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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齐桓吃过晚饭又回了趟宿舍,当他再次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
      白天弥漫在A大队基地紧张严肃的气氛已经完全消散了,清爽的风懒洋洋地四处游荡着,微凉的空气随着呼吸渗入体内,舒缓着全身的疲劳。路上,三三两两的军人依旧迈着标准的步伐走向各自的目的地,宿舍、阅览室、篮球场……,轻松的脚步伴着说话声和笑声,把闲适的心情带到各个角落。
      齐桓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宿舍楼前的花圃旁边,除了吴哲不可能是别人。
      “锄头,这乌漆麻黑的,还赏花呢?”齐桓走了过去。
      听见他的声音,吴哲站了起来,头也没回就开口了,“庸俗。有道是‘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些花草虽说没有梅花的清雅,却也是香气袭人,你就一点儿也没闻出来?”
      听吴哲这么一说,齐桓才发觉空气中的确飘浮着淡淡的花香。一天从早到晚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呼吸的都是尘土的味道,忽觉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心情竟是说不出的舒畅,齐桓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但是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吴哲的机会,“要说你这爱好还真是……”
      齐桓话没说完,吴哲已经回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昏暗中一对黑眼圈衬得他的脸色无比阴沉,泛着绿光的眼刀连连射向齐桓,吓得齐桓生生把后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齐桓背后冒着寒气,心里想,我们的大硕士就快让队长训成超人类了。
      他急忙转移话题,“锄头,累了就早点休息,明天还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呢。”
      吴哲的眼睛一下子没了神,“你是说队长的那些文案工作?他真应该给铁队打个报告申请个专职秘书。”
      “你以为他没想过。”齐桓苦笑。
      吴哲继续失神,“他的秘书大概也要从特种兵里挑,否则会出人命的。我还以为今天晚上要继续干呢。”
      “今天你就踏踏实实睡觉吧。”
      吴哲察觉到齐桓话里有话,眼里又是精光一闪,“有什么内幕消息?”
      “内幕消息就是今天晚上不会紧急集合了。”
      “你现在是去队长那里加班?”吴哲猜到了。
      齐桓又是一个苦笑,“最近队里事情多。”
      “不进队长的办公室还真不知道。”吴哲摇头,然后他斜着眼看着齐桓,“原来你开工之前就和队长讲好条件了。姜还是老的辣!”
      “有你这前车之鉴,自然会步步为营。”齐桓的语气颇为得意。
      吴哲又在无比阴郁地瞪着齐桓,此时熊猫眼的杀伤力非比寻常,看得齐桓心里发毛。
      吴哲忽然作沉思状,又像在喃喃自语,“以后要想办法和队长签个劳动合同什么的。”
      齐桓被他的话逗笑了,“美的你,你是不是还想他付你加班费?再来一个五十公里倒是有可能。压榨劳动力可是队长的拿手好戏。”
      吴哲一声长叹,“加班费是从来不敢妄想的,但总是被压榨又会心有不甘,加班和紧急集合捆绑销售一点儿也不好玩。看来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齐桓摇摇头,又拍了拍吴哲的肩,“革命尚未成功,我们仍需努力。我走了。”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他那一大堆活儿,每天还在不断花样翻新,如果一个晚上就能干完还真是见鬼了呢。你跑不了的。”
      吴哲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看来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去养精蓄锐了。”
      齐桓对着吴哲竖起了大拇指,“这是你今天说的最有意义的一句话。”
      吴哲笑,伸手捶了他一拳,“快滚吧你。去晚了看他怎么削你。”
      齐桓笑着向办公楼跑了过去。

      齐桓跑没影了,吴哲对着花圃里婀娜摇曳的身影继续发呆。想起刚才齐桓的话,他又笑了。
      当初进入A大队特训的四个月里,他受够了袁朗的暴君政策和齐桓棺材钉一样的嘴脸,本想着在评估会上慷慨陈词之后翩翩然全身而退,怎么样也要在这受了四个月鸟气的地方扳回一局,却没成想还是被袁朗的一番话激到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输于辩论,而是因为有些事情他的确还没有做到。袁朗总是能够找到人心的弱点。
      有得必有失,这是他对自己的评语,只是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所以他接过了袁朗扔过来的钥匙,并且绝对自发的、义务的在基地做了一个月的警通工作(当然包括绝对自发的、义务的翻了一遍袁朗的办公室)。然后他发现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袁朗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假象。知道自己被非常彻底地隐瞒和欺骗了四个月的感觉并不怎么好,但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在花圃里撒下花籽,向所有人宣布他已经决定把家安在这里了。在被骗之后能够如此心甘情愿并甘之如饴的接受现实,还是二十三年人生经历里的头一遭。
      A大队不再是气焰嚣张的找茬部队,袁朗不再是面目可憎的烂人中校(现在是烂人队长),齐桓不再是冷冰冰的屠夫教官,队里的老兵们也不再摆出嘲讽的嘴脸,这一切都在清楚的告诉他,他已经是A大队的一员了,所有这些他曾经痛恨过的人都变成了与他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们要在一起长相守了。
      在A大队参加的第一场实战是任谁都无法忘记的,每个人都在脑海里留下了各自的影像和记忆,同样对于吴哲来说那一幕幕也是如此深刻和清晰,紧张、刺激、冰冷、晕眩,还有胃里按捺不住的翻江倒海。那是更加艰难的一关,他终于跨过去了。
      只是后来每次想起那场实战,吴哲眼前很少会出现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些东西。比如袁朗在林中采摘野花;比如袁朗把花插在齐桓的枪口上,齐桓很别扭也很无奈的造型;比如许三多的战地生日和那首唱得难听不够,还要尽可能跑调和刺耳的生日歌;比如齐桓举着望远镜监视目标的时候说:“头儿,目标肩膀上有只小蝴蝶,真漂亮。”想起这些,他总会面带微笑。温暖的感觉。
      如果没有那些震耳的枪炮声,没有流血和死亡,没有许三多徒手毙敌的意外,吴哲会以为那次伏击只不过是另一场演习,是他经历的又一个幸福时光。
      后来许三多走了,怀里揣着袁朗借给他的两千块钱,背后背着吴哲和齐桓塞给他的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装备走出了A大队基地。他们都明白,袁朗放许三多走,是想让他自己去寻找回来的路,寻找心灵的归宿。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回来的那一天。
      再后来,许三多众望所归的回来了。再再后来,成才也归队了。所有事情都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吴哲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他隶属于一个性质特殊的特种部队,他为这个集体感到骄傲,为自己骄傲。他钦佩袁朗,珍惜经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友之情。在这里,他找到了家的感觉。
      自从踏进A大队基地大门的那天起,吴哲看到的、听到的、发生在自己和别人身上的事情都超乎了他的想象。除了袁朗,齐桓也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人物之一。特训期间,齐桓冰冷的脸像一块能够砸死人的铁板,但凡开口不是冷言冷语就是恶言相向,好像不这样就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们说话似的。但当一切都过去之后,齐桓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天在训练场上,袁朗问几个新人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老A,吴哲暗中瞟了齐桓一眼,大声回答:“齐桓说过,ABCDEFG,A是老大。”
      吴哲当然不会相信这是A大队名称的真正含义,他只是在试探,毕竟作为新丁还有很多事情有待他去发掘和了解。坐在对面的齐桓不出所料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即使早已猜到了结果,压不住的心火还是向上蹿了两蹿,以至于在稍后回答袁朗的提问时吴哲道出了所有新人的心声,“您的意思是说,兵者诡道,对敌人要A,至于您对我们就更A了。”说真话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疼了一下。在他龇牙咧嘴揉捏脖子的时候,他确信自己又看见齐桓在偷笑。
      这两个A人成性的家伙!
      但是后来,吴哲发现自己的结论还是太过草率。原来A人成性的只是袁朗一人而已,他对这种事情简直是乐此不疲,而齐桓只能说是被逼无奈。
      恢复本来面目的齐桓开朗、活泼、真诚、热情,虽然外表钢硬,但心地善良,心思细腻,关心所有队友,会不遗余力地为他人分忧。
      训练之余,他最爱和队友们嬉笑打闹,没事还会拉着吴哲狂侃军械知识。吴哲看书多且杂,又喜欢客观、理性地分析问题,齐桓竟然有种如遇知音的感觉。他们经常从谈论某一种武器引出话题,然后开始对该武器性能和特点的讨论,再上升为对制造者目的和观点的争论,最后升级为对战争意识形态的辩论。当然,事态发展到最后阶段总是吴哲笑眯眯地摘取胜利果实,齐桓神情抑郁却从不气馁,隔三差五地再下战书,卷土重来。时间长了连吴哲都觉得和齐桓这样海聊胡侃成了A大队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许三多离开的那些日子,暂时没了同房的齐桓有些神不守舍,吴哲知道他在担心许三多,怕他真的一去不返。于是那段时间里,齐桓时常和吴哲凑在一起,两个人共同的话题就是许三多。齐桓跟吴哲讲起山地演习时许三多如何擒获袁朗,许三多参加老A选拔时经历的种种艰难。而吴哲就会告诉齐桓特训期间宿舍里发生的有趣的、让人感动的故事。当他们知道了许三多家里的困难,两个人都立刻拿出了存折,取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
      因为上述种种,吴哲每次想到特训时的齐桓就会觉得好笑,第一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把现在这个八一菜刀和当初那个冷面恶人联系在一起。而且吴哲在与齐桓的谈话中了解到,那四个月里被逼扮演虐待狂的感觉实在是不堪回首。原来袁朗不仅仅是在折腾一群新南瓜,也是在折腾齐桓,或者用后来袁朗的话来概括,这是对他的考验和磨练,吴哲也只能在暗中对他表示同情和哀悼了。
      纯粹出于好奇或是对探究真相的执着,吴哲偶尔会抱着玩味的心情盯着齐桓研究一通,直看得齐桓疑窦丛生,忍不住要回瞪他两眼,吴哲才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注意力。小小的恶作剧,也算是小小的报复。齐桓拿他没辙。
      但得意不能忘形,凡事都要知道适可而止。吴哲的教训尤其深刻。有一次,他问齐桓是否为了削南瓜参加过专业的表演培训,结果齐桓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没有。我就是个坏人,坏的得心应手。”吴哲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然后齐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吴哲说:“我觉得你也很有这方面的潜质,下次削南瓜的时候我会向队长建议派你去。”吴哲这才发觉大事不好,为了让自己脱离苦海齐桓很可能真的说到做到,他只好赶紧认错讨饶。他终于认识到一个本质纯良的好人在袁朗身边浸淫久了,耳濡目染中A人的本事自然非比寻常,看来作为一个新晋的小老A自己还是稍微嫩了点儿。
      就这样,吴哲在A人与被A中不断的成长、成熟,生活充实而有意义。
      世事确实难料,当初的南瓜少校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屠夫教官做了好朋友,只是这样的意外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训练、任务、加班,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同袍、朋友的关心和支持让他心里暖洋洋的,幸福原本就尽在这些无需多言的点点滴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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