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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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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得知胡灵被燕然带走,再也无心理会黎齐和这一地的尸体。他赶回精舍,只见大门洞开,床上空无一人,只有舒淮软软的倒在椅子上,显是被人点了穴道。卓扬在他几处要穴上一拿捏,立刻察觉出是谁下的手。
“燕然来过了?”
舒淮点了点头:“是。”
卓扬眉宇间煞气凝聚,渐渐露出凶狠而暴戾的神色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舒淮见他这副神色,心里咯噔一下。他犹豫了一瞬,轻声开口:“您走了之后,我正接着给宣儿上药,燕然他……”
舒淮并没看清燕然究竟是怎么进的房间,烛光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闪,一个人已经到了眼前。舒淮大惊之下不及多想,顺手一拳朝来人面门打去,拳到中途,他曲池穴上微微一麻,手臂顿时软软垂下。
“燕子!”胡灵又惊又喜,忍不住叫了出来。
燕然朝他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摁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手接连点了舒淮肩头、胸口、小腹几处大穴,又扶着他坐下,这才晃到床边坐下。
“雪蟾酥?”燕然看了一眼卓扬丢下的玉盒,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你不错嘛,这点小伤还舍得用这个?”
胡灵脸色一变,怒道:“那我跟你换换,要不要?”
燕然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不由吃惊。他看了胡灵一眼,只见他脸色煞白,焦虑之色溢于言表,忍不住暗暗叹气。他本想劝胡灵一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胡灵见他欲言又止,心念电转,已知其意,忍不住笑道:“这才对,别自己找不痛快。”
燕然白了他一眼:“找不痛快?我就不信,这次我要不救你出去,你还能从卓扬手里逃走。”这话恰恰戳中了胡灵的心病,他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兵刃相交的声音。燕然和胡灵都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卓扬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然想到此处,更不迟疑,一把打横抱起胡灵,纵身向窗口跃去。身形刚起,只听背后风声飒然,直袭后心,同时有人惊呼:“小心!”燕然身在半空,手中又抱着人,眼见避无可避,挡也无法可挡,他却双手托着胡灵的腰轻轻向前一送,自己借着这股力道朝下一扑,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让过这次偷袭。
“好!”那人一击不中,居然并不追击,反而喝了一声彩,便站在原地不动。
燕然不等身子着地,左手一撑,重又跃起。他伸手扶住胡灵,飘然转身,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对上面前那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眸。
“小方……”燕然紧握住胡灵的手腕,过了好一会,才有些迟疑的开口,“你……你没离开齐国?”
方惟义听见“小方”两个字,晶明冷澈的黑眸中猝然燃起异样的火光,他盯着燕然,笑道:“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燕然勃然变色,断喝一声:“我没空和你胡缠!”纵身上前,折扇分点方惟义胸前七处穴道。他说打就打,下手也是毫不容情,连陈永都被吓了一跳。方惟义却似乎早有准备,长剑兜转,青光点点,将这迅猛轻巧的七招一一化解。
燕然和方惟义动了手,却依然将胡灵搂在怀里。陈永皱了皱眉头,暗想这位“王妃”真是胡闹,一抖长剑,正要上前助阵,忽然见燕然朝他递了个眼色。陈永心中一动,将将要跨出的一步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只在一旁掠阵。只见燕然一招一式全是进手招数,虽然局面不利,竟然只攻不守,不止视死如归,简直可说是泼皮无赖。方惟义却也“配合”的很,对他周身破绽视若无睹,一味严防死守。陈永看着这两人“师徒喂招”一般假模假式的打法,不由得目瞪口呆。
燕然和方惟义可不管陈永怎么想,依旧是正经八百的打得难分难解。他俩出手极快,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二十余招。燕然一招“飞星逐月”直击方惟义额头,按“道理”来说,方惟义此时应该仰头避让,但他左手格挡,右臂盘肘下压——竟是反守为攻,牢牢地扭住了燕然的手臂。顺势一带,将他拉近自己。
“还没玩够?”他看着燕然冷硬的神色,眼神越发不受控制的灼热。
燕然冷哼一声,右手一翻,竟也紧扣住方惟义的手腕。左手一送,将胡灵推到陈永身边:“走!”
陈永接住胡灵,茫然看了燕然一眼,却又骤然醒悟,带着他退出精舍之外。胡灵回头大叫:“燕子……”后面的话含混不清,大约是被陈永捂住了嘴巴。
方惟义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对燕然笑道:“你还真是照顾那只小狐狸。”话音未落,笑容尾敛,他左手陡然挥起,向燕然胸口压下。燕然与他近在咫尺,又各握着对方一只手,避无可避,只能运起内力,硬接下来。双掌相交,燕然只觉得一股浑厚的力道袭来,一口气顿时被压得闭住了。
方惟义也察觉不好,急忙收力,笑道:“怎么这么不经打……”一语未完,他突然想到燕然内力不济的缘故,脸色丕变:“齐王这几天耗费了你不少内力吧。”
燕然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与你无关!”
“无关?”方惟义冷笑,“好,那咱们俩就在这儿耗着,等卓扬回来,如何?”
“你!”燕然大怒之下便欲发作,但转念一想,还是强行将怒火压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惟义放开燕然,转身跃出精舍:“跟我来。”
燕然瞥了一眼舒淮,也跟着飞奔而出。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属下就不知道了。”
卓扬听完舒淮的讲述,沉吟了一会,突然盯住他,目光如电,看的舒淮心里咯噔一下,卓扬却并没有说什么。他掉转目光看着窗外的沉沉黑夜,自言自语的道:“想拿拿宣儿换方惟义……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舒淮不解卓扬话中之意,但见他神色不豫,当下小心翼翼的道:“庄主,要不要属下出去打探一下……”
“不必了,”卓扬打断舒淮,“这时候他们说不定正花前月下情意绵绵,你去打扰,不是找死?”
卓扬话说的讽刺,但也说中了八分。方惟义和燕然此时正在城外一家小酒馆中对坐,虽然说不上情意绵绵,倒也还算融洽。
“难得我请客,你就这么不给面子?”方惟义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见燕然面前的杯子里依旧酒满将溢,忍不住笑问一句。
燕然垂着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一语不发。
方惟义晶明的眸子黯然了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和官府中人混到一起了。”
燕然抬起眼睛,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别这么看着我,”方惟义笑了笑,“我们其实没那么深仇大恨……”他刚说到这里,燕然手腕一抖,酒水凝做一道水柱,箭一般冲着方惟义面门射去。方惟义举起酒杯挡在面前,将射来的酒水兜住,不多不少恰恰一杯,一滴也没有漏出。
“别想打架!”方惟义喝住燕然,“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好好说话,我陪你坐到天亮也无妨,要动手,不用一顿饭,大家一拍两散!我去找卓扬,你猜你那位王爷能护着小狐狸多长时间?”
燕然死死盯着方惟义,脸色煞白,胸膛起伏,显然是恼怒之极,但还是依言坐了回去。
方惟义将自己的酒杯推到他面前:“说句老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五年之前就说过‘今为仇雠’的狠话,可今天为了不让我坏你的计划,不还是得违心的坐在这儿,对着我把酒夜话?”他说到这里,自己似乎也觉得可笑,嗤的笑了出来,目光却黯然。
燕然不接他的话,他凝神看着桌上的烛火,橘黄色的光芒在黢黑的瞳孔深处微微颤动。方惟义看得有些失神,油然而起一股伸手碰触的冲动。但手臂刚刚一动,他已斗然惊觉,连忙止住自己。
过了好一会,燕然才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知道,”方惟义自嘲一笑,“你知道你杀不了我,所以要拖卓扬下水,那只小狐狸自然是最好的诱饵。”他顿了一顿,脸上的嘲笑之意越发明显:“其实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早就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我的命,我都能眼都不眨的给你,可惜……你永远只会为了别人找我的麻烦。”
燕然猛的抬头,他凝视着方惟义,咄咄逼人的:“我要的?我钟爱的只有小方。方惟义——我不会问他要任何东西。你欠的,我会来取。”
方惟义轻声道:“他们都是我。”
“不是!”燕然摇头,“不是……”
方惟义突然道:“那你是想要小方么?”
“什么?”
方惟义看着他错愕的神情,终于伸出手,轻缓的覆住对面那只冰凉的手,微微笑道:“那么,我把他给你,好不好?”
燕然此时已经不仅是愕然,简直是茫然了。他有些怔忪的瞪着方惟义,嘴唇开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方惟义笑着凑近他一些:“好不好?”
话音未落,窗外劲风飒然,“笃”的一声,一支羽箭激射而入,钉在桌面上。燕然猛的惊醒过来,抽出了自己的手。他俩对视一眼,同时向窗外望去。只见屋外铁骑环绕,足有三四百人,将小酒馆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屋外空地照的纤毫毕现。燕然心里一动,已经知道是谁来了。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般,正对门口的两队骑兵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道路。一匹毛色鲜红的骏马缓缓跑来,马上的青年穿着金冠玄衣,火光映衬下显得威仪凛凛——正是齐王刘缈。
“果然是人要衣装,和上次可大不一样了啊。”方惟义调笑着。
燕然看着刘缈,慢慢皱起眉头。
刘缈策马缓缓前行,到了离酒馆门口两丈之处,他纵身下马,缓步走了进来。
“就你们两个?”他扫视了一眼酒馆,笑了起来,“连个酒保都没有?”
这话骨子里就泛酸,燕然心情正不好,此时更不想理他。方惟义却双掌一拍,笑道:“不愧是齐王殿下,连抓个奸都如此声势浩大。”
“抓奸?哈……你算是他的‘奸’么?”刘缈笑着转向燕然,“燕子?”
燕然干脆转过头去。
刘缈的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看着方惟义,眼中透出一丝冷冰冰的杀气:“本王今天非为‘抓奸’,而是‘锄奸’来的!当然,也为了——”他顿了一下,收起笑容,狠狠吐出两个字:“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