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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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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外祖母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表姐不在榻前伺候,怎得来这万仙楼了?”
屋内,司明月手执黑子,眉目柔和,看着进门的杨如白淡笑着。
杨氏老祖宗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杨氏还特地回去了一趟。不过这件事情与司家没有太大关系,因为当年司如空选择将杨氏留在临安城后,杨氏中除了老祖宗外几乎都单方面与司家人交恶。
因此,此时杨如白来叩门,定然不是有好事上门。
“只是路过,正好看见沁墨在此,便想着江心定是偷溜出来了。”杨如白一身鹅黄色短衫襦裙,眉间由朱砂勾勒出三片桃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江心到底是胆大,独自一人与二位男子相处,外州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司明月忽地笑了,她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罐,而后单手托腮看着杨如白:“江心好歹也是在临安城出生的,外州之女四个字怕是不妥。”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更何况,若表姐非要污我清白,也请不要带上少卿大人和程大人,二人皆是谦谦君子,如此说法不好,不好。”
听她如此说,杨如白这才注意到旁边所站何人,李济和程一青也是临安城有名的人物了,前者刚刚升为大理寺少卿,而后者...乃是临安不少少女心中所念,杨如白也不例外。这也是司明月故意带上他们两人的原因。
果然,听见司明月这么说后,杨如白终于是注意到了屋内两人。先前她太急于让司明月出丑,进来时也没有多加关注,现在见着了,当下也有些报赫。她面色微红地冲二人微微行礼,而后又看向司明月冷哼:“江心一张巧嘴我是说不过了,但愿你入宫之后还能如此。”
说完她就要走,司明月还偏偏在后面凉凉地说着:“承借表姐吉言,不过这就要走了?”
“杨府事务繁忙,多少事情还需要本小姐出力,不比江心还能悠闲度日,只是可怜我那姑母了。”
说完又“哼”了一声。
司明月看着她踏出屋门,随后视线落在了门外一位少女身上,她本在门外候着,见杨如白出来便迎了上去,在注意到司明月的视线之后又恨恨地瞪了回去,似乎与她有千万仇恨一般。
“我可是得罪了她?”
司明月说着走下棋桌,从一旁将藏好的酒坛葫芦重新拿了出来,关上窗重新坐回去:“算了,今日双喜临门,咱们别被她们坏了兴致。”
程一青见她又变成了平日里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方才门口那位是何家小女。”
何家人?能露出这种眼神的怕是只有被她挤了名额的那位吧。
司明月明白了:“原来如此。”
“小丫头,你这变脸能力厉害了。”李济打趣她,“只是听你唤她表姐,莫不是杨家小姐?”
“自然。”司明月答。
说完她掏出自己的酒葫芦,宝贝似的摸了摸:“不过杨家家大业大,不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
这句话说得像是叹息又像是警告,李济闻言眼神微动,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莫要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司明月灌了一口酒,“刚才说起无崖子,江心倒是有个想法,听闻临画沙现在就在临安城,不如去讨要一幅临画沙的字?相较于画,陛下应当更加喜欢字才是。而且临画沙的字极少流传,陛下想来也没有才是。”
她刚说完就感受到一道热切的目光,抬眸望去,竟然是李济。
“怎么了?”
“小丫头,你怕不是疯了!”李济高声道,“那可是一字万金的临画沙,咱们连无崖子的画都弄不到,更不要妄论临画沙了。”
他因为那一句临画沙的字而震惊,竟然是忘记问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知道陛下的喜好。
司明月满不在乎地回他:“若是我能弄到呢?”
李济一口酒没有咽下去就被他这句话呛住:“你!咳咳..你这小丫头说话真的是不知天高...咳咳..地..地厚。临画沙从不为权贵折腰,如此一来你司家的名号也就没用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能拿得出临画沙心动的东西么?”
“江心,你有法子吗?”程一青倒不像李济那般质疑她,反而是出口询问。
司明月泯了一口酒,面露轻松道:“杨家家中收藏无数,带一副出来不碍事。”
当然,去拿一副字不过是她随口一说。且不说她才气了杨家的大小姐,就算是以往,若没有杨氏领着,她怕是连杨府的门都进不去,更何况去拿一副一字万金的临画沙的字了。
她这是在开玩笑,但显然另外两人却当真了。
“这......”程一青赶忙劝阻,“江心切莫要如此,方才见你与杨家小姐已经是不对付,切莫为了行山鲁莽行事,亲家结仇万万不可。”
正事当头李济也顾不上嘲讽了,当下也跟着劝她:“是啊,小丫头,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参合了。还是让在下与行山兄一同去拜会无崖子来讨画为妙。”
司明月看着他们严肃正经的样子,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二位如此严肃,倒是让江心有些不习惯了。”
她放下酒葫芦,摩挲着腰间印章道:“不过若是依着你们的意思,那还是算了。我曾听闻皇后娘娘唯独喜爱无崖子的话,曾有拜师之意,只是无崖子喜好散漫这才作罢,后来陛下命他每三个月往皇城送上一幅字画供娘娘临摹学习。不过这件事情做得隐秘,想必是被人误解了。如果你们在那天送上他的画,陛下如何心情怕是无需我赘言。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甚少,但翰林的老顽固们曾因为陛下索画之事怂恿御史台上过折子,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这句话说得已经是十分明白,李济和程一青面面相觑。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我就说那翰林的人怎么突然如此好心!若行山兄真的求来字画,若是陛下心情好,功劳自然是他们的,若陛下生气了,到时候一个谄媚君上,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污名可就再也洗不掉了!”李济愤愤不平,但是很快神色一变问道,“这些事情你这个小丫头又是如何得知?”
这种事情他一个身在官场的人都不知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又是如何得知?
司明月将酒葫芦别在腰上起身:“好歹也是司家人,知道这些辛秘很奇怪么?行了状元郎,明日我会让人将字送往你府,如何用全凭你心,只是希望升官之时莫要忘记当年之约,初心之言。”
说着她叫上沁墨离开了万仙楼。
此时正是从意坊最为热闹的时刻,马车缓慢穿梭在人群之中,叫卖声,铃铃笑语声,以及马蹄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马车内,司明月闭目靠在沁墨身侧,后者一边帮她揉头一边说道:“杨小姐每次都这般咄咄逼人,主子就不在意么?”
司明月睁开眼瞥向她,后者垂眸,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到底是当年的债,无需再理会。”
沁墨张口欲言却就听见她又说道:
“若是说两句能让她心里好受点,就随她去吧。”
这种事情左右伤不了根基,小打小闹看着笑笑就好了。
司明月半阖双目,“今天你做得不错,只是两急一缓太明显了,下次还是注意点。临安城鱼龙混杂,若是被有心人察觉了反而不好。”
这是万仙楼独有的用来发出警告的方式,若是被他人擅用反而会造成麻烦。
“是。”
回府之后,司明月遣散众人,唯独带着沁墨进了自己的书房。书房内有一厚重屋墙,内中镶有木柱做成了一个书架。上面堆满了卷轴,书籍,以及竹简。
其中以书籍最多,满满当当占了半个书架。书籍涉猎众多,不过这些司明月早就看完并且烂熟于心,放着也只是用作充当门面和向杨氏展示自己并非整日玩乐。
司明月打量片刻后便让沁墨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是挑了几个卷轴拿出来放于桌上,一一摊开验查。
“小沁墨,快来帮我挑出一副能见人的给状元郎送去。”
被点名的沁墨,走过来看了一眼后脸色瞬变,犹豫之后这才开口:“主子,这些都是你最宝贵的收藏,就连允州涝灾之时都没有拿出来,此番为了一个翰林院学士,值得么?”
司明月的手停滞于空中,转而握住了腰间印章,翻转之间落在桌上红泥处,轻沾后又落在卷轴角落。
待印章离开,临画沙三个字赫然显于纸上。
“就这幅吧。”她道,“锋芒稍敛,但好歹刚柔相济,银钩铁画。我可是喜欢得紧,想来陛下也会喜欢的。”
“主子...”
“虽然这印章看着有些新,但到底都是临画沙之物,陛下慧眼,应该不会出错。”司明月无视了沁墨的欲言又止,将其交于沁墨继续道,“你且拿着出去晾上片刻,印干后叫人是送去吧。”
“主子。”沁墨接过,“若是主子心系与程大人,不如直接告知老爷,何苦将万金相送与人。”
“我心系程大人?”司明月仿佛是听见了笑话一般,“你这是听谁说的?”
“难道不够明显么?"沁墨反问,随后掰着手指头算道,“三年前校书郎大人欲陷害程大人,是主子帮忙脱困,两年前,皇上南巡也是主子提点与他。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大小算计皆是主子为程大人挡下。”
司明月用奇怪的眼神朝她看去,沁墨继续说着:“还有涝灾之时,主子宁愿陪着老爷前往各个州府求助也未曾动过贩卖念头,但是现在不仅拿了出来还选中了自己最喜爱的一副。若非心有所意又怎会如此?”
她刚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弹,抬头就见司明月收回手笑道:“你这小妮子今日怎这么多话,快去帮你主子把事情做了,否则晚膳就免了。”
沁墨脸色瞬间白了,她急急忙忙抱着卷轴出门,临走之时还冲着她喊道:“坏主子!猜中了心思还不承认。”
说着就跑远了,留下司明月在原地哭笑不得。
“这小妮子真是欠管教了。”她摇摇头坐下,目光远眺,久久不语。
方才一番言论倒是让她想起了初见程一青的场景,当时她应万仙楼之邀于元宵佳节在楼中设下残局谜题,本以为可以换来半日偷闲,却不想被这个刚到状元郎破之,后来二人对弈数局,高下难分。两人虽说没有一见如故,但是司明月却见他目清思敏,有一腔热血抱负,故此有了结交之意。
“行山不求高官厚禄,亦不在乎天下之名,唯独担忧在其位不能谋其政,为百姓造福。”
这句话现在依旧是犹在耳畔,司明月拿出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世间有抱负的人太多了,但这些人为官之后还能保持本心的却少之又少。不过在这之前,能护住一个便是一个吧。
也算是为了当年允州的百姓们。
两天之后。
三封书信经由万仙楼的小厮传至司明月手中。
“状元郎竟然被封了礼部侍郎?一幅字换一个四品官,这陛下的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 她翻看完其中一封,笑了笑又拆开了另外一封。
另外一封字迹缭乱且其中还有丝丝污迹,司明月好奇地凑上去闻了闻发现竟然是酒味,在看信中所写顿时失笑。
沁墨许久没有见她这般笑容,当下也是好奇起了信中内容:“主子,上面写了什么?”
“无事,不过是无崖子又来抱怨罢了,他过些日子要来临安城,你且帮我留意一下。”司明月将信放于一旁又拆开了第三封。
这第三封所言不多,司明月很快就看完了,只是这一次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沁墨有意打探却被她赶了出去。
清静之后,司明月坐于桌前,将信全数烧毁,而后又触及锦囊取出一张泛黄纸张。
这上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句三年之约,念念不敢忘。
“思之念之,遥遥心之。”她幽幽叹息,双手合十置纸张于手心,“歇脚亭一别三年,总算是能再见了。”
言罢,面垂,绯红上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