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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露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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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天还热着。
她前一阵儿正热衷出门探索,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拜访露枞。
这天午后,她得空去书房寻露枞。
不想书房门却紧紧关着,露枞不在。
她纳闷,问了问梅云,原来府里来了些客人,露枞被唤去正厅侍候了。
于是她只能悻悻离开。
正厅里。
两个肌肉虬结,盔甲半开的精壮武人坐在缠枝梨花木椅上,满头大汗,上座的王玄之身着短打,也是面红耳赤。
“张将军,李将军,好久没有打的这样痛快了,谢谢二位作陪!”
张撼山和李宏拱了拱拳,没有多言。
王玄之喊道,“再多拿些冰来,今日两位将军就留在我这儿用膳吧!”
露枞倒完茶,又安静地立在一旁。
这时另一个王玄之的贴身侍卫霜问走进来,急急忙忙用布裹着半人高的冰小跑进厅,他视线被阻,循着记忆中冰瓮的位置,竟直直像露枞撞过去。
露枞不知怎的也迟钝了一瞬,没有闪躲,直接被他撞倒了。
霜问手里的冰滑不溜手。
砰的一声,碎冰四散,露枞仰面倒地。
霜问吓得目瞪口呆,他赶紧上前去探露枞的脑后,见没有出血,又轻轻摇了摇露枞的身体,露枞已经昏死过去,毫无反应。
他抬头望向王玄之,王玄之已经快步走到他们身边,那两个将军也站了起来,正向这边探望。
王玄之低声催霜问:“愣着做什么,先找两个人把露枞抬回房,赶紧去叫管家找大夫。”
露枞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沈初这儿,她急忙赶去看望他。
管家请的大夫正在给他看诊,门口守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侍卫,正是霜问。他拦下她,让她不要进去打扰。
她只好走远了两步,这时,她看见一个叫珍珍的丫鬟从露枞房里端出许多呕吐物。
她问珍珍:“珍珍,露枞怎么样了?”
珍珍说:“看情形不太好,听说磕到后脑勺了,回来便失去了意识,还呕吐了好几次。”
她在门廊外等了一会儿,看到管家去送大夫,霜问也不知到何处去了,就溜了进去。
露枞没有清醒,脸色发紫,眉头紧紧皱着。
她轻声地唤:“露枞,露枞。”
露枞没有应答,她忧心万分。
沈初环顾四周,发现露枞的桌上有一盏甜汤。
她知道这是府里按惯例做的下午的甜汤,之前露枞与她提过,是专给书房做的。世子不怎么去书房,去了也不喝甜汤,所以一般都是露枞喝了。
她思索一番,拿出一个装驱蚊粉的瓷瓶,倒空了,然后去装了些桌上的甜汤。
她看了看露枞的脸色,越发觉得难受,这时管家似乎折回来了,她赶紧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离开时,霜问轻轻地从廊檐上落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裙裾消失在长廊尽头。
回到房间里,她拿出一支新买的银钗,插进瓷瓶里,等了一会儿,发现银钗颜色不变,看来应该不是中了□□的毒,她稍稍定心。
没想到到了晚上,在前院打扫的薇儿就告诉她,露枞死了!
她大恸,眼泪瞬间涌出来。
这是她在府里最好的朋友之一,那腼腆的少年,竟然一下午就去了!
她去找管家,希望管家能帮忙查清露枞的死因,管家讳莫如深地把她赶走了。
管家去书房找王玄之。
“报殿下,露枞已死。”
王玄之若有所思,久久没有回音。
管家说:“需要安排人验尸吗?”
王玄之:“你也觉得有蹊跷?”
管家:“验过方知。不过观其脸色,有中毒的可能。”
王玄之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查。”
管家又补充道:“有个婢女,叫沈初,对露枞很上心,今天下午偷偷进了露枞的房间,刚刚还向我询问死因。”
“霜问已经告诉我了,你再派个人去盯着她。”
“是。”
管家走后,王玄之对跪在地上的身影说。
“还要跪多久?”
烛光下霜问紧咬着牙关,面色铁青。他从露枞断气后,就来书房长跪不起。
“即便真是你撞死的,你跪着又有什么用?”
“管家不都说了,像是被人下毒吗?”
“唉。”
他自言自语了半晌,没得到回应,终于过去一把拉起霜问。
“你这样我看着烦,要跪出去跪。娘们唧唧的。”
“殿下…”霜问喉头一紧。
王玄之狠狠攥着他的衣领。
“你以为我不难受?”
“真是我害死他的吗...”他喉头哽咽。
“我不知道”。王玄之阴沉着脸。
“你别在这儿碍眼了,去查他的住处。任何细节都别放过。若有人害死他,我们也必要揪出来。”
霜问闷下后面的许多疑问,把眼泪憋了回去,说了声是,转身离开。
第二天,沈初出去采购的时候,借口去买香粉脱离了同行的杂役。
她找到了同乐坊这里最有名的医馆,济世馆。配药的伙计殷勤的招呼上来。
“姑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我需要您帮我看看,这甜汤里,有没有问题?”
伙计心领神会,怕是宅院里一些阴私手段吧。
他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尝了下再吐出,最后拿出一根银针试了试。一顿操作下来,
结论是:“没问题,姑娘放心。”
没问题才不放心了!
“哥哥,这事事关性命,求求你再好好查看一番吧!”
那伙计经不住她软语央求,转身进屋找大夫出来,大夫又同样的查看了一番,还是一样的结论。
她觉得匪夷所思。
不信邪的她又找了三家旁的医馆,居然都是一样的答复。
这甜汤没有问题。
所有下人吃的都是大锅饭,同饮一个水源,府里夏日也并不熏香,还有什么可以下毒的途径?
但这些大夫都是京城的大夫,行医已久,如果这甜汤真的有毒,不至于一个都断不出来。
她回到府里,失魂落魄。
因书房是不能再去了,她去厨房打打下手。
厨房里的赵嬷嬷看她脸色苍白,按住了她洗碗的手,再牵她坐下,给她倒了碗中午剩下的肉汤。
“这是怎么了,丫头?”
“没事。”她勉强笑笑。
“是因为露枞吧…唉,好好的后生,竟一下被撞死了。”
旁边的李嬷嬷推了推赵嬷嬷的手臂,赵嬷嬷赶紧住嘴。
李嬷嬷说,“丫头,今天出去累了吧?想吃些什么吗?”
“没事的,李嬷嬷,我在外面吃了些交子,现在不饿。”
李嬷嬷说:“最近柱子去西市买香料,买到了几样新鲜玩意儿,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用呢。你来帮我尝尝,给我出出主意吧!”
沈初凑过身子去看,见李嬷嬷拿出几个小木盒。
她嗅嗅,又尝了几口。
“唉!这是青花椒…”
“嗯…肉桂…”
“天呐,这是可可粉!这都有!”
沈初惊讶,不过剩下几味她也说不上来。
“嬷嬷,这青花椒呢,口感发麻,最适宜与那红通通的朝天椒一起,合成麻辣的口感,我在书上看到过个食谱,用这青花椒与朝天椒熬猪油,再和鸡汤同煮,舀去鸡肉下时蔬,最后铺上薄薄的芡过的鱼片,加上蒜末,淋上热腾腾的油浇香…”她咕咚吞下一口口水,好像水煮鱼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已迎面扑来。
李嬷嬷听的仔细,忍不住欢喜的鼓起掌来,“还是你这小丫头读书多,有见识!那其他的呢?”
“这肉桂粉嘛…却不怎的实用,我见过记录番邦风情的书里写,将葡萄酒和频婆果同煮,最后可以放一点增加风味。”
“还有这可可粉,却是一个妙物,虽然入口很苦,可是炒熟后与牛乳同煮,煮成浅浅的褐黄色,佐上些白糖,香浓丝滑,还有提神的功用。”
啊,温暖的热巧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没成想这两个味道奇怪的香料竟是做甜点的。可惜那之前善做甜食的钱家汉子不在,说不定他还有些想法。”
“是那个偶尔来帮厨的大叔吗?”她心念一动,引着嬷嬷们继续往下说。
“是呀,他本是长公主府上的副厨,极擅长做甜点小吃一类,可惜…”
“可惜什么?”
赵嬷嬷在旁边啐了一口,“可惜是个不上进的赌棍,整体浑浑噩噩的,这都旷工三日了,没个音信,也不知还来不来。可惜了一身好手艺。”
“嬷嬷,之前书房的甜汤都是钱家大叔做的吗?”她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是啊,只最近三日是我做的。”李嬷嬷答道。
“好嬷嬷,我有些事情想问那钱家大叔,你们可知道他家住哪儿?”
“这我们具体也不清楚,不过与他相熟的长庆应该知道。你要去找他做什么?可不要单独去找他,他那人赌瘾已深,脾气时好时坏的,你切不要单独见他。”
她忙转移了话题,又绞尽脑汁想起了两个食谱,说给李嬷嬷和赵嬷嬷听,将她们哄的开开心心。
辗转了一夜好容易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她谎称自己肚子疼,向管家告了半天假,急急忙忙的去了长庆说的南山巷子。
南山巷子在南城边上,很是破落,她问过在巷口洗衣服的妇人,得知钱家在巷子最里面。
一靠近钱家,她就听见里面有男人在说话。
她停下脚步,趴在大门上听。
听了半晌,她听懂了。
原来钱都保,也就是钱家那个厨子,欠了赌场一大笔钱,整日里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追债的一帮人今天一大早就把他堵在家里。
钱都保半天不出声,那追债的其中一人大吼,“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只听见钱家院子里传来一阵砰砰大响,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吓的沈初一抖。
钱都保终于说话了:“爷爷们,别打了,好说好说,我有钱。”
那几个追债的男人骂骂咧咧,似乎提溜着钱都保进房间了,她再难听见声响。
沈初若有所思,蹑手蹑脚的走远。
她等在巷子口,发现过了半个时辰,追债的人果然离开了,似乎是收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