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旅程》niuniu

4、爱的旅程（4）

　　在等待蒂斯把小间谍带来的空闲时间，卡洛尔喝着莱瑟尔刚刚倒给他的红酒，随意看了看房间。这只是用来做短暂临时休憩的场所，一应设施都很简单却又舒适，莱瑟尔的行李箱就放在屋角，微微敞着，卡洛尔上前把箱子扣好，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本书，翻了起来。
　　书的风格有些沉闷，只看了约一章，卡洛尔就看不下去了，起身在房间踱了一会儿步，来到窗前看天空中的月亮。
　　月影渐移，卡洛尔心里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那个小间谍是关在三英里以外的地方，也该带来了吧？
　　“蒂斯！”叫着男仆的名字，卡洛尔子爵绕到旅馆的后院，没有看见人，却听见马房方向传来嘈杂声。
　　“怎么回事？”卡洛尔跑了过去，对乱糟糟围成一团的人喝问道。
　　“子爵先生，”蒂斯慌慌张张地行礼，“那个小间谍偷了一匹马跑了！”
　　“跑了？”卡洛尔眉头深锁，“谁在看管他，怎么会让他跑掉？还能偷一匹马？”
　　两个跟随莱瑟尔一起回乡休假的水手战战兢兢地站出来，低着头。
　　卡洛尔看了他们两眼，也没多说，立即命令蒂斯去通知宪兵，叫他们调派人手，自己牵过一匹马，带领几个随从出发向伦敦方向追捕。
　　作为一个专门进入英国收集情报的间谍而言，当然是要努力前往帝国最中枢的首都，所以精明的卡洛尔子爵先生追踪的思路并没有错，错就错在米利安对英国的情报根本没兴趣，他正伏在马背上，飞快地朝反方向奔跑着。
　　莱瑟尔一定没想到自己会顺原路折返吧？米利安得意地想着。他现在身上带着足够的金币，计划着从南安普顿绕道，到康沃尔郡去。
　　作为一个在同情心泛滥的水手帮助下怆惶逃亡的小逃犯而言，米利安的这个想法也算得上费尽巧思，同样是一点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根本不知道莱瑟尔公爵阁下在根本不知道他逃离的情况下，居然也做了回到南安普顿港口的决定。
　　所以当米利安骑着公爵的马，揣着公爵赏的金币与这位年轻的爵爷狭路相逢时，实在说不出是谁比谁更吃惊。
　　“瞧瞧看这是谁啊？”莱瑟尔眉间掠过一抹赞赏，“就一个你这年纪的间谍而言，你已经算是出人意料的能干了啊。”
　　“不是，我不是间谍，”米利安苦着脸，第无数次的否认，“我逃出来只是因为害怕绞刑架，我没想过要做任何危害大人您的事啊。”
　　“那为什么你东不逃西不逃，偏偏要到这个港口来？”莱瑟尔冷着脸。
　　“我……我只是以为你们不会回来这里……”米利安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真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上帝，多求他保佑几次。
　　“不想说？我替你说，你是因为已经确定我截获了情报，所以急着赶回去通知拿破仑吗？”
　　“我不认识拿破仑，也没想过要通知他什么，我来英国只是因为……”接下来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莱瑟尔神情严厉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森寒的剑尖直指自己的咽喉。
　　“为了英国，我不可能让你活着到达法兰西，有什么遗言需要我转达给拿破仑吗？”英国公爵冷冷地问。
　　米利安第一次在莱瑟尔面前真正地放声大哭：“为什么您一定要我跟拿破仑说话呢，我没什么话要跟他说的，我只想见我舅舅……”
　　“你小小年纪，倒还真是个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啊，这时候了还一直念叨你那所谓的舅舅……”莱瑟尔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跟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废话，不过就算他再有趣，此时此刻也仍然是他的死期。
　　米利安吓得发抖，千辛万苦到了英国，地皮还没踩热就要去天堂，满肚子花言巧语在剑尖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淌着眼泪紧紧握着颈间的银项链，嘴里念着妈妈，闭上眼睛等死。
　　“这是什么？”莱瑟尔用剑尖挑起那根细细的银链，用力扯断，拨开坠扣，含笑相拥的少年少女跳入他的眼眸，使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莱瑟尔将少年的身体象小鸡一样拎了起来，一改刚才冷嘲的表情，激烈地问。
　　“……我……咳咳……那是……舅舅……”米利安的喉咙紧的喘不过气，两只手在空中抓啊抓的。
　　“你舅舅？”莱瑟尔放下米利安，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雪白的皮肤与金灿灿的头发。
　　“我……我到英国就是来找他的……”米利安聪明地发现这是一个生死转机，赔着笑道。
　　莱瑟尔手抚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唇角浮起一个冰冷的笑意：“全英国都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法国人能打听到也不奇怪，刻意找一个跟他长得有点象的小孩来当间谍，还准备了这样一个画像，想骗过我来获取情报，倒也真是个如意算盘。”
　　“大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呢？”米利安绝望地扁着嘴，眼泪掉得象豆子，“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间谍啊。”
　　莱瑟尔此时虽然表情冷洌，但心中百回千转，已经变了无数的心思。若这孩子是法国人安排的诡计，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但若这孩子真的是他的外甥，被自己一剑杀了的话，可也不是一件小事，事到如今，是杀也不能杀，放也不能放，只好……
　　“听着，我没时间在这儿调查你的身世，你跟我到港口，我在那儿把你交给宪兵队，如果途中你有任何想逃的举动，就只好下一世投胎再来找舅舅了。”
　　米利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擦擦额上的冷汗，乖乖地答道：“是的大人，我绝不再逃了。”
　　就这样公爵与囚犯一齐策马同行，可是由于米利安马技拙劣（不然也不会早走两个小时还被追上），心中急迫的莱瑟尔干脆把他拎过来，当行李一样放在马前一起走，反正这孩子发育不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赶了一整天的路，临黄昏时莱瑟尔才在一家乡村小旅店停下来吃饭。侍童出身的米利安使出浑身的功夫，帮莱瑟尔刷外套，掸帽子、点烟、端咖啡、洗马、喂马，忙得团团转，公爵吃饭的时候，他就站在后面，每当莱瑟尔回头看他时，他就递上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
　　“看来法国的情报员训练机构比英国的要好。”吃完饭后，公爵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旅店的胖老板端上甜点，米利安这才躲到角落里去吃他的那一份饭，因为看见莱瑟尔叼着烟不耐烦地踱着步，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熏肉与面包塞进肚子里，站起来说：“我吃完了，大人。”
　　莱瑟尔瞟了他两眼，没说什么，直接到马厩牵出坐骑，带上行李和小犯人，准备连夜赶路。
　　“这位大人，”胖老板追了出来，“您带枪了吗？”
　　“是的，还有充足的子弹，”莱瑟尔傲然笑了笑，“我知道在夜里过前面那片丛林是怎么回事。”
　　胖老板躬身退后。米利安却觉得脚有些发软。
　　不喜欢宪兵，不喜欢绞刑架，当然也不喜欢在夜里荷枪实弹过黑森林。
　　可是很显然，行程的安排不是由法国小男孩决定的，所以当夜空中劫匪的子弹在耳边嗖嗖飞过时，米利安只能拼命地蜷缩着身体，而且觉得从来没象现在这样跟上帝那么亲近。
　　“你胆子还不小嘛，”冲出密林后莱瑟尔敲了敲卷心菜般的小犯人，“居然没听见你尖叫。”
　　“我是男孩子啊。”米利安笑眯眯地回答。当然不能说已经吓傻了。
　　“而且是个训练有素的男孩子。”莱瑟尔眼中疑云密布。
　　米利安垮下了脸。原来不尖叫也不对啊，这位英国贵族疑心病可真重，难道他不可以天生勇敢吗？当然，他天生也不勇敢就是了。
　　“我以为英国没有强盗。”米利安赶紧岔开话题。
　　“在任何地方都会有强盗，只要黑夜和树林同时存在。”
　　“您确认必须是同时存在吗？”
　　“当然。”
　　“可我们现在已经离开树林了不是吗？”
　　莱瑟尔立即意识到米利安为什么这么说，他拔出刚刚收好的手枪，一勒马腹，□□的黑色骏马如飞般加速疾奔。
　　枪声响起，后面有人坠马的声音，米利安吸取了教训，捂着耳朵开始尖叫，直到莱瑟尔忍无可忍喝令他闭嘴。
　　起码已经有三个人落马了，但剩下的人还是锲而不舍地追，连米利安这样的小孩子最后都渐渐意识到，这可不仅仅是一般的强盗而已。
　　“难道是大人您的仇敌找来了？”金发男孩哭兮兮地碎碎念，“我又跟您没关系，为什么要一起陪葬？”
　　莱瑟尔打空了一支枪的子弹，又拔出一支，把前一支丢给米利安：“会装子弹吗？给我装好！”
　　“不会……”
　　“不会也要给我装好！”
　　米利安扁着嘴从莱瑟尔的怀里摸出子弹，趴在狂奔的烈马背上，拼命回忆着以前曾服侍过的士兵换子弹的步骤，笨手笨脚地装着。
　　“别把枪口对着自己，走了火我可不管！”
　　米利安吓了一跳，把手臂拿得开开的。
　　莱瑟尔又摞倒了两个人，后面的追兵只有四个了。米利安捧着枪，颤声道：“装……装好了……”
　　“真的装好了？你先打一枪试试！”
　　这是什么人啊？！米利安愤怒地想，深切后悔不该为了省钱爬上这个歹毒贵族的船，最多不过在摩洛哥多攒几年路费而已，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一会儿绞刑架一会儿枪林弹雨的。
　　此时莱瑟尔已纵马跑过一个斜坡，从马背上一个扭身，漂亮地射翻了一个人。米利安两手抖抖地举起枪，向着右边没头没脑地扣下板机。
　　“砰”得一声巨响，比刚才听到的枪声要响一倍，吓得米利安连眼睛都忘了闭。一个刚从右边包抄过来的追兵应声而倒，上帝啊，他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人啊，干嘛要在他试枪的时候冲出来？
　　“枪法不错啊，孩子。”从莱瑟尔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对于法国情报员训练机构的评价，又更高了一层。
　　“我根本不会………”米利安虚弱地辨解着，当然没有人听，后面仅剩的两个人不敢恋战，掉转马头逃走，莱瑟尔下马快速地检查尸体，想找出一些关于追兵身份的线索。
　　“这些人是英国人吧？”米利安唠叨着，“但是他们想杀您；而我，我是法国人，可我刚才并没有给您一枪。”
　　“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的。”莱瑟尔拍了拍那颗金发的头，“快上马，我们必须尽快赶路。”
　　“刚才我救了您。”米利安刚坐到莱瑟尔身前，就扭着头表功道，“这说明我不是间谍。”
　　“你没有救我，我不会让一个有间谍嫌疑的孩子救我。”
　　“如果不是我打倒了那个从右边来的人，也许您会有更大的麻烦。“
　　莱瑟尔感到非常有趣的看着这个表情认真的孩子：“米利安，你是我见过的最会抢功劳的孩子了。不过我得告诉你，第一，我早就看见了那个从右边来的人，第二，那个人不是你打倒的。”
　　“不……不是我？！”
　　“我们两人的枪声是同时响的，不过很遗憾，从你枪膛里出来的那颗子弹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你压根不会用枪。”
　　“可是您刚才夸我枪法不错。”
　　“我说的是反话。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没听出来？”
　　米利安愣住，不知是该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与情报员的形象更吻合，还是该愤怒地指责这种玩弄他于手掌之上的劣行。难怪刚才那一下枪声响得吓人，原来是两响并一响啊。
　　“您看，”米利安最终决定利用这个事件，“我根本不会用枪，所以我不是……”
　　“不会用枪的间谍多了。至少你不象是普通的男孩子。”
　　“那是因为您只认识那些胆小怕事的贵族男孩，在伊诺街每一个男孩都跟我差不多。”米利安努力地解释，“您好象很忙，我不想耽误您的行程，只要您放我下马，我保证……”
　　“我会告诉宪兵有关你逃走的前科，让他们加倍小心的。”年轻的公爵无情地回答。

　　来时两天的路程在莱瑟尔快马加鞭下一天半就赶完了。由于猎神号送公爵靠岸后就开往另一个南部港口整休，所以莱瑟尔不得不找了另一条小得多的船。在安排最基本的出海配备时，莱瑟尔命令一个水手去叫一个宪兵来，准备把米利安丢过去自己好出发。
　　“大人，”水手恭敬地答道，“所有的港口宪兵都紧急应召到洛基镇去了，听说那里发生了暴民事件，您要我到城里面去叫一个过来吗？”
　　莱瑟尔无力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忍着火气问：“去城里要多久来回？”
　　“我会尽快的，大人，一般要近三个小时，我只需要两个小时。他们都说我跑得快。”
　　“不，我没有这个时间，”莱瑟尔皱着眉头。
　　“我们可以派一个水手留下来看管这个孩子，等宪兵回来。”船长建议道。
　　“一个水手？”莱瑟尔回头看了看米利安，金发男孩赶紧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表情纯洁可爱得让公爵立即否定了船长的意见，“这孩子不是那么好看管的。让他上船，我们没时间了。”
　　“您不会中途推我下海吧？”米利安可怜兮兮地确认着，虽然不愿意与宪兵这种令人听而生畏的生物打交道，但与公爵一同出海去欧洲大陆也不算什么很愉快的行程。
　　“我很后悔刚才在森林里没有推你下马！”莱瑟尔一把拎起孩子，丢进船舱，“不想下海的话就听话一点。”
　　米利安将双手交握在胸前，讨好地说：“大人您放心，我从小都听话，听话是我所有优点中最……”
　　“闭嘴！”莱瑟尔简洁地命令。
　　舱外船长指挥着水手起锚扬帆，驶出海港。