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可待》苏荏苒

6、楔子

　　紫藤花下，绿萝篱旁，有一个月白色的小身影，蹲在架子下。绿色的藤条下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原来他正在喂兔子。他举着一片叶子放在脸前，望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白嫩嫩的小手，覆着杂绣金线的衣袖和碧绿的叶子衬得那小手尤其白润可爱。

　　那只兔子全身雪白，唯有小小的额头上有朵淡黄色的依兰花印记，花瓣细长，尖端勾卷如菊花花瓣。他与它鼻子对着鼻子，饶有兴趣地喂它吃一颗龙眼果，小兔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剥了壳的透明小果子，竟是很不给面子的晃了晃耳朵，随后轻轻一跳越过他的肩膀“扑”的一声落进了苏湮的怀里。

　　她用手抚了几下依兰迷兔毛茸茸的小耳朵，它就乖乖的趴在我的臂弯里不乱动了。身边传来一点桂花茯苓糕的香味，“娘亲，小多又不肯吃果子”沐儿好看的小脸上琉璃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她，委屈地嘟着嘴巴，露出浅浅的小酒窝。

　　五百年前的一天，阿娘抱着小小的沐儿交到苏湮的手里，那时估计他还没满一周大，还是个小小的婴孩，只是受到惊吓的时候会显出原身，她的阿娘说沐儿是阿爹在青丘的山山脚下的大槐树下捡回来的，爹看他也是她们同族的白狐狸崽子便抱回来认了干外孙。

　　而那时的苏湮刚刚因为水族的水君二公子违背她和他的婚约，和一名鲛人族的世族小姐偷偷珠胎暗结，不仅气的他老爹白了胡子，她亦是和三师兄一起寻去了碧落海，当着水二公子离洌的面把那一纸婚书撕的粉碎。这桩姻缘是父辈们定的，那离洌是阿爹从小看着长大的，看着斯斯文文，想是衬着苏湮那无拘无束的性子，有他那淡淡的性子陪着最是放心。只是没想到不过几千年没见那小子越发长进了，竟学了他那风流的二叔，弄了这么一件事两家人面上都过不去了。苏湮和师兄慕少渊前去退婚，那离洌可能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只是默默低着头任由她三师兄数落，只是他那鲛人小娘子就有些嚣张了，仗着她鲛人族天生白赚一张美貌的脸和肚子里孩子就有些不时事务了。那嘴里说出来的话拐弯抹角地讽刺苏湮长的不如她，才使离洌弃了她选了她。她那时先是被人无故毁了婚约还被情敌当面讽刺一口恶气又不能出在那个孕妇身上，就硬生生忍了，闷闷不乐回到了青丘上，不想倒是因为这样生了一场病，昏睡了几天后，阿娘就抱来了沐儿。说是她和阿爹要出去八荒九州转转，沐儿也算是她的义子，就交给她照顾，顺道把自己的身子也养养好。这一照顾就是五百年，她和侧侧两个人守着沐儿和偌大的青丘山，偶尔九微和师兄们会过来串门，时光以百年记的流淌而过，不知不觉竟是五百年过去了。

　　五百年，沐儿从小小的婴孩长成了小娃娃，这几百年来苏湮和他自是最亲的亲人，所有的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从不肯让人欺负了半点去。他小的半夜睡不着哇哇大哭，她总是耐心得起来哄着他唱着摇篮曲入睡，有时候哄着哄着天就亮了。只是看着看着他睡的安稳的小脸，心里总是泛起安慰和欣喜，她时候想着，大抵是她的亲生儿子可能也不见的如此疼爱的。可惜，她活了将近七千年了，凡间的话本小说里都有很多书生狐仙狐妖什么的风流段子，看到是看过，她们九尾白狐族当年也是有族人去凡世谱写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史篇的。只是她那所谓的红鸾星，不过是当年暗恋过很长时间的龙族大皇子玄君宇时动了那么一下，只是人家的心是放在辅佐他父君上，任她苏湮明示暗示了多次，在九重天上遇到他还是冷着一张俊脸，公式化的点下头算是招呼了。后来阿爹见不得她隔几日长吁短叹下，便和水君伯伯定了她和离洌那段最后没有结果的孽缘，让她死了对玄君宇那颗懵懂的少女春心。只是他那招最后都没有生效。

　　倒是这五百年来，她守着沐儿，渐渐看明白了情爱这东西果然是光一头热是没有用的。对他的那心也不知不觉的淡了，有时候哼着小调哄着沐儿睡着的时候，她倒是觉得挺圆满的，总算沐儿从小虽没有亲生爹娘疼爱，却也有她这个娘亲和那么多的叔叔姨姨疼着，也不觉得难过。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苏湮不是他亲娘来着，小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的问她，为什么晓晓（她是二师兄的女儿）有爹爹和娘亲为什么沐儿没有爹爹？她便只能骗他说爹爹出远门了要很久才能回来，之后他又常问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最后一次他问的时候，三师兄也在场便拉了沐儿去葡萄架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来的时候沐儿的眼睛红红的，还小心翼翼地说“娘亲，别难过，以后沐儿再也不会问爹爹了，没有爹爹，沐儿会乖乖陪着娘亲，不会淘气，等沐儿长大了会保护娘亲。”她看着沐儿那乖巧的样子很是受用，只是好奇三师兄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但沐儿说那是男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她，也就有着他们去了。

　　感觉苏湮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回过神来，把依兰迷兔放到左边肩膀上，右手拉起沐儿的小手，向着依兰树林的方向走去，“沐儿，你又忘记了吗？娘亲不是说过，依兰迷兔不是普通的小白兔，是灵兽，它既然能在吐出迷雾布阵时靠着浓郁的依兰花香把敌人困在阵中。它当然要吃依兰树的叶子做食物了。”

　　青丘山南面种了大片的依兰树，正是在沿着山脚的入口一直到半山腰。山上就是住了苏湮和阿爹阿娘一户人家，早年的时候她阿爹喜静，便在山脚下种了大片依兰树，茂密的树林结成山阵守在入口，渐渐上山的仙友就少了。这五百年来，除了九微和师兄们，连误闯进山的人都没有了，静是静了，只是这日子未免也无聊了些。

　　眼见食物就在眼前，迷兔从她肩膀“嗖”的一声跃到沐儿怀里，对着他手中的树叶一口咬下，留下两个小小的牙印子。

　　夕阳下，沐儿的小脸笑意盈盈，浅浅的酒窝使得她心里分外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