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无尽处》柳下人家

27、27

　　战斗结束了，清扫战场、搜索残敌的任务交由武警部队负责，老A们全部撤回。齐桓把名单交到行动指挥部后就直接赶到军区总医院，此时A大队三中队相当一部分人聚集在医院里。
　　袁朗他们四个人人带伤，伤得最重的是吴哲，进了手术室就没出来，护士倒是拿了一份病危通知书塞进了齐桓手里。据后来成才形容，齐桓当时脸色惨白，他拿着病危通知书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紧紧盯着护士，眼睛里已经能结出冰来，一个能在特训时震住四十多名彪悍军人的屠夫冷面冷心的样子自然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吓得护士只想夺路而逃。好在旁边还有C2和C3英雄救美，一人把齐桓推到一边，一人掩护护士撤退。石丽海又连忙把病危通知书从齐桓手里抢救出来，签字后交回给护士并连声道歉，护士这才抚着心口惊魂未定的回去了。
　　吴哲在手术室里总共待了十个小时，这期间，袁朗、许三多和成才也没法安心留在病房，隔一段时间就吊着胳膊拄着拐地到手术室门口溜达一圈，远远看见撵过来的医生护士又忙在战友们的掩护下迅速撤离，但回到病房却还是免不了挨骂。
　　手术室门口的灯终于灭了，齐桓他们呼的一下拥了过去。
　　主刀医生过了一会儿才出现在门外，他对齐桓说：“手术是做完了，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要继续观察。”
　　这时吴哲被推了出来，他紧闭着双眼，安静得像是睡熟了，只是脸上没了血色，身上插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管子。他直接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看着一群医护人员推着吴哲越走越远，齐桓的眼睛又冷了下来，这回连C2、C3都被他吓着了，如果说刚才的冰冷是因为忧虑和伤心，现在则是因为他的眼里忽然间没了生气。
　　“菜刀，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医生没有放弃，吴哲也没有放弃。”被C2揪过来的石丽海轻声对齐桓说。
　　齐桓摇了摇头，“我知道，吴哲不会有事。把人找齐了，我们回去。”他的声音也像是结成了冰。

　　回到基地后，齐桓又忙开了。他要向铁路汇报情况，要写任务的总结材料，要在袁朗住院期间主持三中队的日常工作，完成训练任务。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没有时间往医院跑，只能每天打电话询问留在医院的那四个人的情况。
　　吴哲的病情在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第六天终于稳定了，但他还处于昏迷状态，至于几时能醒，医生也没有把握。
　　这六天，齐桓通宵留在袁朗的办公室，没有回过宿舍，袁朗放在办公室的一整条烟也几乎全被他抽光了。
　　袁朗在住院的第十天出院了，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提前几天出院是因为齐桓接到命令要去参加一个为期两个月的培训班，这就意味着齐桓要升职了。
　　袁朗出院那天，齐桓亲自开车去接。许三多和成才也在袁朗的病房里，和两人聊了几句之后，齐桓就偷偷地把一封信塞进成才手里，托他等吴哲身体恢复了再转交给他，成才不动声色地接下了这份差事。
　　齐桓走了。三天后，吴哲醒了。又过了三天，他搬出了重症监护室住进了普通病房。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三中队一大群人拥进了医院又挤进了吴哲的病房。吴哲看着一屋子的人笑得开心，眼睛扫了两圈，却唯独没有看到他此时最想见的那个人。成才看到他的眼神，忙说齐桓去参加培训两个月后回来，吴哲这才释怀。
　　又过了几天，许三多和成才也出院了，吴哲一个人继续留在医院养伤。他恢复得很快，一是因为特种兵身体素质好，二是因为心情好。
　　这次受伤他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齐桓在他耳边恶狠狠的几句话又重新点燃了生的火焰，他一直握着他的手。他要活下去，他想知道齐桓到底会和他说些什么。生命中充满奇迹，奇迹代表着希望和美好，吴哲相信奇迹。他活下来了，他从昏迷中苏醒了。他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两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人在等待中期盼着、忐忑着。其实什么都不用多说，只那一句“It’s the same as yours.”已经足够了。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之前的担心和顾虑已经不复存在。不再是朋友了吗？那是什么（吴哲的心脏一阵狂跳）？居然被他瞒了那么久，这段时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个女朋友，心思又是一阵纠结。从没有怀疑过他的人品，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多想无益，还是等他回来把事情解释清楚吧。别无所求，只想再见到他，坦然地面对他，再看见他爽朗的笑容。只要心中再无隔阂，只要能在一起长相守，其他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时间过得飞快，再有一个星期吴哲就可以出院了。这天，成才又开车到医院来看他，临走时，交给他一封信，说是齐桓走前留下的。吴哲心里奇怪，却也没说什么，他笑着谢过成才，成才就离开了。二十分钟后，成才又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本书，说是薛钢要他带给吴哲的，他居然忘了。但他这时竟看见吴哲两眼发直，呆坐在病床上，手里紧捏着一张信纸。吴哲看见成才忙把信纸扔进抽屉，接过他递过来的书，取笑他年纪不大忘性不小，只是他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生硬、做作，眼睛也失了神彩。成才出了医院心里还在不停地骂着齐桓，他就知道留这封信不是什么好事，还特意嘱咐等吴哲好了再交给他，如果真想气死吴哲，当初就不要把他救回来，那样倒是一了百了，大家都能落个清静。
　　吴哲终于出院了，回到基地的当天他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三中队的全体队员都兴奋着、雀跃着，吴哲的归来又给大家带来了阳光。
　　吴哲刚出院，需要做一段时间的恢复性训练。这天训练结束后，他一个人走到场边坐了下来。夕阳西沉，天边依然是火红的绚丽，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个傍晚。吴哲低下了头，才不到一年，怎么可以说是很久以前。
　　齐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了那些话，把我从死亡的阴影里拉回来，又留下一封信，让我的希望全部落空。我竟任由你左右我的悲喜。果真如你所说，你又如何狠得下心？

　　吴哲：
　　你好！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还没有回到基地。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身体是不是已经恢复了？特种兵都是这么过来的，身上伤痕累累，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拼掉性命。
　　那天你问我是否知道你的选择，我当然知道，让你现在再选一次，你选的还会是A大队。但或许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毕竟流血牺牲不是军人尽职尽忠的唯一方式，你的聪明才智让你可以在其他岗位上一样施展抱负，报效国家，这在本质上并没有不同。而且你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为军队的高科技发展贡献力量，你能做的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多。
　　写这封信只是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再做决定，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希望你不要错过。而且也可借此机会解开你长久以来的心结，作为一名军人应以事业为重。
　　早日康复！

　　一想起这封信，吴哲心中就恨恨不已。
　　军人应以事业为重，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
　　齐桓，你是在玩我吗？这种事你也会用来A我吗？
　　还是那些话并不是出自你的本心，当时你只是为了救我才会那样说？
　　吴哲，你真是个大白痴！你的脑袋也挨过枪子儿了吗？他明明是有女朋友的。只不过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把一切都忽略掉了？做了两个月的南柯梦，现在也该醒了吧！
　　想到这里，吴哲只觉得郁结在心中的气息翻卷涌动，几欲冲出胸膛。他真想把齐桓抓到面前大声质问，让他把所有事情都说个清楚，但又怕他真的说了，结果却是自己无法承受的，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嘿，锄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喝一声，成才一下子蹿到了吴哲面前。
　　吴哲扯出了笑容，“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怎么还在这儿？”成才又问了回来。
　　“在医院人都躺废了，今天已经累得不行了。”
　　“起来，起来，走走。”
　　“去哪儿？”吴哲边问边站了起来。
　　“走哪儿算哪儿。”
　　“许三多不跟着你抽疯你就找上我了？”
　　“他让队长抓去做苦力了。”
　　吴哲摇头感叹，“这实心眼儿的傻孩子！你就把他一个人扔狼窝里了？”
　　“队长有你说得那么恐怖吗？”成才一脸天真。
　　吴哲斜了他一眼嘿嘿地冷笑着，“队长英明，果然你最像他。”
　　成才酒窝闪现，权当这是对他的夸奖了。
　　两个人慢慢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菜刀就快回来了。”成才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吴哲一愣，又笑，“是啊，就快有人请我们吃饭了。一定要狠宰他一顿。”
　　“你还在生他的气？”
　　吴哲看了成才一眼，“你说什么？我生什么气？”
　　“那封信。”
　　“他走的时候我还没醒，他写信只是关心我，问候我一下。”吴哲打着哈哈。
　　“我猜得到他在信里写了什么。”
　　吴哲不笑了。
　　“一堆废话。他想让你走。”成才说得平静。
　　“成才，你误会了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哲严肃地看着他。
　　“他还没有告诉你吧，他已经和那个女孩儿分手了。你真不知道他找对象的原因吗？但是没人会想要一个心不在焉的男朋友。”
　　吴哲站住了，他把成才拉到一边，声音已经有些慌乱，“齐桓跟你说了什么？”
　　“是我蒙对了，逼得他不得不说。队里没有别人知道。”
　　吴哲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分明是让成才继续说下去。
　　“你在手术室里一待就是十个小时，还下了病危通知，他在外面都快急疯了。你知道他当时的样子有多吓人吗？医生护士都躲着他走。”
　　吴哲不再慌乱，他的眼神开始茫然，“队里任何一个人处在那种情况下他都会是一样的反应。”
　　成才摇头，“你在骗自己吗？你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吴哲的语气也茫然了。
　　成才叹气，大硕士的高智商现在就只剩下负数了。
　　“他害怕了。他怕你会死。你我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自从我们进了三中队还没有身边的战友在任务中牺牲，但你这次重伤危殆就把我吓得魂都掉了。菜刀一定经历过，你对于他和其他人又不一样，他宁愿你走也不想你死。”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知道你不想走。但你们就想这样一直耗下去？还是等到其中一个真的战死沙场？是不是只有生离死别才能解决问题？不要怪我多事，只是你们两个难受的样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应该走吗？”吴哲更像在自言自语。
　　成才很无奈，当局者迷永远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像他那样的人写出这种信，不知道会痛苦成什么样。他或许从来不说，但他真的一直在为你着想。”
　　吴哲忽然回过神来了，“他为我着想？所以一直躲着我，所以找政委给他介绍女朋友，所以他给了我希望让我活下去，现在又要我走！”一句话只说得伤心欲绝又火星四溅。
　　吴哲的反应让成才咋舌，“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他心里想什么。”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自大的混蛋！他凭什么以为可以替我决定？”吴哲两眼冒火，语气竟像是要把齐桓生吞活剥了。
　　成才被吴哲吓着了，他隐隐觉出自己惹祸了。
　　“既然他这么想我走，我就如他所愿。”吴哲一字一顿，字字带着杀伐之声。
　　“锄头，千万不能感情用事，有些事没的后悔的。”成才开始紧张了。
　　“只要他不后悔！”
　　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之后，成才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