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无声怀念你》水恋星夜

1、第 1 章

　　1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
　　　妈妈也从来没有跟我谈起过爸爸。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的房间里就藏有一个很漂亮的红色木匣子。她视作珍宝，从不让我碰。我也只见过那匣子一次。
　　　妈妈总是望着远方，神态平静，哼着一首歌，一首蕴含着无尽忧郁的歌。我坐在她的双膝上，总能感受到上方压下来的沉重的悲伤。有时我会发现妈妈双眼噙满泪花，晶莹晶莹的。我就用一双稚嫩的手紧紧抱住妈妈，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胸前。
　　　这时妈妈就会俯下身来，轻轻抚摸我的发丝，然后亲我一下。有一滴晶莹滋润了我的嘴唇。从此，我懂得了眼泪的含义。
　　　妈妈依旧不提起爸爸，我也从来没有问过，虽然我甚至连爸爸的照片也从来没看见过。家里没有过爸爸的痕迹，有时我也会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可是我不敢问妈妈，我怕妈妈伤心。她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我不要她伤心。
　　　妈妈临终前，我再次看见了那个红色木匣子。她在我耳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挂念……他们……”
　　　那一刻，我恍然觉得，妈妈是被思念折磨至终的。

　　2 　晚上我会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弹琴，一曲又一曲地让舒缓的旋律从指间流泻，把自己迷醉。
　　　我喜欢这种优雅到极致的氛围，淡若轻纱的光晕，偶偶私语的恋人，还有轻柔又有点迷幻的音乐。
　　　月华通常都会到咖啡厅陪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花丛中，安静得像个天使。她本来就是个天使般的孩子。
　　　今晚她没来，但她会来接我。
　　　我弹完最后一支曲子，如往常一样收拾东西正要离开，却听见有个人问：“麻烦能再弹一曲吗？”
　　　我抬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见那双好看的眼睛，闪现着如雨后的天空一样的碧蓝。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记忆中曾被迷失过一样。是灯光的效果吗？我问问自己。然后对着他很抱歉地摇摇头，有些紧张。
　　　他笑了。“先弹弹看，你会喜欢上这首曲子的。”
　　　他递给我一份曲谱，我看着那些音符记号，感到又一阵的熟悉。我被吸引住了，有一种想马上演奏的冲动，于是我按下第一个琴键——
　　　当音符成为旋律流泻出来的时候，我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夜莺也不歌唱了，星星也睡了，灯光也停止了闪耀。这缠绵绯恻的旋律串起了所有人的心。我让指尖随着音符律动，感觉到了莫名的悲伤。这熟悉的旋律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妈妈的泪珠，想起了她临终前的那句话，想起了我从未谋面的爸爸，想起了妈妈常哼的那首歌……我又感到了从上方压下来的沉重的悲伤。我想逃避，可是已经再没有能让我深埋的胸口。泪水像遇到了缺口，倾泻在冰冷的琴键上。这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把我的身躯深深拥进他宽阔的胸膛。琴声戛然而止。
　　　“对不起，”他轻轻地说，“我不应该让你忆起这些悲伤。”

　　3 　小时候的我是个孤独的孩子，一直都是。我经常被疏远。没有爸爸的我在其他孩子眼中是个异类。他们从来不知道妈妈的悲伤。
　　　放学后我常常独自一人回家，穿过一条又窄又长的小巷，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在孤单地摇晃。有时我会哼那首妈妈常哼的歌，尽管并不完全记得那旋律。这旋律让我觉得悲伤，却又有着一种疯狂的喜爱。
　　　日子就这么一直循环。
　　　然后有一天，在满月的夜，我遇见了他。
　　　他的歌声吸引了我，清澈纯净而忧伤。我站在又暗又窄的巷子里，听着他把妈妈常哼的旋律清晰地唱出来。他站在墙上，歌声传得很远很远。
　　　忽然他看见了我，不唱了，只定定地看着我。我有些着急了，示意他继续唱下去。
　　　“你能看见我？”他问，有点惊异。
　　　 我点点头。即使是在夜里，满月的光辉还是足够把人照清晰的。但是我这时又突然发现他额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我以为那是角，绮丽的角。然后马上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人怎么可能会有角。
　　　“你看见我的角？”他又问，更诧异了。
　　　我也诧异了。他的角？
　　　他随后就笑了，从墙上跳下来，来到我面前。我看清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闪现着如雨后的天空一样清澈的碧蓝。我有点为这双眸子迷失。
　　　“你长得真好看。”
　　　我慌忙回过神，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从来没有人这么称赞过我，包括妈妈。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紧张地摇头，想告诉他我不能说话，却还是只懂摇头。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能说话？”他又问了，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慌乱地点点头。
　　　他又笑了。我发觉他的笑容真好看，像有满泻的月光在那静谧的碧蓝中一荡一荡似的。
　　　“你真可爱。”他说，然后就走了。帅气的背影在夜幕中逐渐消失。“我等你长大。”
　　　月温柔地照亮前方的道路，有两只七彩的蝴蝶轻盈飞过。空中，满是闪闪发光的粼粉。
　　　我站在原地，不觉出了神。

　　4 　月华到咖啡厅来接我的时候，他已经拭干了我脸上的泪。看见我身旁的他，月华有点诧异。“花华，这位是？”
　　　“我是洛涯。”他很大方地伸出手。“你好。”
　　　“你好。我叫月华。你们认识？”
　　　“刚认识。”这个叫洛涯的人笑了笑。“其实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又紧张起来了。他应该就是那个夜里唱歌的男孩。太多熟悉的感觉。只是从没想过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月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我们先走了。”月华牵起我的手，我朝洛涯做了个再见的动作。我希望他能再唱一遍那首歌，我喜欢他的歌声，充满魅力，虽然这支旋律总是让我难受。
　　　他朝我们挥挥手，口里喃喃说着什么。我听不清。隐约中，似乎又看见了他额上的角，跟多年前相似，却有所不同，漂亮的已经长大了的角。
　　　我们都长大了。
　　　他的身影再一次在我面前消失，有两只七彩的蝴蝶轻盈飞过。空中，满是闪闪发光的粼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