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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刘缈早料到刘自和刘义来者不善,此次周旭宗获罪,刘玄固然可以一举收回北军兵权,但在刘义看来,又何尝不是延揽军心的大好时机?劫狱救人一事,细想起来疑点确实不少,刘义自然不会放过,只怕此时早已经在北军大营宣讲过了。当然,打的旗号必然是什么“此案疑点甚多,本王自当向圣上历陈其冤,还周老将军一个清白”——刘缈用屁股都能想出刘义当时那副玉树临风高风亮节谦和有礼又坚定不移的贤王嘴脸。
      这样子拿来应付那些淳朴憨实的士卒,自然是请君入瓮手到擒来,一刻钟组织一个粉丝团不在话下。可刘缈从小看惯了后宫嫔妃当面美人背面蛇蝎的一套,锻炼的火眼金睛,人说蛇咬一口入骨三分,齐王一眼却足够入骨六分;入了书房以后,又专以破坏学者大德恂恂儒雅的风采为乐事,越是德高望重超凡脱俗,他越有兴趣让人家天仙下凡脸先着地,属于没心没肺,偶尔不知道从腔子哪个角落里掏出一样来,瞧瞧也是铁石做的——因此感动是没有的,恶心反胃倒可以奉送一打,不够还能再加。
      他所疑虑的,不过是这位七哥为何会冒冒失失的找到自己府里,大大的不符合他平日里取经我来送死你去的行事风格。此时听刘义提到曾宇的供词和燕然的所在,顿时恍然大悟。
      朝野人尽皆知,齐王虽然万事不管,仍是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胞弟,若劫走骆华的强人藏身齐王府,不仅他刘缈成了“墨”,和他这“墨”很近的刘玄也“黑”定了。如此,刘义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北军将士的怀疑和怒火引向刘玄。而他却自然成了挽救三朝元老、军中老将的云天高义之人……
      刘义放着这锦绣前景不理会,却赶在刑部之前给自己通风报信,摆明了就是要挟自己——这一票绑的大,要价必然也高,恐怕没有价值连城倾国倾城拿不下来。
      一想通这些,就不由刘缈不恼怒了。
      “喀”的一声,他放下杯子,注视着刘义,脸色淡漠:“你什么意思?”
      刘缈平日里行事颠三倒四,待人接物倒亲和得很。虽然贵为先皇嫡子当今胞弟,但高低贵贱不论,见人总带三分笑,和谁都能亲热两句——除非那人实在是丑的糟心。不过也因为如此,除了他同母胞兄刘玄,这外朝南北两宫、内寝东西两宫中的人虽然谁都不得罪他,却也没多少人认真把他看在眼里。
      刘义本来也没怎么看重这个不知检点的弟弟,今天头一回见他翻脸,恍惚竟像瞧见当今天子刘玄发怒似的,心里“咯噔”一下,一句话竟然没接上来。
      这一下,攻守异形了。
      刘缈冷笑一声:“七哥,小弟这齐王府虽然不是什么金贵地方,但也不是任由别人爱来就来爱走就走爱胡说就八道的地方。你今天既然敢在小弟面前说这句话,想必是有确凿的证据,那小弟也犯不着也不瞒你。没错,燕然是在小弟府里。”
      刘义见他嘎嘣脆的承认,倒是心里一惊,不知道这个弟弟打的什么算盘。
      果然,刘缈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说什么燕然去劫狱救人,纯属无稽之谈。这几天他一直和小弟在一起,别说他没那个时间,就是有,也没那个力气。”
      这言外之意实在是太“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了些,把刘义听的脸红气躁。他母亲管婕妤为人严厉,对儿子的教育从无一丝半毫的懈怠。刘玄就和刘缈说过,后宫三千佳丽,就只有管婕妤名符其实,不愧姓管,教育儿子有独得之秘。先拿鬃刷蘸胶水,刷几层牛皮纸印的“子曰”,然后趁半干半湿时候糊满她儿子全身,接着让刘义躺大日头底下暴晒三天。如此循环往复坚持不懈,三十二年下来,终于把刘义打造成“比我君子的不是皇子,是皇子的没我君子”的模范榜样,谁要想剥下那圣贤书,看看他的皮色是黑是白是粗是细,不如直接去做手撕人肉。
      刘义听了刘缈这话,脸色通红,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捧着茶杯的一双手举起放下、又放下举起,如此反复数次,看的刘缈都忍不住心生怜悯:“七哥,您要实在忍不住,就用这茶水洗洗耳朵吧。反正这是暹罗进贡来的,味道太轻,小弟也不大喜欢,留着也是糟蹋。回头小弟送你两斤带回去,爱喝爱洗随您便。”
      刘义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刘自是个直筒子,见刘义被刘缈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不忿,冲上来一亮嗓门,半空里就是一炸,赶得上胡灵扔在芙蓉别院的雷火弹,满堂的人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十七,你这话蒙谁呢。燕然劫狱,那是曾宇亲眼看见的,两人还说过话,这还能假的了么?再说了,你给他作证?你做得了么?那个骆华——哦,就是路博英,你对他那点小心思,满京城十亭人倒有九亭人知道,你是不是这事的主谋还撇不清呢,你还给别人作证?”这噼里啪啦一大长串,跟大正月下宫里放的连珠千响也没大差,几个丫鬟被他震得花容失色,险些酥倒在当场。
      刘缈却只懒懒的抬眼,瞥了刘自一下:“哟,瞧六哥这阵势,不是冲着燕然,倒是冲着小弟来的了?好啊,就算小弟是主谋好了,你们现在就叫大理寺孙国凌来拿人好了。小弟这几天正腻味了王府,改到天牢换换口味也不错。”
      刘义见哥哥和弟弟说僵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六哥、十七,大家是兄弟,何必呢?十七,这燕然不过就是个江湖草莽,就算他……他……”他结巴了两声,含含糊糊的带了过去:“你又何必在这种大案上护着他?现在刑部大理寺还不知道燕然在你府上,你要是执意回护,恐怕倒会把自己也拖下水。依愚兄愚见……”
      要不怎么说你比老六还蠢,知道是愚见还敢说!
      刘缈心里冷笑一声,揭起杯盖,在茶碗上“叮叮当当”一阵乱敲,漫不经心的瞥了刘义一眼:“七哥,你这叫什么话?燕然分明没犯事,我为什么要把他交出去?倒显得我做贼心虚。再说了,要抓人要交人,似乎也轮不到您两位来劝我吧?你们又是什么身份?”他不等刘自发怒,冷笑一声:“慢说他不是犯人,就是,我也决不交人。七哥你倒是想想,换成你,能随随便便凭一个校尉的话,就把我七嫂交给大理寺么?”
      刘义大惊失色,一双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于他,这真是三十年从未有之怪现状:“十七,你……你说什么?”
      刘缈干脆将手里的杯盖一扔,“仓啷”一声,那盖子碰到茶杯,沿着桌子滚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刘缈漠然扫了一眼:“我说我要娶他当老婆!换你能这么轻易把老婆交出去么?”他为了照顾刘自和刘义已然十分脆弱、所以理解力可能出现问题的神经,特地效仿白乐天,用了八十老妪都能听懂的浅显语言。
      不过,以八十老妪的为标准,刘缈固然没有高估刘义此时的理解力,却对他的承受力判断的极不准确。
      “当啷”一声,刘义手中的杯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沁凉的茶水溅了一身,这实在是失仪之极,刘义却恍若不见,只是呆呆的盯着刘缈。半晌,才一个“旱地拔金枝”,“嗖”的一下,蹦起足有三尺高——他从没练过武功,单就这一下看,其天赋资质恐怕不在名震江湖的燕子门少主燕然之下。
      “你开什么玩笑?”这句话更是高明,用上了佛门至高无上的心法——荒腔走板狮子吼,较之刘自方才的连珠千响更加威猛,满堂之人如遭当头棒喝,无不惨然变色,险些当场就一人修道、鸡犬升天、佛光普照、俱登极乐、众生平等、呜呼哀哉……
      这也实在不能怪刘义,虽然大宁王朝男风盛行,但娶个男人当正妻,却真是开千古未有之新风,他这个会吃喝拉撒的圣贤教诲要不震惊,那才是奇了怪了。
      刘缈运起金刚不坏神功,半点不为所动,横扫了两个哥哥一眼,冷冷一笑:“六哥七哥,你们真要结这个夺妻之恨,小弟可也无法。只好,各人看各人的手段吧。”说罢拂袖而去。
      刘缈转出正堂,并不急着回房,而是倚在廊下,皱眉凝思。六月初四那天夜里,他眼见大功告成,欣喜若狂之下,并未留意燕然穿的到底是什么衣服。但此时细细想来,他虽然确实穿了一身黑衣,但衣衫下摆,确实有用金丝绣成的一双燕子。
      刘缈想到这里,一阵手足冰冷,心慌的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了出来。他疾步飞奔到浴室,一眼瞧见燕然还泡在水里,上身俯在池壁上,安安稳稳的合目而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刘缈跑进走廊时,燕然早已听见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
      刘缈一言不发,快步走过去,从背后搂住燕然,全然不顾两只袖子大半都浸在了水里,只急着把半边脸颊贴住燕然的脸颊,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在芙蓉别院暴露了身份?”
      燕然嗤笑。
      刘缈搂紧他,带着点恶狠狠地力道:“别笑了!曾宇指证你是劫狱的主犯,老七他们知道你在我这儿,我刚刚和他们谈崩了。最迟明天,刑部一定会来拿人!”
      “谈崩了?你就没和他们好好谈吧?”
      刘缈难得脸上一红,贴着燕然蹭了两下。他这豆腐吃的虽然明显,燕然却不以为意,显然心思还在刘缈刚刚说过的话上:“爱拿不拿,刑部大牢我没见识过,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刘缈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皱眉。
      “你故意的,”刘缈凑近,呼出的气息热烘烘的炙烤着燕然的耳垂,“让曾宇认出你,又不杀他,好让他指证你,你我原本商量好的计划中根本没有这一出,为什么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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