一惊,忙问:“齐王怎么了?”
“找人来了!”刘缈怒吼着闯了进来,一脚把试图阻拦他的一名卫士踹了个倒栽葱,掠过刘钦,直冲到燕然身边,搂着他的肩膀,紧张的上下仔细打量:“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他们有没有虐待你?有没有……”
“你少说两句!”燕然打断他,解开汪士铭的穴道,微微一笑,“得罪了,请吧。”
汪士铭站起身,却不急着离开,而是颇有深意的看着刘缈:“齐王来的好快。”
“不快成吗?”刘缈恼火的瞪着他,“不快本王就得被你们逼着做鳏夫了!”
这一招避重就轻胡搅蛮缠搅得汪士铭哭笑不得,他谦谦君子,哪里是这荒唐王爷的对手,要敲打他都找不着脑门在哪,只得默然走回刘钦身边。刘钦从太监手里取过斗篷,给他披上,眼见一群人拥着他离去,才稍稍放心,回头看着刘缈:“十七弟,你又在闹什么?”
“我闹?”刘缈瞪大双眼,惊疑不定,接着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笑话了!我还没问十二哥你随便扣着我的人是什么意思,你反而先倒打一耙?”
“胡说什么?”刘钦皱起眉头,“燕然可是……”
“你别管他做过什么,我只问你在干什么?抓本王的人?你知会过我没有?”
“笑话,我堂堂吴王,抓一个曾经入宫行刺的刺客……”
“刺客?”刘缈打断刘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开,朝着刘钦一亮,“十二哥,你看清楚,这是宗正刘卓签发的婚书,上面清清楚楚的签着本王和燕然的名字,也盖着宗正的印信和当今皇上的玉玺!明白?他可是如假包换的齐王正妃,皇家谱牒上能查到名字的正主!”
此言一出,犹如从天而降一大锅烧滚的热油,把在场几百个人炸的失魂落魄,都成了刚出油锅的煎饺,通身外焦里嫩,头顶余烟袅袅。大宁虽然男风盛行,但从未听说迎娶男子为正妻的,更不用说他刘缈是金枝玉叶,一方诸侯,如此胡闹——当今皇帝居然还纵容他如此胡闹,实在算的骇人听闻,连燕然都愣住了。
只有刘缈仍洋洋得意,将他“爱妃”僵住的身体小心的搂入怀中,继续发难:“吴王既然指证齐王妃是刺客,就请按大宁律法,上奏皇帝,请旨宗正查案,现在你说都不说一声,就由着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对他下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皇家的脸面体统,你还要不要了?”
刘钦气的脸色煞白双手直颤,恨不得立时就杀身成仁、大义灭亲、为民除害——扑上去直接掐死这二百五还属螃蟹的弟弟算了!只可惜终是有心无力,只能怒道:“你还有脸和我提皇家的脸面体统?立一个男人为正妃——”
刘缈不耐烦听他搬圣人之言,当头截断他的话,一指白峰:“你!东西给我!”
“刘缈!”刘钦再也忍耐不住满腔怒火,厉声喝到,“不管他是男是女,你有文书为证,说他是你的正妃,我无话可说。但这里是吴国的王宫,轮不到你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啊!”刘缈歪了歪头,笑的天真无邪,“这是我疏忽了。”
“你疏忽的事情可不少,”刘钦决意不再和他缠夹不清,“最近吴国境内不大太平,甚至还有匈奴人作乱。本王已责成国相邹衍之和内史庄凌严加盘查。十七弟你身份贵重,本不该乱跑,再说‘齐王妃’身体不适,那就留在本王宫中好好休养吧。”
刘缈倏地收起笑容:“十二哥,你这是想软禁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