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往事书 忘川之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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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例行检查迦夜帝病况的太医，发现躺在床榻上的帝王已经过世。
“大胤国靖迦十年十一月十七日亥时三刻，陛下殡天了”太医松开床榻上病人的脉息，清清嗓子，按例宣布。
正殿内外内外忽然一片安静，皇后叶云锦仿佛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掩面痛哭。哭声由内而外地传出，引起殿外的皇亲宫婢侍卫一齐轰然嚎啕，回荡在宫墙内外。
而皇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匍匐到迦夜帝的身边，却发现他消瘦的脸庞带着安然笑意，如同只是静静睡着了而已。
红墙内，芙蓉花正无声地凋落了最后一片花瓣，在悄然流动的秋风中零落成泥。
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宫墙内到处挂满了白幡和白灯笼，肃穆的气氛从内城传到外城一时间整个汴京都被哀伤的气氛笼罩起来。虽然当年萧斯远是以宫变登上皇位的，那场滔天大火甚至让有些人毕生难忘。可是他在位十年勤勉治国，国库不再空虚，百姓得以安居，不愁吃穿。他出殡的那天，只是秋末的大胤竟然下起了零星小雪，似乎连苍天都在感慨他坎坷不寻常的一生。
靖迦十年的深秋，整个帝都汴京，甚至整个大胤王朝治下的百姓，都感到了刻骨的凉意。在萧瑟的秋意里，迦夜帝萧斯远，在传出病痛缠身的消息一年后，在那年的秋末不治身亡，享年三十七岁。迦夜帝在位十年，膝下无子，传位堂弟箫易凡，自此大胤国萧氏皇族嫡系一脉绝。
青丘山上的梅花已经开了，在刺骨的寒风中，淡色的花骨朵与那呼啸的的北风相视嫣然。
在药烟缭绕的房间里，苏湮轻轻地倚在床边，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遥远的《金缕曲》还在心中低低吟起，却已是绝唱。
多少春风中的折柳，多少溪流边的濯足，又或是暮光下渐行渐远的身影，承光殿熊熊烈火中的无助，在那一日之后便成为色彩黯淡的陌路往事。那一页岁月轻轻翻过，斯人已逝。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一轮淡淡的浅黄在夜空中泛着盈盈的光，我的心底却是轻轻一颤——那着于月亮之上的，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清魂？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哪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寂静的夜晚徐徐地响起一曲《长相思》，她自小在青丘山上长大，如今也有将近七千年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而风中传来的那鸢尾花香，和辟邪轻轻地撒欢声，来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九微，落伽山梦华峰青鸾族这一代的掌族人。
苏湮走到窗边打开虚掩的窗棱，一瞬间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一个不小心就被扑倒在地，感觉到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睛之间辟邪正用舌头轻轻舔着她的右脸，不住的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表示他的亲热。辟邪是九微的灵兽已经快七百岁了，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九微时不时地来找她逗趣，顺带着辟邪跟她也是十分熟稔，每次见到一定要对着她欢喜地摇首摆尾。
“辟邪，起来了，别弄伤了阿湮。”听到主人的声音，辟邪乖巧地用前蹄扶苏湮起来，她站稳了伸出手摸摸辟邪肉肉的前蹄，他觉得痒了还回应着舔舔我的手心。
“阿湮，我不过去了一趟碧落海，来回不过十几日，怎么你就消瘦成这样，一回到落伽山的时候以岚告诉我，你在凡间险些丢了性命我就连夜里带着辟邪过来了。”
“九微，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碧落海附近的九黎有一条忘川河，而喝一口忘川水就能把想要忘记的忘掉对吧？”
“是有这么一种说法，但在仙界很少有仙人会选择喝那忘川之水遗忘。忘川之水是让前往九黎的转世之人忘却尘事的。”
“那么，你有吗？忘川之水？
九微挑起眉头来：“看来你在凡世的日子，过得很是伤情。”
九微手里透明的瓶子装着浅浅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带着些许诱惑和妖异。苏湮毫不迟疑地拿来仰头咽下，精致的瓶子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在想，今夜过后，那些曾经特殊的回忆，或是愉快，或是悲恸，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再与她有关了。七星海棠天下至毒，一点一点侵蚀了那个人脑中的记忆，而他也终于是重新投入绵绵不息的轮回中去了。既然答应过要忘记，这便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这之后，便不会失魂落魄地陷入回忆，不会情不自禁地淌下两行清泪。
漫长的七千年，苏湮第一次在凡世遇到了那样的人，初见，便看到了那人骨子里的倔强，初见，便看到了那人儒雅中的凌厉，初见，便看到了那人微笑下的隐忍与哀伤。十岁那年他亲眼目睹他的父皇不顾他的苦苦哀求拔剑杀了他的母亲，少年时代他在叔伯兄弟的明枪暗箭下忍辱负重，待他终于报完母仇登上帝位，曾经他身边的并肩作战的人又只剩下了零星几个。在身中慢性毒药侵蚀以后，他终于发现无论他如何挣扎躲避，都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如同他的父皇临死之前所说的，帝王之道便是孤寂之道，这条路从来都只能容一个人孤身走到头。那样的日子，他的内心无以为寄，于是选择了决绝的赴死之路。将一切终结在起点，希望下一世可以不要身在帝王家，而有缘的人可以再度相遇。
忘川之水，明日一觉醒来，青丘山上的溟月神女苏湮再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在凡世遇到了一个叫萧斯远的人。
那不过是她漫长千年岁月中，一段抹去的记忆，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往事书 忘川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