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楚泽

3、第 3 章

　　（七）

　　气温逐渐的回转，这座城市的所有生命都要舒展开困禁了一冬天的神经。争相夺目。

　　只是，府院里那株生长了几百年的红樱树却莫名其妙的枯死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就像那天迟末的突然出现，然后，突然消失。

　　依旧可以嗅到前日散落的花香，熟悉了很久的气息。在某个很平常的早晨醒来，睁开眼，窗外的已没有了那片饰物，大片大片的阳光直射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我想到了迟末，于是就会有水迹折射到屋顶中央。

　　父亲喜欢在天气很好的时候踱步到那棵枯树下，仰着头细细打量起很多他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树的形态。有时候，他也会沿着树根不停的走动。手指在干裂的树皮上来回划过。嘴里念念有词。这样的时候，我和我的母亲都不会去打扰他。只是远远地就这么注视着，默默地祈祷父亲能尽快好起来。

　　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有些事情却是一辈子想不到的。

　　三年前的那场比武招亲，迟末的离去给舒府酿成了不可收拾的后果。月星的随从拆散了擂台，打翻了供几。蛊惑着所有人向在他们认为狡诈，不受信用的父亲发起攻击。父亲受不住江湖人的指责和嘲笑。毅然舍弃他用一生的体力占据来的全部，退出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世界。父亲隐居在家的这段时间，整日什么事都不去想，也不去做。唯一不同的是他每天都要去庭院中那株古木下仰望好久，好久。有下人经过的时候向他请安，他也装作看不到。或则真的没有看到。口中像念叨着什么似的。有家丁告诉我，他听到父亲总是在重复一个名字。

　　他说：迟末……还活着……

　　然后，目光转向很远的地方。静静地遥望着南面的次梦山。

　　我突然觉的好笑。我放肆的笑着，直到胸口泛起阵阵刺痛，直到泪水占据全部的表情。我才醒悟，迟末，他还活着吗……

　　前些日子，有位远方赶路的过客转交给我一封信。落笔：迟末。

　　我似乎很早就预知了会收到他的信。于是，在家里所有人无比惊讶的目光中我显得却是如此的平静。我把信端握在胸口，然后坐在那株没有声息的红樱树下，一点一点拆开，取出。

　　迟末的信显得极其简短，就像他在身边时一样的少言，沉默。迟末告诉我，其实他知道那晚我在庭院里说的那些关于我不喜欢月星之类的话。以及，更早的关于他曾说如果可以，他会杀了我。迟末说：我击退月星并不是要娶你为妻，而是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这次。至于那天擂台上我的离去，是我不能娶你，因为你不能嫁给我。况且，我也知道你是识字的。你识字，就应该知道了那天我房间的墙上刻这你们的名字，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我身份，和目的。我不走，你会死在我的剑下。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只能离开，不见你。谅。

　　其实。我知道迟末说这些话时的感受。

　　因为那晚……我真的知道了迟末是谁。

　　（八）

　　迟末把我推进屋子的一瞬间我就已经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发现了什么。

　　迟末的房间四处都渗透着阴冷的气息，而且他没有掌灯的习惯。他把我藏在身后，倚靠在门板后盯着屋外匆匆闪过的黑影。很久之后，他才回转过身，对我说：是舒樱。

　　我感到意外，舒樱？那是我的哥哥。可我却不敢再多问，毕竟我还是对迟末的冷漠有些顾忌。

　　迟末问我，你冷吗？说着便点燃了桌案上的萤灯。我本想说不，可当微弱的光线牵引出整间屋子所有的事物呈现在我眼睛里时，那个字硬是被强行咽了回去。这就是迟末的房间，弥漫着各种说不清的气息的凌乱与不堪。几面粗糙的墙面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木枝，每一枝的末梢都镶嵌着艳丽的花瓣，那是樱花瓣。而就在这些木枝与花瓣的交接处，我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的字。我下意识的走近欲看清楚，迟末却突然迎上来，对着我，说：你要做什么？

　　我笑了笑，告诉他：我只是想看看那些花。你别担心，我不识字的。

　　迟末还是迟疑了下，最终没有再阻拦我。其实，我没有告诉他，那是我第一次欺骗迟末，也是最后一次。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个时候迟末明明知道我是识字的，却还是没有再次阻拦我。

　　我看到了迟末刻下的是一些名字，有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我。每一个名字的下面都被用刻刀划出深深的断痕。只是我不明白，迟末为什么要怎么做。为什么偏偏没有我的哥哥的名字，舒樱。

　　迟末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雕塑一样伫立在门外的舒樱。

　　迟末裹起他的风尾说，我们出去谈。哥哥说，好。

　　于是，他们两个就飞速掠过黑夜的风梢，消失不见。唯独我，孤零零的站在门框下，就像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迟末，他转身离去的样子。空旷与寂静的说不出话来。

　　那晚之后。迟末消失了，舒樱也消失了。

　　（九）

　　比武招亲结束的时候，我曾问过我的父亲：当初为什么要迟末来我们家。

　　父亲猛然转过头瞪着双眼看着我，仿佛被刺痛死穴一样。嘴角抽动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随后，他摇晃着身子，慢慢踱步离去。

　　我想，我应该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