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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浮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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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爷爷抱来,在主屋里睡午觉,柔软细腻的席子上铺着锦缎,和我短小枯瘦的身体比起来,华丽的友禅染礼服显得格外的夸张。爷爷在一旁的桌子前批改着公文,坦白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依然保持着古老的书写模式,在这个日新月息的时代中,固执的像一辆拉着电脑的破旧牛车。
耳朵贴着地面清楚的听到远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的慢慢走来,接近主屋的时候,一顿,立即变得短促起来。
“老爷,浮竹队长求见。”管家的声音平稳低沉,不卑不亢,带着十足的恭敬。
“请他进来。”爷爷把笔放在小山型的笔架上,瓷质的文房用具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一听有客人要到,赶紧坐起来,用手整理一下头发和衣着。
“爷爷,恩,我回去了。”
爷爷笑了,把我揽到身前,替我梳了梳依然乱七八糟的齐肩短发,“不用,他是朽木家的世交,你见见是可以的。”
我点点头,茫然无知的笑了,侧脸望向屏风遮挡的门口,管家领着客人来了,旁边的侍从卷起帏帘,折起画着平安京山水的屏障,我看见了另一位尸魂界静灵庭的队长,浮竹十四郎。
长长的银发被他松散的梳在脑后,眉头高于眉尾,眼睛中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愁和儒雅之气,他客气的向爷爷行礼,此次来访单纯是家族身份,只是一次世交间的平常问候。
我双手紧紧的扣在膝盖前面,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一样,明白无误的显示着胆怯和害怕,对待这种长着悲天悯人的温柔相貌的人,示弱比示强更容易被接受。
“浮竹队长,您好。”
爷爷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后背,“这是裕太郎,弱小的孩子,让十四郎见笑了。”
“您过谦了,依在下看来,裕太少爷只是年幼,以后自然前途不可限量。”我慢慢的抬头看着这位声音柔软仿佛春风吹过的队长,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立于顶点的武士。
迎着他如湖水般的眼睛,我坐到了浮竹队长的对面,指节分明的小手被他浅浅的握在手里,从这双手上,我倒是充分体会了这双温柔的眼睛下面隐藏的力量,微微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握着我的手心,不一会儿就被我的汗浸湿了。
我慌忙的抽出手,面带惊恐,“对不起,我,失礼了。”
浮竹十四郎静静的笑了,好像夜间开放的棠棣花,带着似有似无的香气沁人心脾,润物无声。“没关系,不要害怕,裕太非常的可爱呢。”
我笑的更欢了,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他布满竹叶莲纹饰的白色礼服下摆,扬起了脸庞,显露出脸颊上点点的红晕。
侍女端上茶水,浮竹队长和爷爷聊了一些贵族间的家常事务,我坐在爷爷的和桌旁边,一点点的吃着盘子里小巧的点心。这位队长是一个大家族的下级贵族,和朽木家的关系却明显好于四枫院家的,看着他手中频频扬起来的柏桧扇子,我只能用一大口点心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也许是现在的生活太无聊了,这种不好的习惯总是浮上我的心头,每当眼前出现的人被我贴上一大堆的形容词标签,就好像我依然保持着自己成年人的力度和能量一般的令人兴奋。
浮竹队长告辞离开,我拽着自己有些长的下裾跟在爷爷的后面送出门口,快要分别时,浮竹十四郎忽然摸了摸我的头顶,几不可闻的叹息流出他的嘴边,“三天之后,流魂街有太鼓庆典,裕太也去看看吧。”
我回过头拉住爷爷的衣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像只小狗一样,自然的抖了抖脑袋。
“哈哈,十四郎不提醒我都忘记了,真是老朽了,是该让他去看看的。”爷爷弯下腰抱起我,苍老干枯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庞,我顺着他的力道倒在爷爷的肩上,看着那位队长的牛车吱吱扭扭的走远。
“裕太,想去吗,”
我茫然的看着爷爷,笑的弯弯的眼睛,里面的情绪被收敛的丝毫不剩,用糯米丸子一样的声音问道,“哥哥去吗。”
爷爷忽然拧了拧我的嘴巴,干瘦的脸颊没有拽起多少肉来,“哎呀,竟然把爷爷抛弃了,怎么不问问爷爷,恩,小鬼头。”
我撒着娇扑在爷爷的颈窝里,挼搓乱了自己刚刚梳好的头发,“爷爷,没有呐,我要爷爷嘛,那我和爷爷在一起,哪也不去。”
“哈哈……”嘹亮的声音回响在朽木家仿佛宫廷般的院落里,就连主阁墙上的那对仙鹤,都振翅欲飞,乘着这声音直冲九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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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过饭,我和少爷坐在书房里临摹字帖,所幸写的无非都是些朽木家以书法见长的长老们进献来的,一张张都是亲手描绘,多了许多印刷品不能代替的意趣。
“裕太,”少爷忽然放下笔,转过头对我说话,“我听爷爷说了。”
我明白他指的是哪一件事,小小年纪如此节省字的个数,真是典型冰山性格。茫然的看着坐在上手的兄长,手中的毛笔一抖,画了个黑黑的墨疙瘩。“呀,坏了,哥哥,这张,我又写坏了。”
朽木白哉为自己将来如何好好的照顾这个笨到家的笨蛋弟弟的前途忧愁的拍了拍脑门,他已经放弃了把这个傻瓜领上正途的无用想法,“裕太,别管那个,转过来听我说,那个,太鼓祭,你到底要不要去。”
这次话说得多多了嘛,我听话的也放好笔,转向少爷,整齐的坐好,煞有介事的挠着头,思考他提出的问题,“哥哥,什么是,太鼓祭啊。”
朽木白哉觉得自己的脑门快要被怒气冲破,他看着面前睁着一双净如琉璃的大眼睛的自己的弟弟,无奈的抽了抽嘴角,“恩,就是庆典,很多人挤在一起。”
“哦,”我低下头思考很久,忽然抬起脑袋,直直的盯着少爷,淡淡的笑了,“哥哥,我不去了。”
“为什么。”对这个答案,他非常的讶异。夸张的睁大了杏核状的大眼睛,快和我的一样圆了。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是合理的,以一个孩子的思考角度和口吻,少爷应该有自己的同学或者同伴,或者关系好的贵族,非贵族的朋友,他们都应该是充满朝气和力量,抱着自己无限未来的梦想,讨论白打、鬼道,或者瞬步。而不是永远需要照顾着像我这样的,愚蠢而虚弱无力的弟弟。
这在里,没有灵力,依靠着爷爷的宠爱生存的我,就是个废物。我站起来,拉开格子窗,外面的月亮斜斜挂在交相辉映的梅树梢上,空气中弥漫着夜香树传来的阵阵幽香,扑面而来,我搓着有些凉的手指尖,仿佛连肌肤上都带着这种味道。
“哥哥,我的功课没有做好,是不能去的。”
少爷无力的翻了翻白眼,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关上我费力打开的窗户,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茧子的手大大的张开,包住了苍白变色的指尖。“笨蛋,真是笨蛋,不要管那些。”
看着面前这张微微变红的脸,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包容和关心,我浅浅的笑出声来,任由他温暖着我的双手,和我那颗孤独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