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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何柱远远看着刘缈的背影,愁眉苦脸的叹气。
      自从两天前长公主把小王爷送回王府,他全身上下就透着不对劲。倒是没病没灾,但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精神。以往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两天是架好了梯子,他也懒得往上爬。懒得吃饭,懒得说话,懒得动弹。昨天在院子里看着只剩了绿叶的几株花树,看一会,笑一会,就这么坐了一天,今天又在天香水榭的回廊里,看着荷塘发愣,从天光初现坐到日上中天,一步也不曾挪动,一句话也不跟人说,心如止水,比老僧入定还要镇定。
      这是中邪了?还是疯魔了?这样下去可如何得了啊?
      何柱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害怕,两道老泪止不住的挂了下来。他抬起袖口擦了擦,打叠精神,领着几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茶碗、巾盆等物走到刘缈身边。
      “王爷,用午膳吧。”
      刘缈从回府以后,一直郁郁不乐。何柱为了讨他的欢心,中午特地准备了他最喜欢的葱醋鸡、箸头春、冷蟾儿羹、光明虾炙、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没想到刘缈吃完竟没半点欢喜的样子,冲着花树出了一回神,写了张字条丢给何柱,回房睡觉去了。
      今天的午膳,何柱加倍精心打点,葱椒羊肉、燕窝红白鸭子烩豆腐、茭白炒鸡,海米豌豆苗,还有一个翡翠玉丸——全是刘缈昨天亲点,平常最不爱吃的。尤其是做翡翠的菠菜,更是他生平第一痛恨的菜蔬。何柱甫见菜单,头发恨不得已经先白一半。他苦心孤诣,拿出当年在御厨房当差的全副本事,直等到剩下的头发白了一半落了一半,才勉强整治的满意。但此时眼见小太监一盘一盘的摆到刘缈面前,心里仍不免战战兢兢。
      “王爷,请。”
      何柱将筷子递给刘缈,全副精神却都放在他脸上,只要王爷眉头稍动,或脸色微变,立刻跪地求饶,绝不有半分迟滞。
      刘缈接过筷子,径直朝着翡翠玉丸伸过去,镶银的筷头刚刚插入碧绿的叶子里,房梁上忽然轻声响动,一个人影轻巧的落在地上。
      何柱大惊,张口就喊:“来——”
      “人”字还没喊出来,忠心耿耿的老总管就被来人点了穴道,图软倒在地。刘缈这才被惊醒似的,抬头,有些惶然的看着来人。
      眼前是一张雪白的面孔,斜飞的桃花眼中笑意流转,勾魂摄魄。
      “是你……”刘缈呆呆的吐出一句,突然站了起来,象牙的筷子敲在细瓷碗的边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三天前才到的朔方么?”
      胡灵扶着腰坐了下来:“别说了,这几天真不是人过的。”
      “什么?”
      “没什么,燕子呢?”
      刘缈脸色大变:“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嗯?”胡灵眨了眨眼睛,“……飞了?”
      刘缈咬紧牙,不说话。
      胡灵失望之情顿时溢于言表:“可惜!可惜!不过……”他斜睨刘缈一眼,姿态千般妩媚,神情万分鄙夷:“我早料到你留不住他,却没想到,你居然只能留他这么几天。”
      刘缈的袖口微微颤动了几下
      胡灵心细如发,自然不会瞧不见。他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两转,突然坏笑:“说起来,我的玉盒少了一个,可是殿下有幸领教了?”
      “啪”,刘缈脑子里有根弦断了。
      “你奶奶的!给我闭嘴!”
      猛虎下山,啸动山林,声势煞是惊天动地!
      “砰”!
      “当啷”!
      “啪嚓”!
      “仓啷啷”!
      笨虎没扑到狐狸,直接扑倒了自己吃饭的家伙,兵荒马乱的巨响后,地下碎瓷铺陈,佳肴交错,燕窝与鸡鸭齐飞,菠菜共豆苗一色。刘缈横眉怒目,虎虎生威,横陈在侧,两个雪白的鱼丸滴溜溜在鬓边打转。这还多亏他近日练武甚勤,身手颇有长进,千钧一发之际,右手在地上一撑,向外侧滚开,虽然狼狈,好歹没摔进那堆色香味之中。
      胡灵踩着椅面,跳坐到回廊曲栏上,看着一地狼藉,摇了摇头,神情极是惋惜。
      “何必呢?好赖也是山珍海味,也曾精心烹制,也算香薰可口,五味调和,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至于如此糟蹋。”
      “你……”
      胡灵笑吟吟的看着他:“许真一路上都在和昊京暗通消息,燕子是不是得到他们已到朔方的消息,而后离开的?”
      刘缈正气的七窍生烟,哪里会搭理他?
      胡灵见他不答,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照准他的脑门扔了过去,正中眉心:“傻王爷,劝你说实话罢。燕子没得到我的确切消息,便急匆匆离开京城,准是你干了什么好事得罪他了。你这当儿还和我人五人六,小心一辈子追不回你……你爱妃。”
      刘缈大吃一惊,鲤鱼打挺,翻身跃起:“你……你怎么……”
      “我什么?”胡灵一笑,歪着头上下打量了刘缈几遍,“就你这德行,要让燕子看得上眼,难!不过挺合我的胃口。再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刘缈听他又提起这件生平第一丢脸之事,恨得牙痒。劈手一掌打来。胡灵“咦”了一声,侧头避开,左手疾出,叼住他的手腕,笑道:“分花拂柳?看来你和燕子相处的不错嘛,连本门武功都教你了?”
      刘缈听他这么说,顿时呆住,身体晃了两下,软软的斜靠在曲栏上,眼圈渐渐红了。
      胡灵见他这副模样,已料到这些天肯定出事了。他略一沉吟,放开了刘缈的手,问道:“怎么了?”语音轻柔,循循相诱。
      刘缈本就憋屈的狠了,这时被他一引,的确有些忍不住。他清清嗓子,正要说话,突然想到何柱还在:“你先把他的穴道解开。”
      胡灵看了何柱一眼,并不动弹:“你去。”
      刘缈无奈,只得起身走到何柱身边,低头细察他被点的穴道。他这一看,顿时大感奇怪。原来胡灵点穴的手法与燕然十分相像,虽然在细微处有些似是而非,但内功心法源出一门,当无疑义。刘缈心念闪动,想起初见胡灵时,他和燕然在醉和春打架的情景。那时他只看了两眼,并没有深究。此时想来,两人不仅武功同走轻灵一路,身法招数依稀也有些相似。但江湖皆知,胡灵与燕子门并无渊源,而锦衣卫的资料之中,也没有这两人有什么干系的言语。但他们若不是同门,内功心法又怎能如此相像?
      刘缈心里疑窦丛生,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在何柱的穴道上按摩拿捏了片刻,给他解开穴道,活络筋脉。何柱翻身坐起,正要说话,却被刘缈阻住。
      “别出声,”刘缈压低声音,“你去岸上守着,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何柱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刘缈声音虽低,胡灵依旧听的清清楚楚。他明知所谓“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云云,不过是表面文章,其中必定另有含义,恐怕还是“叫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之类,但也只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傻王爷,现在能说了么?”
      刘缈见他笑的欢畅,但眉宇间隐隐有些闪烁不定,心里更多了一层疑虑。他慢慢走近,挨着胡灵坐了下来。
      “这件事,还得从密室那天分手说起……”
      刘缈说了几句,心思渐渐都转到燕然身上,无暇他顾。胡灵的神情随着他的转述不停变化,时而好笑、时而不屑、时而还有些赞赏,他却一无所觉。当刘缈说到白虎大牢中废去燕然武功时,胡灵蓦然变色,右手微微一扬,似乎就要劈面扇来,终于还是强行忍住。
      刘缈的全副心神都沉在往事中,丝毫没有留心胡灵的举动,嘴里不断诉说,从探监、送药、断案,一直说到疗伤、学武,直到最后永寿殿燕然断然离去,这才黯然停住。胡灵明知他说完了,但内心深处总有些不甘,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刘缈看着随风摇曳的荷叶,淡淡一笑,“后来就是你来了。”
      一语未完,“啪”的一下,他左边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眼前白光闪耀,金星飞舞。刘缈痛呼一声,伸手捂住脸颊。
      “你干什……”
      这回更惨,前面好歹还说了句整话,这次“么”字还没出口,又是“啪”的一声,右边脸颊上一般的火辣疼痛,激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干什么?”
      胡灵冷冷的瞪着他,神情凌厉,雪白的脸上泛着微微的铁青,更无一丝血色。刘缈本来满腔怒火,但被这三九寒天似的脸色一罩,顿时灭的无影无踪,连点青烟都不冒。
      “干什么?”胡灵喘了口气,脸色好看了些,却依旧白的骇人,他重复一遍这三个字,冷然而笑,“第一个巴掌是打你,第二个巴掌是打我。”
      刘缈愕然:“打……你?”
      胡灵点头,脸色比刚刚又轻快了几分:“不错。枉费我混迹江湖年深日久,纵横花间无往不利,这次居然有眼无珠,还觉得你颇有可取之处,是不是该打?”
      刘缈勃然大怒:“你打的……”
      胡灵摊开双手,神情无辜且无奈,眼中却闪着狡狯的光芒:“我第一怕痛,第二么,我这张脸总是老天费了不少精神造出来的,要我亲自画蛇添足,还真是下不去手。殿下是御弟,我便学宫里的规矩,皇子有错,随从受罚,委屈殿下了。”
      他口中调笑,那两记耳光却是货真价实,打得刘缈耳中“嗡嗡”作响,半日不绝。总算他手下留情,没运上内力,否则刘缈即便头骨不碎,里面盛着的也变成豆腐脑了。
      刘缈脸上肿痛发胀,又火辣辣的,极不好受。他自打落地,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虽说十四岁那年差点在上林苑丢了小命,但那是他皇帝九哥设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加上长兄如父,父要子亡,子也不得不亡,夫复何言?也曾被燕然咬过一口,打过一掌,但那是他心甘情愿,自然甘之如饴。今天却被这只狐狸猛扇了两爪子,还讨了口头便宜,诚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美人,也殊不可忍!
      他咬紧牙关,慢慢举起右手,正要劈下,却听胡灵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刘缈,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这句话直戳刘缈心底最软最痛的那块嫩肉,他顿时呆住,手停在空中,既不上,也不下,竟然僵住了。过了一会,他突然发了狠,双手一挥,嘶声大吼:“你们……你们全都这样说!可你们谁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那你就说啊。”
      刘缈看着胡灵,见他已经收起了狡狯嬉笑的神情,脸色庄重平和,心里翻滚沸腾的情绪略微平静了些,但一时又想不出该从何说起。他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紧握住红木雕刻的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觉得,我在永寿殿时,就该丢下一切,跟燕子一起走,那才是对的。可是……可是……”他喘了两口粗气,目光中渐渐露出恐惧之色,“可那是不行的,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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