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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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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往日里总是和煦如春风的他,此刻站在思落面前却竟有了些惶恐。
“阿落,此事天君可知晓?”
“晓得的,毕竟兹事体大,我一早便将此事告知天君了。”
“那也是天君让你随那尾小龙前往临渊湖的?”桑循神色愈显慌张,广袖下的手紧攥着,青筋暴起。
思落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出发临渊湖前,自己给君悦发送过信息,但是直至当下,自己也没收到任何关于君悦的回信。
“前往临渊湖,我曾告知天君,但想来是诸事繁琐拌身,未能及时知晓吧。”
桑循面色一僵,神色晦明难辨,口中只轻喃道:“是了是了,诸事拌身。”
桑循走后,思落神色凝重将梨霖唤至身前道:“那魔物不似普通之物,其魔气之强大,我思来想去现世间,唯伏魔山上昆仑钟下镇压的魔尊——虰昴有此能力,故烦劳你跑一趟伏魔山看看动静。”
梨霖面色一白,叮嘱了句多加休息,便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寝殿随着关门声又重新回到了清冷,思落皱着眉头将身上的被褥裹得紧了些。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尽忘上神、娘亲、君悦、桑循、梨霖、甚至是忍知、长乐玉主、德胧上仙,这些人的脸不停地变换着,但不变的,是他们看向思落时那眼中巨大的、快要将人淹没的悲拗。
思落心中生出恐慌来,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可突然一抹冰意自脚底升起,思落低头望去,却见临渊湖那魔物正死死盯着自己。
“你逃不掉了!”
“呃!!!!”思落猛然惊醒起身,眼前阵阵黑墨袭来,头痛欲裂,思落只手扶额,甚是苦恼。
掀被起身出屋,清爽的凉风稍微吹散了脑中的闷痛,坐在石凳上,心中不自觉开始掐算解梦,可无论那种算法,都入了死胡同——此梦竟是无解。
思路叹了口气,只得作罢,到底没再深究,发了会儿呆,突想起忍知,细算来,自从临渊湖之殇后,他身受重伤,自己亦是昏迷多日,如今苏醒竟是未曾去见他一见。
如此想着,便起身往偏室去。
开门一股淡雅的安神香袭来,思落绕过屏风,步入小客室,又右行五步远,隔着一道青松白鹤的小屏风,思落停住了脚步。
“先生?”思落轻声唤道,声出口如落大海,小小的寝室寂静的如一片死海之境。
“叨扰了,明日再来看望先生。”思落呼吸放浅等待了许久也不闻屏风内有一丝回应,想着,应当还是睡着,于是轻声喃道,言毕,便转身离开。
被搅动的气息终于在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中,渐渐沉寂下来,木雕床后的轻纱无风自动。
忍知一颗悬着的心在确认屋内再无他人气息时才终于放了下来。
那日的场景如梦魇般死死缠住忍知,如梦幻泡影又残忍真实,苦苦找寻的母亲竟还未来及相认便亲眼见她死在自己面前,是一瞬也是一辈子,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也就担了个“世事无常”的喟叹,但是忍知的时间却已经停滞在了那里,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以放大至微毫的细节呈现在眼前,任凭忍知在痛苦、尖叫、仇恨、哀求、心死中不断地循环往复。
“如果是一场梦就好了。”忍知不断地这样想着,梦醒之后,自己还呆在龙宫里,可是几番痛苦折磨之下,悠悠转醒却是比梦境更加痛苦的现实。
“你就是一个灾星祸害,你的出生只会带给身边人无尽的痛苦和血流成河的磨难,你就该下地狱,你就该永生永世与饿鬼煞星为伴!!!”诅咒如影随形洒下的种子在这一刻终于破土而出,如菟丝草般紧紧吸附住忍知的心脉之上。
“他们说得对........灾星.......祸害。”忍知像是嘲讽着轻笑出声,只是这笑短短一瞬便再无踪影。
“再无前路.......”忍知看着屏风外一抹纤细的人影,看着她开口,看着她沉默,看着她离去。
忍知脑中一时混沌一时清明,心中既想报仇、又想寻死,可思来想去,却又惊觉母亲的尸首还留于临渊湖,豆大的泪珠涌上眼眶,灼烧的忍知又是一阵痛不欲生。
“娘亲.........”
推开门,微凉的清风吹在身上有刺痛之感,忍知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周边,确认无人后,脚步极轻却又极快的往出口走去,突然后颈处一抹凉意,那凉意迅速游走至躯干四肢,待忍知反应过来时,凉意已速结成寒意紧紧衔住向前的步伐。
“先生,您要去哪?”
思落看过太多伪装了,相较于那些高明的假象,忍知的幻象显得很是青涩,甚至是拙劣的。
“上仙,容我归去。”忍知冷静的出奇,甚至此刻都还不忘对思落展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思落却没正视忍知,只是伸手探上他的脉搏,查看伤势。
“长乐玉主遗留了一个梦境在临渊湖........”
思落话音刚落,忍知唇边的笑意猛然冻结。
“什么.....梦境?”
思落探得忍知的伤势竟已好的七八分,心中差异几秒钟随后又恢复了原样。
“我想,这个梦境需要先生亲自去看。”思落张开掌心召唤出一颗蓝色的梦球。
梦球甫一现身,便似是认主直奔忍知额间而去。
一阵炫目的白光之后,耳边隐隐传来鸟鸣声,然后是溪流声、蝉鸣声、儿童嬉闹声,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像终于拨开浓雾,忍知看见了蓝天白云、旷阔的平原、清澈见底的小溪像一条蓝色的绸带将天与地连接起来,溪上一栈稍显年代的木桥,跨过木桥,村庄便显现了出来,飞的不高的纸鸢穿过袅袅炊烟一头扎在忍知脚边松软的土地上。
“大哥哥!劳烦将纸鸢送还给我们。”远处一群孩童挥着手冲忍知喊道。
忍知有些茫然无措的拾起纸鸢正要给那群孩子送过去,谁知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纸鸢抢了过去。
“臭小子们,自己丢的东西要自己拿,少来麻烦我儿。”
忍知身子整个僵住,半晌不敢转头去看身边人。
“我儿还同幼时一般憨傻,见了娘亲反而成了木头桩子了。”长乐玉主站到忍知面前,看着这个几乎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想到这便是当年那个小萝卜头,心中就更是欢喜。
“这么多年不见,我儿已长得这么高了,都快赶上娘亲了。”
“娘....亲?”
“哎~”长乐玉主满脸宠溺的看着忍知应道。
“没吃饭吧?走!回家去,娘亲给你做好吃的去。”长乐玉主拉着忍知就往村落处走去,忍知傻傻愣愣的任由她将自己拉走,一路上眼睛不住地盯着长乐玉主的背影和二人相牵的手,盯着盯着却又落下泪来。
“哎哟,我儿如何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娘亲,娘亲揍他们去。”
临近家门了,长乐玉主才发现身后的忍知早已哭成一个泪人了。
“没有人欺负孩儿,只是孩儿饿了。”忍知捏着袖子低着头将满脸的泪珠囫囵擦去,然后仰起头连哭带笑的说道。
“都怪娘亲,光顾着赶集,忘了我儿,糯米糕先吃着垫垫肚子,娘亲马上就去做饭哈。”说着,长乐玉主从菜篮里取出包油纸包裹的糯米糕,拆开来还冒着热气。
听着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看着烟囱渐渐升起浓烟,忍知坐在院子里仿佛毫无感觉一样将滚烫的糯米糕一块又一块的急切的塞进嘴里,入口的糯米好像突然生出无数的粘性的触手,混带着温度死死吸附在忍知的牙齿、腔壁上、一层....又一层......重重折叠起来的糯米终于吞噬了忍知,忍知趴倒在石桌上,手里捏着咬了一口的糯米糕,微弱的抽泣声渐起。
柱香时辰后,忍知终于从既欢喜又悲拗的情绪中抽身而出,恰好这时灶台传来长乐玉主的呼唤。
“饭菜好了,我儿快来帮为娘布碗端菜。”
“孩儿来了!”忍知站起身将最后剩下的糯米糕用油纸包好,塞进了怀里。
“这道菜呢叫炝炒黄叶,是娘亲的拿手好菜,你快尝尝。”长乐玉主夹了满满一筷子放到了忍知碗里。
“这道清蒸银鱼,是娘亲起个大早在渔家手里买的最新鲜的活鱼,快尝尝。”
“还有这道腌兔肉也快尝尝。”
“我儿该多吃点,你看你瘦的,风一吹你就跑了。”
长乐玉主不住筷的往忍知碗里加菜,不一会儿忍知的饭碗里便堆的高高的,像座小山似的。
方才的糯米糕已经将忍知的肚子填的很饱了,但是面对眼前这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忍知还是吃了很多,就连菜汤都没有剩下。
长乐玉主见忍知狼吞虎咽的样子,乐的掩唇止不住的笑。
收拾碗筷时,忍知一把将长乐玉主按在椅子上,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劳累。
“我儿真孝顺.......”长乐玉主看着忍知忙碌的背影低声轻喃道。
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淡淡的雾气洒在院子里,长乐玉主躺在葡萄藤下的摇椅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忍知安静的走过去接过蒲扇轻轻的为她扇风。
“我儿懂事的,让为娘有些心疼。”长乐玉主偏过头看着忍知轻声说道。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欺负?”
忍知定定的看着长乐玉主的眼睛,面带笑意的回道:“爹爹待我很好,兄长们也很是照顾我,这么些年没有吃苦,也没有被欺负,就是.......很想娘亲。”
长乐玉主闻言笑了笑,轻轻点了下忍知的额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缠着娘亲可不好,到时候哪里还有姑娘愿意嫁你啊?”
忍知撇撇嘴,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模样撒娇道:“孩儿才不要呢,孩儿有娘亲就够了。”
长乐玉主又是笑的合不拢嘴,佯怒要打忍知的手最后还是落在脸蛋上轻轻拍了两下。
嬉笑过后,困意逐渐袭来,长乐玉主打了个哈欠之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忍知乖觉的坐在一旁,还是觉得一切美好的不像梦境——虫鸣、竹林、微风、阳光,却又觉得一切似曾相识,记忆深处,当自己还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时,同样的葡萄藤、藤椅、蒲扇、虫鸣、竹林、阳光、微风,娘亲抱着自己呵呵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